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濛濛的天空,散發著使人窒息的沉重。
夏衛緩步走過長長的底斯本大橋,仰起頭來,今天的天空被壓得真低。
上大學的路有點長,永遠不能停下思緒的他總是在這段時間被如潮水的事情灌滿腦袋。

底斯本運河一如既往地長流,就像夏衛的思緒那樣連綿不絕。
「陵鋒他,已經有多少天沒來大學上課呢?」然而他卻不是心思細密的智者,整天思考著不同的佈局來應付這越來越亂的世面;他只是個感情豐富的普通人,整天在想著沒有實際用處的感情事,友情,愛情,世情,反正他的腦袋沒有辦法停下。
「自從工廠事件後已經過去兩星期了,陵鋒他一次也沒有再回到大學中......那夜他好像已經有了什麼決定,想用他的印記做出一些事。對於一個印記者來說上學只不過是他在世俗的負累吧!但他整天在這座城市中四處亂逛到底有什麼目的呢?若果我不能認同他的目的,我們的關係又會如何?難道他想用印記去殺人,我便去殺掉他?陵鋒可是我從小就認識的朋友啊。」夏衛只感到一陣苦惱頭痛。

為什麼總是讓我遇到這些惱人的事?做人真的好疲憊......
夏衛只覺得心中有團黑暗在侵蝕著他。





走著走著大學的輪廓便出現在眼前。

「總覺得今天是個糟糕的日子......」看著窗外凋零的枝椏,冬天將近了,夏衛不由得有陣惆悵。
「雖然每天也差不多糟糕,但少了摯友的日子還是有點孤獨呢......」

教授富有磁性的聲音繼續傳入在座的各個學生耳中。可是夏衛今天卻欠缺聽課的耐性,可能陵鋒的消失也使他想到了聽課對身為「marker」的自己的必要性吧
:若果世界在明天便會逝去,即使讓他畢業成醫又有什麼用呢?

他托著下巴,沉沉在尾堂中睡去。





矇矓間,夏衛聽到了人們下課收拾書本離開的聲音,講室中遂漸人影盡散,只剩下窗邊托著頭的一個他,影子被黃昏的陽光照射,拖得又細又長,灰雲密佈的天空削弱了陽光,那照出來的影子又顯得有點淡,若有若無。
這些事夏衛都能感覺到,但他醒不來。這就是不太深層的睡眠吧,能感覺到身邊的事身體卻又做不出反應。也許他這個平凡人實在被這段時間的事件害得有點累了。每天都害怕著世界會被印記者們大大地改變。

直至他聽見下雨的聲音,才緩緩醒來。夾雜在雨聲中的,像是還有其他些什麼。
有女子的哭泣聲,有男人的吆喝聲......怎麼了?

夏衛慢慢地站了起來,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
記得當初和夏洛特相遇時,天也是下著這樣的大雨。





夏衛越接近後樓梯間,女孩子哭泣的聲音便越清晰地傳入他耳中。這聲音,他認識,再熟悉不過了。他的心慢慢沉下去。

「分手吧!!!你這個怪物!」
轉過牆角,稍微的梯間中首先映入是個微胖的青年,正在大聲地對著另一邊的白裙女孩說話。夏衛認得他,夏洛特的男朋友。夏衛對他的認識不多,只是夏衛主觀地對他反感,也許只是出於他是夏洛特的男朋友吧,不瞭解夏衛的人都會這樣認為。反正夏衛就是無法欣賞他的任何一處。
那女孩自然是夏洛特,在這距離夏衛不用看也能感覺到她。她就像失去所有的力氣,倚在牆上抽泣。

窗外的雨點狠狠地打在窗戶上,大點得就像是石頭撞擊著窗戶,啪啦啪啦響個不停。兩滴雨點濺在夏衛瘦削的面上,那面沒有任何表情,黯淡的眼睛注視著夏洛特的腳跟。并不是出於任何慾望的理由,只是因為,那幼小白皙的腳跟上這時多出了一圈印記––一圈由純白的玫瑰與青蔥綠葉編織而成的冠冕,也像是一圈花圈,纏繞在她的腳跟。簡樸的印記與純樸的夏洛特彷彿融為一體,渾然天成。夏衛此時卻沒有多看的心情,只一秒便回到現實中。

