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我一整晚也沒有睡,只是在整理目前所得到關於黑商團的信息。
 
在那傢伙死前還透露了兩隻我們沒有資料的精靈,還有跟他們勾結的軍隊規模,集團之大光從數字上恐怕無法表現,人手也不過五十來人,算上為數二十的精靈總數也不過八十。單論數字而言,這個犯罪集團比TBB的黑社會還要小。
 
假如軍方要掃蕩這麼一個集團,一天的時間都足夠有餘了。
 
但是,我們這群烏合之眾也尚且能捱得過千人的警隊乃至解放軍。眼前的黑商團,在大規模戰鬥裡恐怕不輸我們。
 
而且從俘虜口中得知,除卻精靈和同行者以外,餘下的大都是軍人或退役軍人。換句話說就是僱傭兵。一群精通武術和軍事策略的僱傭兵,加上各式槍械武裝,配合精靈的攻擊,即便是八十餘人的黑商團也足以橫行大江南北。
 




相比之下,我們香港人便如天真小屁孩一樣跑到中國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
更不必說我們現在分散各處,稍有差池再少二三人,我們的力量便不足以對付黑商團。
再者,能不能打是一回事,想不想打則是另一回事。這個問題一直也存在,在香港時,可以說沒有一場戰鬥是所有人都參與的,沒有。
 
和平主義者喬一心興許還會在關鍵時刻跑出來說服大家別打下去。在她以外還有鴕鳥主義者會認為逃走就是生存的最佳辦法。
 
總之,想要殺盡黑商團的,或許只有我一個人。其他的搞不好都只打算當個局外人。
站在棋盤裡面卻偏要裝作旁觀者。
 
從以上的總結來判斷,我們能打敗黑商團的機會相當低。這是個很保守的說法,比較現實的描述是:無異於自殺。




 
不過古語有云,樹大招風風撼樹,人為名高名喪人。這麼一個黑商團勾結軍隊又豈會只招惹我們這群香港人。
 
在我們以外還有一伙人也正從各個渠道組織勢力對抗黑商團。
儘管這個消息只從那俘虜口中得知,但從他所聽聞的好幾回消息之中,這個秘密組織的存在不言而喻。
 
但這組織的存在卻又隱含著幾個疑點,組織的成員到底因何而聚合,又如何能在短短幾日之內壯大而又同時行動,暗地裡掃蕩黑商團的據點。
黑商團以金錢還有三頭龍作招徠還可以,但那個秘密組織到底要如何召集人馬呢?黑商團是通過利益來號召手下,而我們則是以共同生存互相保護作為目的聚集。
 
而俘虜口中的秘密組織,則是一個專司殺傷黑商團的組織。難道這是個黑商團受害者團體?集體控訴黑商團的惡霸行為?




如果這就是他們的目的,那我該稱呼他們為復仇者聯盟嗎?
 
雖然退一步說話,這個復仇者聯盟也不過是俘虜他們的推斷,是否真實存在還是個未知數。
但我個人還是希望復仇者聯盟真的存在。
 
單靠香港人,真不知能不能跟黑商團硬拼。
 
「只是不知道這些人會不會跟你合作。」蜻蜓聽罷我的分析便吐出這個結論。
「嘿,換作是香港的話,合作也不是沒可能。但這裡是中國,就不同說法了。」我慨嘆。
「你們人類不也是經常自相殘殺的嗎?在中國和在香港,有什麼分別?」牠盯著我問。
 
我想了想,可沒法子簡單把中國國情解釋明白,最後只能得出:「任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無論多麼悖逆常理,多麼稀奇古怪,都可能發生。在香港,我們不妨樂觀設想,但在中國,所有事情都得向最壞的方向設想。」
 
「所以你才會變得這麼無情嗎?」牠話題一轉,我差點就脫口亂說話。可是轉念一想,牠這麼問,也不無道理。
「比初次見面有差很多嗎?」




牠點頭道:「現在的你,行動思維很有精靈的作風,你也不把自己當成人類拍檔看,也不把自己藏在精靈背後,甚至對於殺死敵人這件事毫不忌諱似的。如果你披著獸皮,我想即使是精靈也未必能把你區分出來。」
 
「什麼?我變人型精靈了嗎?不過這也沒辦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合上眼,然後幾天的種種又再閃過。
 
我還是葉允行嗎?
 
