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審計的人常常說continuity。
即是說你入職的時候做過的第一隻job可能到你離開的時候也在做同一隻job。
原因很簡單,你有經驗你知道那公司的業務是甚麼有甚麼特別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你的client認識你時你也認識你的client。
每一家公司都有些約定俗成不便宣諸於口的「慣例」。
你從senior口中知道這些「慣例」,他日你成為senior繼續一代傳一代的傳承下去。
而你的client亦不用每年都要向審計師解釋他們公司的獨特之處。
多麽美妙的傳統。
但這樣的continuity亦暗示了如果你一開始做的是wok job你在公司的三四五六年間也有機會繼續做那一隻wok job。
正如阿樹,過了兩個peak season後他仍然要到同一地方做同一家公司的審計面對著同一樣的人應付著同樣的問題。




不同的是那一家H字開頭的公司已經由兩年前的六十多家子公司發展到八十多家。
但負責做audit的仍然是四人。
當然,八十多家子公司不可能每一家都是full scope audit:即是從頭到腳每一粒數字都要審。
有些不大不小的便選一些重大的項目來做審計。
或機器設備廠房、或現金銀行存款、或存貨,視乎情況而定;
有些較小型的子公司乾脆來個review看看有沒有重大的變動便算了。
但,
不用full scope不代表不用做。
做少一些程序不代表不用wok。
縱然這些client每年在發福,公司也不會多給你人手。




要解決?自己加班吧。
 
阿樹的client H公司是一家研發創新家電的公司,銷售點遍及歐亞,老闆是長居內地的香港人,公司在香港上市,廠房設於內地減低成本,行政工作則在香港進行,很典型的公司架構。
唯一特別的地方是H公司在今年正式收購了一家生物基因工程公司,讓H公司的規模又壯大了不小。
而In-charge決定把這生物基因工程公司的審計交給阿樹。
獨自埋Com是很常見的事,八十多家子公司即是平均每人埋二十家,簡單算術。
當然要多埋一家大Com亦不代表以往阿樹做過的工夫今年不用再做。
「你做過你熟嘛~」Mandy用她最擅長的虛偽語氣說。
In-charge Mandy根據阿樹的說法是一個偏執狂強迫症的肥胖港女。
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是她的習慣。




拍經理馬屁是她的工作。
不給予指示讓下屬自己學習是她的原則。
責備下屬達不到她的要求是她的喜好。
常言道:寧wok job勿wok人。
但當兩者同時出現時結果不難想像。
 
二月時分的晚風吹得正狠。
好不容易捱到星期五阿樹仍然看不到說好的盡頭。
Mandy因為有約晚飯前已經離開,至於其餘的junior也早早下班happy Friday。
做審計的人從來都是彈性工作時間,前提是在限期之前完成工作。
無論你甚麼時上班甚麼時候下班基本上都無人過問。
阿樹離開公司時已經是凌晨三點。
但他沒有如以往般call的士,反而走向通宵小巴站。
走在行人天橋上,冷風一巴巴的摑著阿樹的臉。
大概是困在辦公室太久了。




你無法想像每天的生活是多乏味。
或許在職場中真的不可能遇見真心的交流。
「最近在出甚麼job?」
「Wok否?」
「有甚麼人?」
「甚麼時候放假?」
難道不可以有深層次一點的交流嗎?
還是阿樹這種想法太過天真?
或許是太久沒有接觸client同事和的士司機以外的人,他突然對的士產生了厭惡,希望至少能夠和其他人類接觸,找回活著的感覺。
他拉緊了圍巾,走著走著已經來到小巴站,腦中卻在突然之間閃過一個念頭。
於是他走進燈火通明的便利店,要了一包香煙。
阿樹沒有抽煙的習慣,上一次買煙已經是大學時為了幫助被女朋友禁煙但又犯起煙癮的室友而買的那一包黑冰。
現在的阿樹只是突然覺得自己需要一根煙的時間去沉澱這些時間累積的疲憊。
他走到便利店外的垃圾筒,有一穿著長褸的中年男子正在吞雲吐霧。
阿樹站在他身傍,卻突然想起自己不抽煙又怎會有打火機?




「借火吧。」阿樹心想,大概就也算是深宵的煙民間的一種互動。
「不好意思,」阿樹把煙遞給中年男子,「有火嗎?」
中年男子看著阿樹,眼神帶著錯愕,卻不是那種「不是吧連火都沒有學人裝成年人抽煙滾回家吃屎吧死廢青!」的眼神。
只是單純的錯愕。
「哦。」中年男子簡潔地回答,左手輕彈著香煙。
然後他把插在長褸的右手抽出來,姆指和中指對著阿樹的香煙。
「噠。」隨著中年男子用手指發出清脆的聲音,阿樹手中多了一根點著了的香煙。
也許太累了。
阿樹心想。
一下子「點」,「燃」,「火」這幾個概念被顛覆了。
或許這幾天真的工作太長時間,但阿樹相信自己不至於連眼睛都壞掉了。
大概他是魔術師?
還是超袖珍打火機其實是煙民界的新玩具?
「謝謝。」阿樹仍然禮貌地答謝這位不可思議的陌生人。
過了一會,中年男人滅熄了香煙,拉一拉長褸的領口便消失在幽暗街道的盡頭。




而到後來當阿樹再遇到這個男人的時候,才發現「火」對他來說其實是另一個概念。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