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七月三日  大陸婦人
早上的陽光穿過露台鐵網投射在床邊的牆上,陽光投射在這個位置應該是早上時間八至九點鐘,每逢暑假不用早起上學,天天都能在家裡迎接早上的陽光。
躺在涼快的竹蓆上沒有起床看鐘,也能確定現在還未到九時,因為父親還在屋內走動未出門上班。
經過一日一夜的休息,事情還未完結,總算給自己回了一口氣,離開警署回到這個空間不大的公屋單位,不曾真正領略到何為安全感,現在真正領略到。這裡不只是一個公屋單位,是一個家。
家裡有我和父親、哥哥,我們之間的關係並不緊密,沒有什麼家庭生活,但總算是一家人。
傳來敲門聲,誰會在這麼早找上門?父親前往開門,我起床望向屋門。
木門打開,父親掀起掛在鐵閘上的布簾,鐵閘外站了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婦人,我父親與她說了幾句說話,她就突哇一聲哭了出來。
我正想行前看看發生什麼事,父親轉身向我打手勢意思叫我不要過來,我站在床邊,哥哥亦從上格床下來。
她的哭叫聲驚動了鄰居,鄰居陸續開門探看,有些鄰居拉開鐵閘走出屋外,走廊開始有圍觀的街坊。她突然躺在地上,過程快得看不到,在地上不停滾動及撐腳,用手拍地。她以滿口鄉音不停重複叫喊:「還我兒呀!我很命苦呀!」
這時我知道她是鄔浩然的母親。
父親拉開鐵閘走出屋,就在此時她突然起身想趁機入屋,父親立即關上身後的鐵閘,她入不了屋再躺回地上繼續哭閙。




父親多次勸她,有什麼話起來再說,她像充耳不聞繼續賴在地上打滾動,圍觀的街坊逐漸多起來。一個女人在自己的家門前哭鬧,圍觀的街坊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使父親感到非常尷尬,焦急起來捉緊她不停揮動的手,試圖拉她起身。
她看似放軟身體,實質是墜力相抗,口中不停大叫有人打人。
父親立即放開手,對這婦人簡直拿她沒有辦法,被她氣得連連喘氣,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
有些鄰居發出怨言:「這麼早吵吵閙閙怎樣睡」、「什麼事害得人這樣慘,哭叫不停?」、「自己問題就不要連累街坊。」
不知她從那裡得來的力量能持續不停的哭鬧。
不知過了多久,有街坊報了警,可能之前她高呼被打,有軍裝警員到場了解情況,警員認為她可能是精神失常,要召喚救護車到來。她立即起身並說自己沒有事,警員向她登記身份資料讓她離開,鬧劇完了圍觀的人一哄而散。
父親因這事拖遲上班,嘮叨埋怨。屋裡剩下兄弟兩人,兩人整天都不敢出門,怕遇上那婦人。
哥哥對不能外出抱怨,不時對我冷言語,是我招來的禍,沒話可說只能默不作聲。
夏季天氣炎熱門通常是打開通風,只是鎖上了鐵閘。
晚上,父親還未回來。走廊外有一個中年男人:「你是程俊良嗎?出來!」




「什麼事?差人呀!快出來。」
聽到差人兩字心中一驚,聽話的拉開鐵閘跟隨他走到樓梯轉角位置,這裡有另外兩人在等候,其中一人又是那個面尖眼深的便衣警員。
「阿Sir有什麼事?」
面尖眼深的警員上前給了我一巴掌。
另一個便衣警員道:「不要打面!」
兩人推我,將我按在牆。
那個面尖眼深的便衣警察似是很生氣,在樓梯間來回走動:「你知不知道又給差人麻煩?那個女人像巡迴表演,來警署嘈吵在報案室賴死不走,連累我被上級責備。」
另一個便衣警員:「下次那個大陸女人再來找你,想辦法要她不再鬧事。你跪地痛哭或打自己也好,找辦法安撫她不要再鬧事。」
那個面尖眼深的便衣警員衝前指着我的頭:「小朋友用腦記着阿Sir的說話。」
這時有一名街坊經過,停步看發生什麼事。




三人瞪目怒視這位街坊,其中一人喝道:「看什麼?差人做事,走呀!」
這位街坊低頭離開,之後兩個捉住我的警員放開我,他們走了。
我沒有返回屋裡,一直坐在樓梯石階上,心中在想為何所有人都將怨氣推向我?向我發洩?眼淚再次流下。
有一隻手搭在我肩頭上,我會頭望是家樂,家樂在我身旁坐下。
「你又哭!不要這樣。差人剛才來找過你?」
「是,為了鄔浩然母親的行為。」
「我知道了,那伙差人來找你之前也來過找我,今日早上那個大陸女人也來過滾地賴死,她不是因為心情悲傷,而是自己不好過也要你難受,那是大陸女人慣用技倆,以前也見識過。」
「為何我們要給差人欺負?」
「我們無財、無勢,加上年紀小是最好欺負。」
「希望快些長大。」
「不幸的事情己過去,不快的心情會消散。我們將來還會有很多好時光等待我們。」
我還是繼續流淚,淚水是傷感也是感動,朋友好言安慰,親兄弟反而冷言冷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