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去把剛才那屋子裡的人教訓一下,順道補給點物資。你在這裡等等吧。」我把背包放下,只從裡面取出手槍,也在一心面前把彈匣退出,以示不會傷及那人。
她兩眼放空盯著地上不動,然後才下定主意點頭讓我去。
 
蜻蜓跟著我走回剛才的山路,但我只讓牠守在我身後。眼下我能搶劫,是逼於無奈,但精靈的出現可不能隨便被人發現,要是走漏風聲的話,未必能像昨天一樣僥倖反殺。
我把手槍放到腰間,在回頭路上撿了一根木頭,其實不讓喬一心跟上只是為了方便行事。
手槍恐嚇起不了多少作用。
 
我讓蜻蜓低身伏在我身旁盡量潛伏,免得屋裡那人真有槍械防禦。
那人打開木門,從門縫伸出一柄佈滿鐵鏽的獵槍,馬上開罵:「媽了個逼!剛才讓你滾你不滾,想死吧!」
 




我還未來得及說話,那槍火便吐炎暴響,手指大小的子彈直擊在保護膜上,我也不由得一陣心悸。
可老子也不是省油燈,一槍既擋,便沒有閒話的功夫,兩手提著木頭就摔往木門,撞得那人往後跌在地上求饒。
 
他面上頓時佈滿恐慌訝異的表情。但我也沒打算向他解釋什麼,掄著棍就砸在他肩膀,然後便把掉地的獵槍踢開。
「我不想趕盡殺絕,只想討點食糧和衣物,我們也就四個人,吃不了你多少,我會給你留著。」
我環顧整間小屋,從外面看或許會覺得小屋子別緻閑靜,但屋裡面總有股酸味,而且屋裡好幾處破洞透風,即使是室內,也不比外頭暖和。
屋裡的擺設不多,雜物全都堆在當眼處。
 
桌子上放著一碗白色的湯水,遠看時還錯覺以為是湯水,近看才見到碗裡綿綿的白粥顆粒。
這戶人也沒多少糧食,看他白米跟水不成比例的熬著,也覺得自己跑來跟他搶劫食糧有點過份。




 
「除了白米之外,蕃薯之類的,有嗎?」我問他。
但他一臉不解,混濁的瞳孔轉了會才問我:「你說地瓜嗎?有兩顆…你拿去吧大爺,就放過我吧。」
「你先去拿。」我擺手讓他去,但手裡可沒放鬆。
他畢恭畢敬的走到屋裡角落,從布包裡取出幾顆蕃薯向我遞來。
 
那手還在抖著,他頭也低低的不敢望我。
「四個吧,那塊布也給我包著,其他你留著。」我說,他馬上照做。
 
在離開之前我把他床邊一幅麻布拿走了,打算讓蜻蜓和雲雀披上,雖然披了也不見得不會被發現,但聊勝於無,湊合用吧。




我踏出門之後他便馬上把門關掉,也搬來傢具壓在門後,木頭推拉的怪聲響了一會才停下。
 
蜻蜓望著我,我跟他解釋:「這東西吃下去也能飽腹,雖然只有四個,但人家也不是積存幾年食糧的大戶,沒必要一下子像強盜一樣把東西全清理吧。」
「想不到你根然會這麼和氣,還以為你會下手殺掉那人。」牠說得好像我一直都有殺人,而且不殺人不安心一樣。
「算了吧。免得喬一心知道了又再罵我。」我嘆氣。
 
沿路回去跟蜻蜓聊著,可是看到我們分別前的地方,卻沒有喬一心和雲雀的蹤影。
我心裡捏一把冷汗,該不會是那槍聲驚動了她吧。
蜻蜓也是一副不解的模樣,但牠撲前兩步左右張望後說:「沒有戰鬥痕跡,以雲雀的實有該不會在一擊之內就被擊倒。」
「也不可能有人強行帶走了她。」我心裡冒出一個不祥預兆。
 
讓我回去搶劫只是個說詞,其實是想借機自己逃走。
媽的!我有那麼可恨嗎?居然丟下我自己逃跑。
 
「葉允行伏下。」蜻蜓忽然壓低聲線道。




我聽了不作猜想便伏在地上,可是耳朵沒有聽見什麼動靜,除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之外根本聽不見半點怪聲。
我用眼神向蜻蜓問,牠用指尖回答。
 
從牠手指的方向望去,我只見到中山市。
「有什麼?」
「那只鳥。」牠答。
「一只鳥?我…媽的你幹什麼怕起鳥來?」
「那是魔雀。」
「精靈?不過是一只…不,牠是探子?」我馬上意會。
 
「對,所以雲雀應該也發現了牠,所以暫時避開了這個位置。」
「會不會是剛才那槍聲也驚動了牠?」
「不可能,牠們的視覺尚且有可能捕捉到我們,但聽覺,這距離下不可能發現到。」蜻蜓往一邊爬去。
我一邊盯著極遠處的空中,一邊跟著牠爬,但說實話我根本看不見中山市上空有鳥在飛。
 




