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有幾顆星特別明亮、特別出眾。
 
「你要帶我到哪裡?」羅莎問。
 
「快到了。」我腳步沉沉,快要疲倦至極限。
 
「我是問『你要帶我到哪裡』,不是問「還有多久會到」!」羅莎焦躁起來,試圖掙脫我的手。
 
「前面就是了。」
 


還差幾步,我們就到達像花海一樣的壯麗花園。
 
她用力甩了幾下,終於甩開我的手。
 
「怎麼了?」我問。
 
「你是壞人,都是你不好!」她鎚我一下。
 
「如果不是你建議躲進床底,我們就不會跌入地底,我就可以趕得及見老伯最後一面。」
 


「當時,你如果沒有滑腳……」我欲反駁。
 
「啪——」我被打了一巴,頭都歪了。
 
她打完之後,好像做錯事似的,縮了一縮。
 
我順勢踏前一步。
 
「你想怎樣?」她驚慌地問。
 


我強行把她抱起。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變態,你想幹什麼?」她不斷大叫,又鎚打我的胸口。
 
我不予理會,大步走進色彩斑斕的花海。
 
「放我下來!你不放我就大叫!」
 
「你不是已經在大叫了嗎?附近根本無人!」我說。
 
「夜狼!」她放聲大叫,差點把喉嚨喊破。
 
下一秒——
 
「都說沒有……」


 
「啵——」我左面頰被打了一拳,整個人飛開一米。
 
攻擊我的,是抱著一堆面具的黑衣人——夜狼。
 
我跌開的時候,他把羅莎接住,再連同面具一起放下。
 
「可惡!」我說。還未完全站起,又被夜狼撲倒。
 
「啵啵——」我們同時擊中對方,但他被我的上勾拳打得揚起了身子。
 
我盡力翻身,把他按在地上,隨即向臉部猛攻!
 
才打兩拳,他一腳把我推開。「啊……」我後跌幾步,掉進花堆裡。
 


「痛……」原來部分花朵有刺!
 
「停手!」羅莎說,把緊握的拳頭放下、鬆開。
 
我聽見、夜狼看見後,雙雙停下。
 
可是,羅莎又再流淚。
 
我從花堆裡走出來,把雙手收在背後。
 
幾片花瓣從身上落下——
 
我用宛求的眼神,擺一擺頭,希望夜狼暫時離開。
 
然後夜狼拾起面具,消失在黑暗處。


 
「似乎我也學會了一點,跟他溝通的方法。」
 
「嗚……嗚……」羅莎在哭。她在坐地上,淚,大泡大泡地滴到花裡。
 
「你哭什麼?」我蹲下來問。
 
她即使在地底裡面對逆境,也未試過哭這麼久。
 
「嗚……我不知道。」
 
「因為你在虎伯生前,沒有好好盡一個女兒的責任,所以現在後悔莫及?」
 
「其中吧……嗚……」她用雙手掩住眼睛。
 


「活該。有這麼好的爸爸都不懂得珍惜。」我責備她。
 
可憐我連自己的父母……甚至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我很想把這話說出口,可是現在不是時候。
 
「男人長大後都喜歡四處闖盪,很少跟父母相處。不是嗎?」
 
我還未開口,她又繼續說:
 
「比起女人,我更想當一個男人!媽媽自從嫁給爸爸後,就一直留在莊園,沒有再出過去了。」她鬆開手,望著四周的花。
 
「這個花園,是她生前最喜愛的地方。這裡的花的種子,都是她以前冒險的時候,在不同地方搜集回來的。如果我是男人,就不用受身分限制,可以四處闖盪了。」羅莎望著花,淚又滴下來。
 
「但你也……在為海維隆家族擔心?」我試探地問。
 
「嗯,畢竟那是我爸爸的祖業,我不想讓它流給外人或者消失。可是……」
 
「可是?」
 
「可是我連城裡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一個無知的白痴!」
 
「黃昏的時候,你不是說要跟著我嗎?明天你跟我去探訪右零吧,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最新進展。」
 
