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經過一番激戰,大堂內響過不停的警鐘聲終於被我們甩在後方,B座走廊的門隔音還算不錯,不過走廊上不知何時都是爛黑的屍體和血水,還有二十來隻正向前高望阿紫的方向衝去。 

進了B座走廊後,陳蕊月卻用鐵矛對著門兩邊的把手穿過,她輕道:「大舊嫂話落去要時間...」 

我把自己的開山刀遞給她,她卻拿出點三八手槍對著我一笑,我勾起了嘴角便牽著她的手向前跑去,二十來隻喪屍在大舊叔勢如破竹的狼牙棒,高望如舒拉寶娃打網球,和我似要把失落統統發洩的開山刀下,不到一分鍾便全化成了一大灘模糊的血水爛肉。 

B座走廊的門傳來一連串碰撞聲,但幸虧陳蕊月的鐵矛,它們一時間也衝不進來。 

高望甫見到我便抹去身上的汗水,喘著氣地問道:「昌佢真係走咗?...」 



我點點頭,高望一臉鬱悶,擺出了個比屎還要難看的笑容:「昌岩岩無啦啦話佢要走,話你會明白發生咩事,然後就自己一個殺去lift果邊...我以為佢講笑...估唔到佢講真...」 

阿紫淡淡道:「葉清倫,你知道咩事?」 

陳蕊月也疑惑地看著我,我搖搖頭,苦澀道:「完全唔知,不過佢有同我講過話隨時會離開我哋,要我做好心理準備...估唔到係呢個時候...」 

阿紫喔了一聲,也沒有說什麼,高望低下了頭,有點絕望,反而陳蕊月輕輕說出的話刺進我的內心:「唔理佢咩理由...都係拋低我哋...」 

「嗯...」我挺起身子,吸了一口氣,盡力不再想去昌那邊,看著眾人失落的樣子,心想不能再這樣,沉著氣嚴肅道:「雖然昌一直係我哋嘅支柱,但冇咗佢唔代表我哋會死,我哋要振作...嗯...大舊嫂呢?係咪仲有另一條路可以走?」 



大舊嫂卻沒有回應,在高望和阿紫身後的大舊叔見得以一絲喘息,他放下背包,不知在裡面找些什麼出來。 

我走過高望和阿紫,只見大舊嫂一手抱著小敏,手忙腳亂地單腳承托著抱著小敏的手,一手用不知從哪裡來的單車鎖鎖好房間盡頭的病房,捲髮被汗水弄濕得貼著額頭,她呼了一口氣道:「入面班反斗星醒哂...佢哋見到你哋可能會咬人...」 

我探頭一看只見幾十個嬰兒張大嘴巴朝著門口衝擊,發出不斷的衝撞聲,隔著門我也聽到不斷的嬰兒叫喊聲,聽得一陣心煩,幸好我還沒看過嬰兒可以撞爛被鎖的門... 

我沒有理會它們,大舊嫂卻突然把小敏遞向我道:「抱住。」

我手忙腳亂地用左手抱著小敏,幸好約八歲的小敏不算太重,她熟睡的臉孔彷彿世界倒塌也影響不到,我一手把她抱到腰間,她便朝著我的胸口和肩膀靠去,呼出來的暖氣便噴在我的頸項。 



大舊嫂走到走廊盡頭的窗戶前,拉下窗戶的把手,然後用力向外一推,便見雨水便灑在窗戶上,大舊嫂探頭出去,向左方伸手拉出一根不知什麼來的繩,再向我示意過去。 

我小心翼翼抱著小敏,走了過去,站在她的身邊好奇地探頭,只見雨水沒有剛來時般大,現在似是天上有人把雨水當作胡椒粉地輕輕灑下來,天空平線上泛起少許似紅似橙的光芒,它慢慢把夜幕吞併或混合,整個世界彷彿漸漸甦醒。 

只見很近窗戶的醫院外牆不知何時有一根粗鐵管陷入牆壁中,似是被機器無情地插進去,或是本來建築上有漏動突然多了這根看起來無用處的粗鐵管,但鐵管附近的牆色卻不同,更加像有人故意鑽開一個洞然後再把鐵管封好置於外牆上。只見管上向外的頂端是個圓球,而纏住管上的是打了不知多少圈的粗麻繩,那條粗麻繩直直垂下在一時間看不清盡頭的地下,從「9」樓至地上,我想差不多有四十米左右的距離... 