「看來你們也挺機靈的,沒有給發現吧。」雲雀的聲音從林間一處陰影傳來。
「我是好奇你是怎麼發現牠的?」蜻蜓反問雲雀。
「那種身型的鳥類在地球不常見,加上牠在城市裡面飛行,很容易就能看得見。」
蜻蜓聽了不以為然,看來牠純粹是覺得雲雀不可能無緣故失縱才會提高警覺,否則以牠的偵察能力未必能先於對方。
 
「也虧得那隻魔雀一直只集中在城市街道的偵察,這才讓我們僥倖躲過。」雲雀說。
「這也多得城市人總覺得敵人都只會在城市裡面躲貓貓,才會這麼笨。」我也樂得看著敵人幹蠢事。
「不對,他們不會無緣無故在城市裡面高空偵察,如果是以精靈來作防禦用的哨兵,那豈不是很花功夫嗎?」一心突然發現事情不對勁:「如果那是一隊公安進行巡邏,那還算正常,因為公安巡邏可作警愓作用。可是以精靈進行高空巡邏偵察,還要連帶牠的拍檔一起移動,要是一般情況下即使我們人數再多,也不會讓精靈在外巡視。」
 
我當下便明白她所指的事情。
「對手的對手是精靈。」我一想到便馬上彈跳站起來,「有可能是滕若飛他們。」我道。
她沉思不置可否,但也神色緊張的束起背包望著下山的路。
 
「如果他們在搜索滕若飛他們,那就代表他們暫時還安全,但這張包圍網將會越收越緊。」
她走著忽然回頭,側著臉道:「就好像那時候一樣。」




對,就像我們在荃灣那時一樣,只是對手的層次已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這回地方大了幾十倍,沒有周詳計劃只會讓我們變成燈蛾。」我追上去說道。
蜻蜓躍進旁邊的叢林翻了一圈又跳出來。
「計劃你們來想,但我們可以保證不被發現。」牠身體表面沾了泥土,雖然只有幾處位置,但也足以讓我們明白什麼回事。
 
「所以,我們就是黃雀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心扶著樹幹躍下,沒半點停留的穿過密林。
「只望我們不是螳螂就好了。」我心裡默念,腳下還是跟著一心的步伐。
 
蜻蜓和雲雀在泥土和麻布的掩護下應該可以避過一般偵查,至少我們也可以裝作領著肉牛叫賣的鄉民。雖然在城市裡領著一頭牛不見得是件多麼正常的事,但我們一身陳舊骯髒的衣服也尚且可以添加幾分說服力。
儘管如此我們也沒有掉以輕心,在到達山腳後也在森林等待黑夜。
 
其實這並非我們過於小心以至什麼也得等到入黑才行動。
而是白天裡的人流也少得可憐。
 




在中山的外圍望去,只見得幾個人走動,而且偶爾也會發生搶奪打鬥。
 
三不五時就會有人背著一大陀堆得像山的背包跑過小巷,即使遙遠得無法看清逃跑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但我仍然能夠感受到他們的恐懼。
好像在叫,卻聽不到呼喊,好像在掙扎,卻看不到他反抗。
 
連呼喊和反抗都沒有,就只是站在原地顫抖。是的,我看到他們在顫抖。
幾個流氓圍上去揮手,其他流氓也跟著從大街小巷湧出。
站著那人馬上把背包甩到地上跪下,流氓把他圍住,一輪手舞足蹈後便散去。
 
喬一心把這些「景象」看在眼裡當然不舒服,好幾回想衝出去。但我指了指在中午時份便停在某大廈天台的魔雀,以告誡她:要是我們衝動行事,牠,就是那只在後的黃雀。
她不是傻子,當然很快明白眼前的插曲是怎麼回事。
 
在中山市裡的多半不是若飛他們,只是普通中山市居民,被掌有精靈的人欺壓,連沒有精靈的人也跟隨附和,無權無勢的普通人就注定要被人踏在腳底。
這就是中山裡的景象,也是中國裡的景象。
 
「這些人…畜牲,都不是烏合之眾,都不是隨便人多就可以欺負弱小的流氓。他們抓了人,打了,搶了,就把東西拿走,人留下。他們並不是零散的流氓幫派,而是有勢力有靠山的幫派。那只鳥,便是他們的精神象徵,恐懼的象徵。那就是他們的頭領,要是我們驚動了下面的流氓,所有人都會圍捕我們。」
 
