在我們跑出樹叢的瞬間——雨,悄然靜了。
 
打落在湖水的絲絲雨點,稀漸疏落。
 
一圈圈,彈點在水面的雨花漣漪,如樂曲尾聲的餘波,輕輕靜止下來。
 
「湖水就像有生命一樣。」羅莎說,有點興奮。
 
我們望著湖,平靜的湖水一片漆黑,鏡面般反映著多雲無光的天空。
 


這時候,一隻白鴨照顧著四隻小鴨,從大樹葉下出發。牠們拖著水紋地浮游出來,一直到池中央。
 
「那隻應該是鴨媽媽吧。」她又說,指著那伸頭兩望的白鴨。
 
「應……」我說。
 
突然勁風襲來,吹脫了大量的樹葉——
 
「小心!」我馬上護著羅莎,用背部抵住亂舞而起的葉群。
 


期間,我們半合的眼縫裡,窺見了湖水的變化。
 
湖水裡的雲層被強風吹開,明月露了出來。
 
雖然只有一點,但一縷月光從天空打入水中,筆直地穿透了水,十分晶瑩,整個湖底都因此而碧麗。
 
抬頭仰望上天,是漫天零落的樹葉,它們一片片地滑擺,最終降落在湖面的鏡世界中。
 
白鴨和鴨兒們,如今彷彿沐浴在雲層上。幾隻鴨兒,圍繞在月照中,低啄月水。
 


「真是一幅令人心情平和的畫像。」我感嘆說,心靈好像得到洗淨。
 
可惜,現在不是欣賞美景的時候。
 
「言歸正轉。」我鬆開羅莎,怪責地說,「羅莎,到底發生什麼事?你登上馬車,要去幹什麼?」
 
「我聽說你被人看中了,到底被誰人看中?他要你幹什麼?」我繼續問。
 
「是貝才。」羅莎說,走開兩步,臉露不安,「在前來木屋的途上,他發現我在囚車當中。」
 
「這也沒有辦法,說到底他也在尼恩城打滾了一段時間。半年前,費比烏斯 ‧ 努斯想要娶我為妻,藉此繼承總督之位,以獲得行省統治權,出這個主意的就是他。」
 
「那時候,他常常隨著費比烏斯 ‧ 努斯來到宮殿大廳,跟虎伯商談婚嫁之事。所以會認得我,一點也不為奇。」
 
記憶中,跟羅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對兩人的態度很差,可說是完全不給面子,更說什麼要吃了我,故意擺出奇怪的性格,目的就是拒絕出嫁。想著,真的很辛苦。


 
「之後呢?他認出你之後呢?」我問。
 
「他叫我下車,然後……單獨談了十分鐘。」她說。
 
「你們談了……什麼?」我問,望一望湖,又望回她的背影。
 
接著屏息靜氣,等待她的回答。
 
「貝才要我協助他制新國策,輔助他的新政統治。」羅莎說。
 
「新政統治?」我重覆她的話。
 
「嗯,根據現時的制度,只有在陷入戰爭狀態時,才允許出現由單一執政官管理國家的獨裁情況,以加速應對戰事變化。」羅莎說。
 


「而獨裁的時間,也限制在六個月之內。」
 
「他想打破限制?」我問。
 
「是的,始終另一位執政官馬賽盧斯 ‧ 易賢,只是個由他安排上去的傀儡,根本不會阻止他。」
 
「就算真的阻止,憑貝才的人脈和勢力,要把他拉下台也是易如反掌。」羅莎說。
 
「何況,現在也不知道他身在何處。」她又說,「說不定,早已受貝才的藥物擺佈,成了個半死不活的人。」
 
的確,易賢很喜歡貝才的藥物。這在馬塞盧斯大宅的時候,已經見識過了。
 
「但……制度是這麼容易,就可以改變嗎?」我不敢相信。
 
「制度是人訂出來的。」羅莎灰心地說,「現時羅馬的權力中心——元老院,已經被他收買,軍權又在他手上。」


 
「總有些貴族不滿意他吧……」我說,在腦海裡尋找一絲希望。
 
然而找到的,卻是貝才安排的強盜,已經將很多沒用的貴族一一肅清。

「當然有,費比烏斯軍團就是一個例子。」羅莎回答,「現在,貝才只差打倒或勸服其他行省軍團,就可以大搖大擺地當上國家的王,甚至建立他的新帝國。」
 
「阿牛,你知道為什麼軍營要設在羅馬城的西邊嗎?」她又問。
 
「因為他想趁貴族們舉家搬遷的時候,乘亂把一部分人剷除。」我無表情地回應,「而且,戰場遠離羅馬城的話,羅馬城就不會遭受破壞,也就不需要花錢重建。」
 
「不單止。」羅莎說,「所有羅馬貴族,包括元老院議員,如今都搬到軍營後方,都在貝才的軍力範圍內。」
 
「也就是說,全都在他的手上。」羅莎說,眼神滿是氣餒,「現時,已經沒有人敢反抗他了,更不要說阻止他。」
 


小鴨嬉水,濺起水花,被白鴨媽媽責備。
 
「所以,你就打算去輔助他嗎?」我低頭問。
 
「他答應我,如果我投向他,就會恢復昔日海維隆家族的地位。我也可以替你獲取解藥,你便不需要冒險夜襲費比烏斯軍營。而且……而且我有了身分地位,就可以監測著他,阻止他推出不合理的政策制度。」
 
「這是一舉三得啊!」羅莎淚眼笑說。
 
有一小鴨看見我們,偷偷地離隊,努力划水游過來。
 
「但是……但是啊!你還記得嗎?羅莎最希望的,是能夠像媽媽一樣,可以四處旅行啊。」
 
「留在宮殿的話,不就成為了別人的籠中鳥嗎?」我放聲質問,淚已經流下。
 
「我當然記得!但……」羅莎無助地哭了,「現在我們可以怎辦?」
 
沉默期間,小鴨被鴨媽媽發現,遭趕了回去。
 
「由我來阻止……」我輕聲說。
 
「什麼?」
 
「我說,貝才的暴行,由我來阻止!」我重覆說,撫起她的臉,「所以,別哭了。」
 
「我跟雷穆斯有約,要完成他生前未能完成的事。」我繼續說,「其中一件,就是當上國王。」
 
腦海裡,回憶著在冰雪世界跟雷穆斯的約定。
 
「雷穆斯生前,答應了一位叫安妮亞的愛人,說要當上國王,訂立新的法律,使女性不再是男人的陪襯,並從多個方面改變世界。」
 
「我要完成他這個願望,然後挑戰羅馬鬥獸場的喪屍決鬥賽,以獎品復活他的愛人,讓她看看健全的世界。」我說。
 
「這就是,我無限次使用他力量的條件。」
 
雷穆斯,我知道你在聽著的。
 
放心,我不會忘記吾等之間的約定。
 
「所以,你要輔助的人,應該是我才對。」我強顏歡笑,抓住她的手。
 
「能夠做到的話……」羅莎用手擦拭眼淚。
 
「雷穆斯很強的,你放心好了。」我逗她說。
 
「哧,真的?」她終於笑逐顏開。
 
「沙沙——沙沙——」忽然,背後有動靜。
 
「啊……我好像聽到些不得了的話題……哈哈。」男聲從樹叢傳出。
 
「什麼人?」我立即戒備,提出一柄銀色小刀。
 
「雖然有點兒阻礙你們,但……可以讓我加入討論嗎?」一個男人,冒出頭來,不好意思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