我吃驚地道:「喂..你唔係想我哋好似消防員咁揸住條繩SIR落去掛?」 

大舊嫂咯咯笑著:「緊係唔係啦,我最想你哋好似泰山咁,啊~~~啊~~~叫兩聲就落到去。」 

我用力地拍了拍額頭,無奈道:「大舊嫂你仲講笑,我都冇可能一手抱住小敏,一手揸住條繩落去,除非叫番佢起身啦。」 

大舊嫂搖搖頭道:「唔得都要得,已經冇其他辦法。」 

我轉過頭再擔憂地伸出手把繩子扯了幾下,測試著它的穩定性,大舊嫂便道:「放心,條繩係之前走咗嘅人整嘅,應該冇問題。」 



「喔喔..」我再回過頭去,高望,陳蕊月和阿紫都看著我,我無奈地笑道:「大家係時候玩下攀石...」 

眾人走到窗戶探頭查看,紛紛露出有點擔心的表情,大舊嫂對著眾人風情萬種地一笑,我的心也不禁被她美麗成熟的笑容牽起了一陣漣漪。 

此時,我們正在商議誰先下去,如果昌在這裡他一定會搶先下去,然後叫我們學他的姿勢或是怎樣,但他已經消失,理所當然應該是我先下為敬。 

我把開山刀隨意塞在背包中,在大舊嫂的協助下,她用一件頗厚的衣服包著小敏,然後用阿紫的繩子圈著她再向我的胸前緊緊縛去,直至她見我快要透不過氣才願意停手,打了個活結收尾,雖然前有小敏,後有背包,卻也不算太重。

當我左右郁動測試著穩固時,大舊嫂突然哄在我耳邊喃喃道:「唉...早知唔引啲喪屍過嚟啦...」 

我瞪大眼睛,驚愕地看著她,她衝著我媚惑地一笑,好像年輕了幾歲般吐著舌頭,裝著無辜:「人哋以為得小火爸爸佢哋丫嘛。」 

終於找到原兇了...大舊嫂果然不是普通的女子...不過要是被我知道小火爸爸他們的惡行,大概也會跟她一樣選擇來個同歸於盡吧... 



她見我發著呆,突然朝我的臉頰上輕輕親了一口,然後轉過身去。 

「好好照顧小敏...」 

點點成熟的唇印味道傳進我的鼻子,我感受著臉上突如其來的餘溫,突然醒悟,對了!怎麼小敏是他們的女兒卻要把她縛著我身上呢!?... 

正當我想問道大舊嫂,鼻子卻傳進一陣刺鼻的汽油味,只見大舊叔不知何時從背包拿出的汽油已經倒遍了整條走廊,連鐵矛快要拗斷快被撞破的走廊門口也不例外,汽油的痕跡直至走廊盡頭的病房。 

他這時才嘿嘿一笑,臉上似乎沒有血液一樣,還有點點微微發紫,他抹去了額上的汗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隨意拋走汽油桶,挺起身子,卻見我們還在這裡,不禁破口大罵:「你班仆街做乜鳩仲係到,快撚啲落去啦!」 

大舊嫂只抱著交叉抱著雙臂,一臉笑意,似是看好戲一樣,也沒有阻止大舊叔的粗口橫飛。 

大舊叔隨即抽出一根煙,對著我瞪了一眼,然後掃向其他人罵道:「屌哂你哋老母!你班仆街係咪想俾我燒撚死啊?仲唔拿拿林落去係咪想做燒雞啊?....咳...咳...」 

大舊叔連聲咳嗽,想用手掩著嘴巴,突然哇了一聲,向地上噴出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而那些血的顏色卻是黑紅混雜的血液。 



我心中一跳,沉聲道:「大舊叔,你...」 

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下,大舊叔再咳了兩聲,嘿嘿一笑,他掀起本來整齊的西裝,露出了那個有點大的啤酒肚,只見上方有五道深深的抓痕,而肚腩也變成了詭異的黑色,還朝著胸口以上漫延。 

陳蕊月不禁失聲大叫,大舊叔勉強地嘿笑著:「屌你哋老母!係都要逼我show啲肌肉出嚟...你哋班仆街走啦,唔係等陣我變喪屍咬鳩你哋啊...咳...咳...」 

難道大舊叔的高燒也是因為感染了病毒而引致的嗎?我們面面相覷,一時間過於震驚也想不出可以怎辦,高望驚呆得張大嘴巴,阿紫掩著嘴巴,陳蕊月握著我的手,眼捷毛微微顫動著,嘴巴欲言又止,似乎一時接受不了,只有大舊嫂一臉好整以暇,似乎一早已經知道。