「起來了。太陽已經昇起,再不起行的話早晚會被發現。」蜻蜓晃著我的肩,可我實在睏得不行,只能讓身體先行,腦袋繼續放空休息一下。
 
「你把那個帶路的人殺了,那我們該向那個方向走?」喬一心的語氣不帶一絲感情,既像是陌生人問話,又隱隱透著諷刺的意味。
她早早醒來,雖然面上仍有昨日的頹靡,但看起來精神不俗。
 
「只要向北走,就錯不了的。」
「那好。」她說罷便與雲雀先走。
 
「她這是什麼意思?不理會我了嗎?」我有點氣憤,但又不想生女人氣,就把氣往肚子裡吞下去。




反正肚皮也餓得發荒,氣不飽腹也罷。
 
然後這一路幾個小時都在山裡走。雖然我們不認識這山頭的路徑,但靠著蜻蜓和雲雀的方向本能和飛行能力,這一路上即使遇上峭壁也不用煩惱。山上的風聲很緊逼,活像一個狂燥的老人在你耳邊催促。
我把自己包在一層亂布之中,蜻蜓說我看起來很醜,我說這是犀利哥式打扮,牠卻不知道犀利哥是誰。
我道他是是中國著名乞丐,雖其為乞丐,但衣著穿搭卻帥氣不凡。
怎知牠竟然說我的審美觀有問題,我聽了就火大了,牠一隻野生原始精靈,對美學一竅不通,卻在我面對擺出一副不屑的模樣。
 
可老子沒力氣跟你理論,只能容許你隨便撒野。
 
沒多久跟來到山腰處,從林木間稀疏的樹葉叢望穿去,底下一大片灰灰白白高矮樓房並攏的,應該就是中山市。
中山市本名非中山,原本這個城市是以五桂山,大概就是我們腳下的這座山來命名。五桂山上多花,有花自然香,所以這城市本名香山,但因為香山出過一位偉人,功高蓋山,因為改名為中山。
 
可是這一路山都見不得花也聞不到花香,真不知這山是不是五桂山,又或者五桂山上已沒有花開。
改名中山,恐怕不只是因為孫中山,還可能因為山已不香才勉強改名。
 




「你打算怎樣進去。」她問,語氣彷彿不在問話。
我看了看山腳的路線也猶豫了一會,換著是往日,我肯定會等到晚上才下山。可現在不行,我心裡做了決定便道:「在山邊的小村去找點衣服,也得替蜻蜓和雲雀做個偽裝,如果實在不行的話,那就把牠們塞進車裡推。」我摸摸頭,說著也覺得這想法不太可行。
 
「不用推,如果要讓牠們躲進車裡去,就讓我們駕車。」她說。我聽了當然驚訝,因為連我一個男人也還未有打算學駕駛,而她…居然能駕駛?
「這一路以來你都瞧不起我,我很清楚。但我告訴你,我不是你想像中那麼柔弱的女人,也不需要你整天說要保護我。你要是不喜歡的話也不必裝作好人來救我,況且我也受不起。」
她說完便走下山路。
 
山上吹下來的風揚起她的頭髮,沒有唯美畫面中的飄逸,被紮起的長髮簡單的放在背後,彷彿芭蕉扇也沒法吹起。
 
「你不懂駕駛嗎?」蜻蜓問我。
「我學駕駛來幹什麼?」
「那她為什麼要學?」
「媽的我哪知道!」我氣得要炸開了。
「你看你脾氣多壞。」蜻蜓笑道,我簡直想當場把牠掐死。
 




「喬一心,你真的懂駕駛嗎?」我高聲問她,她在離我二十多米的地方正在往下爬,側身一步一步朝下探身,聽到我問她才停下來答:「我是有駕駛執照的女人,不用你們男人裝作很懂的樣子來載我到處去。」
聽她言外之意就是以前經常有人載她到處去,而她本人卻不喜歡這樣。
「但中國的車跟香港的不同,這你知道嗎?」
她聽後略有猶豫但卻沒有宣之於口。我看她多半忘記這個分別了。
 
山路算不上很崎嶇,但由於下山的路相對難走,而且我們體力都消耗得快要見底,為下山路添加了幾分困苦,可是喬一心一直走在前面探路好像完全不感到疲累一樣,真想問她身體是什麼構造可以讓她披荊斬棘的火速下山。
但我也沒氣力再搭話,沿著不是路的山路走格外費力,小腿大腿都酸軟得要命,幾乎沒有停止顫抖,一直跌跌撞撞的滾動著。
 
這點山路對蜻蜓雲雀來說當然算不上挑戰,以牠們的體格和精力來說,這路根本就如履平地,好像眼前的椏枝都不是椏枝一樣。
我都在跟什麼樣的生物同行啊?
然後在我腦快要缺少血糖的時候,總算看到一戶人家在近山腳處,門戶雖然閉上,但外頭還掛著衣服,按理說應該還有人住在裡頭。
 
我跟一心商量過後決定試試裝成逃難的人問他們取點食糧,蜻蜓和雲雀還是在隱閉處戒備,免得我們遇上凶險時反應不及。
我們能沒害人之心,但不可能沒防人之心,尤其在黑商團的控制範圍之內,凡事都得格外小心。
 
「別擺出不服氣的表情,我們也是受害者,也要吃飯逃跑,如果他們乖乖交出食物,我們便會走。」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自己要跟她先作解釋才行。
她聽了更覺不可思議,指著我就道:「那你跟強盜有什麼分別?」
「有,我是是先君子後小人,他們是全小人。」
她聽了便白我一眼,然後眼睛骨碌碌轉了一回後便在地上摸了一下,往我臉上一抺。
 
我立馬傻眼,但她不說一句又往自己臉上抹了一把灰土。
那你自己裝可憐難道又不是強盜所為嗎?
 