「探訪幽靈?」
 
「他叫右零。」我強調,「是起義軍的最高司令官。」
 
「我跟你去見他……可以嗎?」
 
「可以,如果有軍事會議,你都可以參加。」
 
「我一個女兒家,憑什麼出席?他們會容許嗎?」
 
「會的。只要你收下這份禮物。」
 
「什麼禮物?」羅莎的雙目,突然有神。
 
我緩緩地抽出收在背後的右手。
 
「花?」她問。我的右手,正拿著一枝花。
 
那是剛才從花堆裡採下的。
 
「真是太多謝你了,賢德。」她接過,隨手拋向後方。
 
「咦?我似乎丟失了……」我露出慌張的樣子,低頭在地上找東西。
 
「什麼丟失了?」她也心急地來,跪在地上亂找。
 
「這樣跪著,就對了。」我站起來,臉帶微笑。「別找了。」
 
「什麼對了?你為什麼不找?」
 
「這就是,我要送你的禮物。」我左手拿出一枝黃玫瑰。
 
在玫瑰花下,莖的兩片葉子之上,穿著一顆王冠造型的黃金指環。
 
剛才她衝上了高臺,不知道我已收下戒指。
 
「收下吧。」我右手托著花瓣,左手托著莖末,把這枝花小心地交到她手上。
 
「這是……」她接過,又驚又喜。
 
「這是屬於你的。」我說。
 
「真的嗎?」她急不及待地把戒指取出來。中途避開所有刺,生怕會刮花似的。
 
「我答應把女兒交還給虎伯,可是做不到。但讓你繼承家族這件事,我是不會食言的。只要你成了繼承人,你就有資格參與作戰會議。」
 
「賢德,你真好。」她凝望著我,眼泛淚光。
 
「很多人都這樣說。」
 
「可以……替我戴上嗎?」她靦腆地把戒指遞給我。
 
「你先站起來吧。」
 
在她站起的同時,我單滕跪下。
 
「你……」
 
我靜靜地接過戒指,套入她的無名指中。
 
「戴好了。」我說。
 
可是指環太粗,手指太幼。戒指看似快要掉下來。
 
「我的手指不夠粗……怎麼辦?果然……不適合我嗎?」
 
「公主大人,你已經是女王了,再自信一點吧。這點小事,交由我來處理。」我拿走她手上的黃玫瑰,拔走一片花瓣。
 
「你想怎樣處理?」她把戒指脫下,收在左手手心。
 
我再拔出一根幼草。
 
「你想……做什麼?」羅莎不解地問。
 
我把花瓣和幼草卷在一起,形成一條黃綠相間的繩子。
 
「把右手伸出來。」我說。
 
她無奈地伸出右手。
 
我仍然單滕跪地,用繩子在她的無名指上打結。她的右手隨即多了一隻草戒指。
 
「這樣子應該夠粗了。」我取走她的戒指,再慢慢套在她的無名指上。
 
「剛剛好!」她開心地說。
 
我用力站起來,身體真的很沉重。
 
「謝謝你!」她突然擠進我的懷裡。我差點倒下。
 
「啜——」她偷偷吻我一下。
 
「你幹什麼?會被人看見的。」我說。
 
「附近都沒有人。」她笑說。
 
「你信不信我喊夜狼出來?」
 
「不信。」她得意地別個頭。
 
「夜——」我開口,卻被她的手掩住了。
 
 
這時候,羅莎在笑。她已經不哭了。
 
「很夜了,你回去公主殿休息吧。明天要早起。」我拿下她的手。
 
「我不回,我怕地道會有什麼爬出來……況且我的行宮都被努斯破壞了。」
 
「你指那些薄紗?」
 
「嗯……所以我不回去。」
 
「那你想去什麼地方?慢著!你不會是想跟我回去吧。」
 
「有什麼問題嗎?我們都在地底睡了這麼多天了。」
 
「你始終是女兒家,這樣做有失禮儀,也有失身分。」我說。
 
「我才不管,現在我是女王,我喜歡怎樣就怎樣。」說完,她轉身離開。
 
「夜狼!」她大喊。
 
夜狼的身影又再出現,他用四肢跑過來。
 
「咦?其他面具呢?他不會是把它埋在什麼地方吧……」我心想。
 
「說不定……曼娟已經準備好豐富的夜宵。」羅莎騎在夜狼身上。
「總之我先去行宮等你。」她邊說邊向我揮手。
 
我望著夜狼跑開的身影……目瞪口呆。
 
「原來……這傢伙還有這種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