大舊叔再咳出了一啖黑色血痰,高望連忙走過去想查看他,大舊叔卻嘴角吊著血絲,怒瞪著高望,然後對他猛力一推:「走啊屌你老母!」 

高望被他推倒在地上,阿紫緩緩地扶起他,受了幾次打擊的高望抿著嘴,一臉悲傷,當我還以為高望會死賴不走,說什麼同生共死天真的說話時,卻見他突然轉身,往窗戶走去。 

果然...連高望都開始變了。 



當高望一腳跨出窗戶,拿著那根繩子準備向下滑落時,大舊叔突然大喝一聲:「喂,望仔!」 

高望也不回頭,卻停止了舉動,大舊叔拿出火機,打開了它,點燃了煙頭,吸了一口,隨著煙霧彌漫,他輕道:「要活下去啊。」 

高望的背部彷彿顫動著,但也不回頭,只見他的後腦勺微微點頭,便握著繩子跳了出去。 

阿紫連忙探頭察看,不到一會,她驚喜地舉著大姆指,看來作為運動健將的高望很順利地下去。 

此時門外愈漸愈急的碰撞聲,那根鐵矛看似只差一點點便完全扭曲而斷,大舊叔再催促著:「兩條o靚妹咪眼甘甘啦,阿叔係幾靚仔,但你哋快啲同我走啦!走啦屌!」 

阿紫點點頭,凝視著大舊叔和大舊嫂,說了一句:「我會睇住高望。」再轉身走去窗戶拿著繩子跳下去,陳蕊月卻回頭看著大舊叔一陣猶豫。 

不過我握著她的手,把她拉到窗戶,我探頭一看,只見天空慢慢露出了白光,照耀著大地,雨聲也開始慢慢停止,只剩下如冷氣機滴水的水點,我趁空看看手錶,原來已經不知不覺到了二月十五號早上六時一十六分。 

我向陳蕊月的臉頰吻了一下,她表情有點驚嚇,俏臉上卻一瞬間泛紅,她低下了頭偷偷地瞅著我,她好像有點高興但也有點失落,輕道:「我係下邊等你...」 

我點點頭,陳蕊月便抬起頭,微微踮起腳尖,也朝著我的臉頰吻了一吻,再不捨地往大舊叔看了一眼,便把腳跨出窗戶。 

「呯!」的一聲,只見那根鐵矛已經化成兩截,大門更被撞倒,幾隻穿著病人服的喪屍衝了進來四處張望,見到盡頭有活人便吼叫著衝過來,而後方的則是源源不絕的喪屍群。 

大舊叔此時沒有剛才的怒氣,他轉過身子看著那群洶湧而來的喪屍,沒有看著我或大舊嫂,低沉的聲音響道:「老婆...小敏以後就交俾你喇。」 

大舊嫂卻毫無動作,仍然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大舊叔猛然回頭,正想說話,卻見大舊嫂淡淡一笑,緩緩捲起左手的毛衣衣袖,只見大舊嫂的前臂敷著一塊紗布,她輕輕掀開,紗布蓋著的是一片發著紫黑色的肉,看起來本來應該是一個人類牙印的傷口,紫黑色向著手掌和手臂兩方延伸出去,似乎已經受傷許久了。

大舊叔似乎非常震驚,一時間也說不出任何說話,臉上的盡是悲傷和怒意,身子更禁不住一陣搖搖欲墜,他自責地向自己摑著道:「我正廢柴,嚟唔切,正廢柴!...」 

大舊嫂走過去大舊叔旁邊阻止他的掌摑,把他的手握著,柔聲道:「你果時應該仲係大陸,點都阻止唔到架喇...」 

大舊叔轉過頭和大舊嫂凝視,正當我想說些什麼時,大舊嫂突然轉過頭對著我調皮道:「呵,我同呢件死老坑咁難得見番面,十號風球都分唔開架喇。」 

大舊叔彷彿看破生死,他一手拿著煙頭,然後一手環腰抱著大舊嫂,大舊嫂撓著大舊叔的頸項,二人雙唇緊接,如果沒有了距離他們不到二十米的喪屍們吼吼大叫,大堂內還在隱約傳來的警鐘聲,在一旁的病房不斷的撞擊聲,或許這是我至今在世上看過最美麗的景象。 

片刻,唇分,大舊嫂依戀地埋在大舊叔的胸懷,大舊叔卻突然轉過頭看著我,他伸手向懷中取出車匙,向我拋去,微微發紫的臉上笑得燦爛地道:「細路,係時候走喇。」 

我連忙接過來,放在褲袋上,跑過去窗戶,突然心下一動,再回頭一看。 

只見大量喪屍已經衝到距離他們不到十米,而大舊嫂和大舊叔二人安靜地相擁著看著我,似乎完全沒有理會背後向他們撲去的喪屍,這個畫面讓我心中一痛,他們對著我異口同聲道:「好好照顧小敏...」然後二人相視一笑。 

我點點頭便緊抱小敏,勉強伸出腳跨過窗戶,突然聽到後方再傳來一把粗獷的聲音道:「喂,細路,你都要活下去啊。」 

我鼻子一酸,咬著牙狠著心,便拉著繩子,再用力一蹬,整個身子便飛了出去。 

「希望佢班撚樣可以去到尖沙咀。」 

「嗯...聽講尖沙咀好多活人。」 

「係,本來我諗住一個人嚟,佢班撚樣又一定要陪我,搞到咁我都唔好意思。」 

「我本來以為以後都見你唔到。」 

「哈哈,閻羅王都阻我唔到!不過臨死前見到你同小敏我都好滿足。」 

「嗯...希望小敏可以冇事。」 

「放撚心啦,一定無事嘅,唉,反而我仲擔心天順,佢果邊而家都唔知點撚樣。」 

「...老公。」 

「嗯?」 

「我愛你。」 

「我都係。」 

「吼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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