「走,你待會不要說話。」她丟下一句便往那戶人走去。我暗暗確認背後的斧頭還在,然後才跟上。
沒待到她走近,屋裡人便已發現,從矇矓的窗戶盯著我們。
她張開了手以示和平,也跟我打個眼色。
我心說最好不要讓我栽在這裡,這比給精靈殺掉更讓我羞恥。
 
屋裡的人又再有動靜,我馬上跑前拉著一心,屋裡的人不知會幹出什麼來。
蜻蜓也感到不妥,馬上便貼著一地面沿著右側爬行,牠青綠的保護色讓牠在這郊外地帶不易被發現。
 
老舊木門扣了一下,緩緩拉後幾厘米,然後屋裡的人便問:「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語氣彌漫警惕氣息。我手往斧頭柄摸去。
「對不起,我們是從城市來的,只是想問你借點糧食,沒惡意的。」一心壓著顫抖道。
 
那人又再問:「借糧食?憑什麼我要借吃的給你們?這還能算是借嗎?你拿什麼還?」屋裡人高聲反諷。
「我們也是沒有辦法才逼不得已來問你借一點點,我們可以拿東西交換。」
你最好別拿我的東西,我留下來的都是救命的物資,要拿拿你自己的。我心道。
 
「交換?現在都什麼時候?還能用東西換食物。」那人的話相當難辨認,都像是用喊的。
「我們已經餓了好幾天,從城裡跑出來都沒有食物。」一心開始裝作很可憐的模樣。
但對方不領情,道:「快跑!在老子要斃了你們之前快跑!」
 
我把她拉後,一邊在她耳邊道:「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槍,但如果你不想我們傷害到他,那就走,別磨蹭。」另一邊也跟蜻蜓比手勢讓牠別發動攻擊。
「還不快跑!是不是要老子拿槍來!」那人又喊。
 
我馬上拉著一心走,她不甘心的跟著我走,那人見我們跑掉便馬上「啪」的一聲關上門。
蜻蜓追上來問我為什麼不借勢衝進去搶,我說人家畢竟是無辜的,現在吃的都比黃金珍貴,而且他不給就不給,我雖然會耍狠,但對方也是平常人,沒必要真像個強盜般去搶劫食物。
要是那人提著刀子跑出來,那也算是被逼的。
 
這裡是中國,那怕是腿廢掉的都是騙人的,我們抹個灰算什麼可憐。
倒是一心還在糾結剛才的事情。
 
「別以為全世界都是好人。我們怎樣可憐也好,都沒有用。沒有人會管我們有多可憐。」我說。
「我不是要別人可憐。」她倔強道:「我只是…沒想到會遇到這麼凶的人。」她終於嘆了口氣。
「要不你以為鄉村地方的人都是民風純樸,熱心助人的人嗎?這裡是中國,沒有什麼不可能的。」我失笑道。
她盯我一眼欲言又止。
 
最後在一處可以眺望城市的地方停下來。
「雲雀,你餓嗎?」
雲雀略感意外,牠當然不會因為喬一心的關心而意外,反倒更像是聽出她心裡正在猶豫的一個關口。
雲雀看了看我便對一心說:「難道你想等到我餓了你才去用葉允行的方法找食物嗎?你明明就餓到快不行了,還在自己撐住,難不成你心裡面的不甘心會比吃東西更重要嗎?」
 
「我本來不想再跟你說什麼,可是你個性倔強得可怕,原則大於一切。」我嘆了口氣又繼續:「但你的原則放錯地方了,這些事情,就算不道德不人道,但也必然要做。這是生死悠關的事情,這個世界上就只有活人才有資格人道,換轉是孔子在世而且跟精靈待在一起,也不見得他會犧牲自己成全別人,自己不吃就不吃,不為五斗米折腰,在你窮途末路時,就算只為一斗米,也得折腰。沒誰能再加批評,因為這就是人性,人性就是自私,就是貪婪邪惡,而不是人性本善。」
 
她低頭下去好一會兒,我當然明白她心中的顧慮,我並不是沒有這些顧慮,只是當我成為今天的我時就已經考慮過。
「不要傷害到人,也不搶太多,只要足夠了便走。」她懇求似的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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