「但只要我們只動搖那只在上面的鳥,下面的人自然不敢再為非作歹。」她說時眼神也沒再出現猶豫。
「所以這回你也決定加入殺戮嗎?」問題的重點當然不在殺戮,而在加入。
她加入了,殺與不殺反倒不是問題。
「要知道你一直都是阻止我戰鬥的人,你現在看著他們傷害弱者,就會覺得他們該死。可是下一刻我們擊敗了他們,他們便是弱者,他們會向你招手求饒,一旦你又再心軟,我就會陷入進退維谷的狀況。我不想一次又一次被你拉住。」我把話就清,因為她實在是個不穩定的因素。
 
「我阻止你,難道你就會停下來嗎?你只會推開我,然後殺掉那些人。不是嗎?」她反詰。
我無言以對,她的話當然是事實,但事實歸事實,我始終也有做人的原則。
 
「你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她嘆息。
「你呢?」
 
一整個下午我們都在觀察與評估,一直潛藏在中山市的邊緣,冷風和逐漸暗淡的日光提示我們餘下的時間不多。而我們也焦急得好幾回差點露陷,還好蜻蜓和雲雀都有好好的躲在暗處,縱使我和一心差點被發現也不會引起注意。
 
或許很多人都只會在乎我們在戰鬥時會幹什麼,有什麼危險出現使我們一再超越極限。
這些戰鬥的過程都很讓人興奮。
 
但此刻的我們正在花上更大的心力和時間在籌謀怎麼打這一場戰鬥。這點功夫看起來相當沉悶費時,但每個上過擂台的人都很清楚知已知彼有多重要,敵人的巢穴在哪,有多少精靈多少軍火,弱點在哪,有什麼有利的地理位置可以讓我們反制敵人,一旦失敗又能從哪裡逃出去……所有所有都會影響一個結果。
功敗垂成,超過大半的勝負關鍵都在這幾小時之間注定。
 
那怕是多一隻精靈,多一個流氓,都足以讓我們身首異處。
要以小搏大,要四兩撥千斤,都得依靠槓桿,兩人兩精靈,施力有限,但通過槓桿,掌控戰場上的支點,就能發揮出無限的力量。
 
阿基米德的「給我一個支點,我就可以舉起整個地球。」也是同理。
 
「你確定這個方法可行?」一心問我。
我笑著點頭:「反正我不是第一個用這招的人,只是在同一個方法上加點手段。」
「只要他們能看見這東西,就會上釣。」
 
「伏下,他們快到了。」蜻蜓提示我。
「沒關係,反正我們已準備好,至少這一伙八人都要死在這裡。一擊斃命。」我喃喃道,蜻蜓緊張的拉著我走。
 
我把爐火點起。
 
一個在放在街邊的陷阱,儘管我只是第一次設下這種殺傷力的陷阱,可是它所造成的傷害卻並非沒法想像。
 
我跟著蜻蜓雲雀竄進小巷裡,一心早就把他們的巡邏路線摸清,什麼時候經過這裡,那條路可以安全逃離原來區域,她都已經記住。
 
去死吧,黑商團的混蛋!
 
「在這裡等。」喬一心把掩面的毛巾拉下,緩緩的喘氣,白霧從她嘴裡吐出,又消失。
「如果你的炸彈失敗,我們這晚就別想要休息。」她又道。
「不論炸彈有沒有爆炸,這晚上我們都不可能休息,我們只有兩個人兩集精靈,除了逐一擊殺,沒其他方法可行。」
 
沙沙沙……沙沙沙….
「炸彈」開始發揮作用。
 
「不管它爆不爆,這一晚在街上的人,都是敵人。」我說時一瞥喬一心,她緊咬著唇聚精會神的盯著「炸彈」,這一刻她到底想不想這「炸彈」爆炸呢?
 
幾個巡邏的傢伙走近那「炸彈」,完全沒有發現這是個炸彈。
這也是合理的,因為單從外觀看來,這「炸彈」看起來太平凡,可又暗藏致命的力量。
 
套用一句蜻蜓的描述,就是「你們人類就是把武器改造成日常用品的物種」。
 
沙沙聲越來越大聲,可是巡邏成員卻沒有避開。
「人類真是可憐,竟然到死也沒有察覺到那是個陷阱。」雲雀概嘆。
我道:「這只是因為他們人多勢壯,在這個城市裡面根本沒有人打算反抗,沒有人反抗,他們就不必緊張,警覺性自然低。人多,有時也不見得安全。嗅到肉香了,就會以為是羊肉煲,人的天真無知,有時候真的很荒謬,假如這些人有多點腦筋也許就能活命……」
 
我被爆炸的聲響嚇了一跳,眼前一切都沒入黑暗之中,沒有半點燈光。
沒想到連話也沒說完便爆炸了。
 
「走!不用看了,在這種距離下他們都會被鋼片和氣壓撕開身體。」我催促他們。
 
即使距離幾十米,那爆炸聲仍足以震撼到我,更莫說是那八個圍坐在炸彈旁的人,沒有一個人能活得了,也不必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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