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煮麵。牠匍匐而至壓在我腳掌上,就像以往用前腿壓在我小腿上,要我給牠喂食。

我有我吃麵,牠有牠吃混藥的狗糧,吃的不多,留下一半左右,幸好有把藥吃下去。

醫生說過吃藥後牠很快便會睡著,而牠什麼時候也有可能出現器官衰竭與呼吸困難的徵狀,倒過來說,任何時候留在牠身邊就行了。

反正誰都沒有改變的能力。

窗外是一片寂黑,不時會有談笑聲與身影閃過。牠仍然有呼吸的伏在地上。





很矛盾。每一分一秒彷彿很珍貴的但又只好以倒數形式紀錄。我又開始在月曆上劃上一筆,這是第一天。

雖然牠不太喜歡尿布,也沒有學過,但牠亦會排尿,好像知道了自己的天命後,拼命配合我。扔掉尿布後,我由他躺在報紙上,他排出糞便後稍為清潔便餵牠食水,再抱牠上床。

我們又睡了。消化了剛才那些感受,現在就只好等待牠停止呼吸的那刻。

第二天。我們又到外邊坐。今次坐在長直路的長椅上,因為我想讓牠接觸陽光。

我還是決定不替牠改名字,就讓牠用舊有的姓名死去。





為了讓牠全身都曬到太陽我不斷替牠像滾動棉花糖一樣轉身。每次轉身到肚子向天時牠就會伸出舌頭彎曲前足,以為我在跟牠玩耍。伸手搔牠的肚子,聽牠微弱的叫聲。

也許盡力跟他玩耍就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

我們就這樣坐到日落,耳聽背後行人踩單車的歡笑聲,看船子駛來駛去。

我在想,到底怎樣的地方最適合迎上死神的接迎,在西斜落日時躺在我膝上抽搐至停止呼吸,或是在夜晚一睡不醒比較幸福,又或在搔肚子時帶著微笑而逝。

又回家,又煮麵。牠挑出藥丸不肯吞下,無論我怎樣誘導也不願意。我希望是味道問題,而不是因為牠想睜開雙眼看清現實地面臨死亡。





晚上,我首次看到牠被痛苦折磨。我脫下尿布讓牠舒服一點,只望減輕少許違和感也好。牠在床上微聲呻吟,前腿緊蹙,聚攏胸前,身子不能定在同一地方太久,不斷尋找最適合的姿勢。身子開始抽搐,氣管喘嗚,似要盡量吸取氧氣的。

我不敢騷擾牠,生怕任何動作都會弄痛牠。

所以只好在旁邊,看著牠重複這些動作,直至肚子的起伏由緩慢變成靜止,急速的喘嗚平靜起來,原先虛弱的眼神再沒有張開,肌肉鬆懈下來,全然沒有張力的樣子。

我把牠的屍身放在膝上,感受毛髮後的體溫漸漸消失。

其實只是冷冷的肉塊。

走了。真的走了。

月曆上只有兩劃。連一個星期也劃不滿。

到底是牠沒有頑強的生存意志,還是生存意志在死神前全然不中用。





涼了。天光了。

很快。所有東西都變化的很快。

我也要擱下牠的屍首,變回原狀,回到舊有的日子,回到原先的習慣,像按下錄影機的倒帶鍵,回到還未拾到牠的時候。

床上,有團冷冰冰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