「我不想隱瞞你才告訴你的......從昨天我便多出了這個印記,看來我也成為了那些印記者的一份子了。你要離我而去了嗎?我們不是約定了一生一世嗎?」夏洛特抬起低垂的頭,在稍微散亂的黑髮後是她哭得紅腫的雙眼和鼻子。她微咬著嘴唇想要裝出一副堅強的模樣,但這又如何能瞞得過躲在暗處的夏衛的雙眼?他可是看望了她幾年!
太糟糕了,這樣的局面。哭泣大概是夏洛特唯一一個未曾被夏衛看過的表情,夏衛過去還曾幻想過這情境。然而,今天真的讓他見識到了:「小夏哭著的樣子也一樣那麼美,可是為什麼我胸口這麼的難受?我還是喜歡看著你笑的樣子吧,現在你的表情就像在我心臟上捅了兩刀那樣難受。」

「夠了!你沒有看見新聞的報導嗎!西區玩具工廠那晚死了十幾個警察,都是被那個瘋狂的印記者所殺的!我怎麼能放心有著你這個怪獸在身邊!」那男子已經激動得有點失去理智了。暴怒的話語響徹整個梯間,夏洛特不由得嚇得閉上眼睛,夏衛也皺起了眉頭。

「我不是怪獸......我又怎麼可能會傷害你呢?我們當初不是有很多的諾言嗎?」夏洛特像是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綠豆大的透明淚水從她的雙眼滾滾落下,她卻還舉起手向男友抓去,想要挽留著什麼。
「夠了夠了!閉嘴!」那男子激動地大叫,一把便把夏洛特推倒在地。「不要一直在翻這些舊帳!我現在對你又厭倦又害怕!」他猛的舉起了手,便要向夏洛特的面落下。





一隻蒼白的手掌彷彿跨越了時空而來,一把抓住了那男人的手,牢牢地抓得他動彈不得。
「說完了便滾吧,你有什麼資格去這樣傷害她?」
夏衛黯淡的眼神直視著他,面無表情的夏衛流露出一絲絲使人望而生畏的感覺。他順勢把男子的手一甩,現在的他力量何等巨大,那男子一下子跌跌撞撞地滾下了樓梯,艱辛地爬起身來後便一溜煙般跑走,只留下一聲聲驚慌的大叫。這一切,都收在夏衛那陰冷的目下,討厭世人的特性在此刻展露無遺:他心中所有思緒都只是在咒罵那人,甚至想要追上去親手殺掉他。畢竟,他可是把自己的夏洛特傷害到如此痛哭的人!他這些年來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哭!

良久,窗外的雨還在鍥而不捨地下。

只剩下他和她,有多少年沒有試過這樣單獨相處了?只是,現在相處的心情卻是如此不同。
夏洛特頹廢地坐在地上,不時傳出一兩聲無力的抽泣。
面對這場面,夏衛不知做什麼才好。不知多久沒和她說過話了,現在的夏衛實在難以像當年那樣用摯友的身份去安慰她,跟她說話。

想了又想,夏衛還是默默地在夏洛特身邊坐下。「也許靜靜地陪著她便足夠了吧。」
一時間時間像是被停頓下來,夏衛的感覺中只是一瞬間過去,但卻已經過去了整個小時。整個空間沒有任何的聲音和活動,只有夏洛特漸停的抽泣,和窗外漸細的雨聲交纏著組成一首終幕曲。
哭聲漸停。夏衛突然感覺到,她的心還在男友那處--這也是正常的吧,誰能絕情得馬上忘記伴侶呢?縱使被他那樣咒罵,嫌棄,拋下。
但他還是鼓起勇氣,轉過頭去對著夏洛特的哭顏說話:「振作一點吧!若果你想哭的話,我可以借膊頭給你一下......」夏衛也不知自己那來的勇氣,竟還敢跟她說話!明明這幾年因她而受的心傷早已數不清了!他的心跳一下子跳升過百下。





夏洛特抬起頭來對著他淡然一笑,眼中只有深深的疲憊。「小夏你終於和我說話了呢,不過不用了,很晚了,謝謝。」說完便站起身來向著校園的出口方向走去。夏衛又怎麼可能識破不了她的故作堅強?然而就算識破了她是悲莫大於心死,他又能做些什麼?他只能默默地注視她離去,眼中本來亮起的一點光芒也重歸黯淡。不知為何,夏衛就感覺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給緊握著,每一秒都有可能被捏碎。他艱難地抬眼看出窗外,天已經全黑了,他的心也像黑了不少。

「啊,是啊,很晚了呢。」夏衛站了起來,緩緩地走了。他也不知自己該去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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