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滂沱大雨過後,上帝似乎把眼淚哭光,現在正和陽光一同展起微笑,也和風兒玩著遊戲,二月尾,寒冷中帶點溫暖,風中帶著休閒的味道,倖存的人們不禁為了今天仍能感著受陽光感到一絲高興,遍佈大地而腐爛得剩下骨頭的屍骨也默默無聲地感受著。
 
溫暖舒適的天氣最宜遠足,九個穿著輕便行裝的人從高鐵地盤出發,卻都拿著武器。帶頭的是麥俊揚,不過走到不夠四五分鐘,他便交由阿靜帶路,而他則退後到阿月和薛丁之間,向木叔示意,他們便小聲地向初來報到還臉帶緊張的幾人說話,大概都是說一些放鬆心情,還有需要注意的事項。
 
薛丁沒把說話很多說話聽進耳中,只把麥俊揚其中一句:「喪屍周圍都係...話唔定下一秒就會出現係你面前...所以你每一個動作都要小心...每一秒都要集中精神....」
 
讓他不停左顧右盼,握著唯一一支手槍的手緊得有點發麻,即使陽光多麼普照,氣氛多麼寧靜,仍然感到有一陣莫名的壓抑感飄浮在空氣中,好像隨時隨地會在哪處冒出一些詭異的東西。
 
薛丁之前也是只在地盤外面徘徊,現在卻距離地盤愈來愈遠,心中不安感愈來愈濃厚,但他仍然故作冷靜地看去自己的手下,發現他們個個臉色蒼白,猶如驚弓之鳥,心知自己也比他們好上不多,這時候卻發現麥俊揚他們都如走在地盤般平靜,就連那個剛加入的陳蕊月也像是非常習慣,讓好勝的他不禁舔了舔乾涸的嘴唇,深深呼吸了一下,強制把緊張感壓下,牽強地擠出平常嘿嘿笑著的笑容。
 


薛丁為了讓自己分心,一邊走一邊觀察四周,兩個月來,只覺很多地方都沒有變,唯獨最大的變化就是從有人變成沒有人,他看著平常和幾個手下躲在裡面偷懶的大廈倒塌了一半,平時上班搭車的大馬路上堆滿了完整或零碎的車輛,途中甚至看到有些血肉或屍骨隨意地遍佈地上,當他仔細一看,見到在陽光照射下,那堆爛肉浸出油脂及屍水,發出陣陣劇烈的惡臭,他再也保持不了那個笑容,陷入了沉默,而手下們也一陣作嘔。
 
搜索隊數人早已比仵工更習慣屍體,麥俊揚默默搖頭,木叔一臉哀容,阿靜臉無表情,Sam不屑冷笑,眾人即使如何習慣,但看到這些情況也不可能高興得來,讓薛丁他們學乖是意料之內,但麥俊揚卻有點驚訝陳蕊月也十分平靜。
 
陳蕊月微微一笑,撥動著被風吹過的瀏海,這些事情她見過太多了。
 
眾人不知何時開始沒有說話,薛丁和三個手下也默不作聲,所有人的速度很慢,很靜,只各自跟著自己的領隊,都把自己的背部貼在牆壁上,沒有牆壁便一個掩護著一個前進,耳聽八方,手勢不斷,就像人人都是訓練有素的精英。
 
直到現在,從連翔道馬路上一直走,經過滿滿的車輛和馬路旁的建築工地,也沒有遇上一隻喪屍。
 


麥俊揚這次的目標其實是搜索奧海城一帶,他和搜索隊眾人曾經討論過在哪裡有倖存者的機會最大,卻沒有結論,誰在之前曾想到,一個浪費幾百億的高鐵地盤能夠變成倖存者的聚居地呢?
 
不過,他們還是決定率先搜索人流最多並且是室內的地方,如商場,酒店,體育館,學校等等,雖然遇上喪屍的機會十分大,但搞不好還有漏網之魚,雖然...已經兩個月了。
 
雖然倖存機會很渺茫,但麥俊揚卻認為,岸上的人要拯救溺水的人,郵輪沉了要潛水打撈,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加入搜索隊的人也是有著這顆決心,因此,他們從沒有停止過。
 
沒有遇上喪屍的情況讓麥俊揚放鬆了一點,讓他不禁暗自考慮,今天行動非常順利,不如再走遠一點?
 
一直謹慎的他或許是因為得到陳蕊月的原諒而興奮,或是因為想給平時兇悍叛逆的薛丁一點顏色,而讓他沒有把這個念頭和隊友商討,不過,很快便有某些原因終止他這個危險決定。
 


中午十二時,陽光更為猛烈,灑在眾人沒有遮掩的頭上,一直走一直走,直到遠處一座建築物最頂有個顯眼的紅色港鐵標示映入眼簾,便知終於走到了奧海城。
 
眾人走到奧海城前方,對出的馬路上,這兒比較空曠,四方八面也能隨時看到喪屍,麥俊揚便示意眾人休息,他便和阿靜木叔討論之後的路線,Sam托起眼鏡四處打量,陳蕊月則若有所思地看著剛來的方向。
 
薛丁唉了一聲坐在地上,他此刻心情也輕鬆得多了,緊張感在腳步和汗水中消退,他喝了喝自備的水,清了清喉嚨,剛坐下來,正想跟其他三人說話,卻突然聽到附近有一聲輕微聲響。
 
雖然是極輕微,但薛丁自認聽力不錯,以前還曾經隔著一道門聽過上司和小三的秘密,而他現在的確是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那是什麼呢?....硬要說的話...那好像是....一種生物的呼吸聲.....呃..嗯...就是空氣從鼻孔一呼一吸,氣流經過而發出的聲音....
 
他猛然站了起來,四周一看,也看不到任何生物,他不住重複地來回看,卻都是靜靜擱在路邊的車子和寬敞的馬路,耳邊卻還是有那一絲一絲呼吸聲,而且還愈來愈大,好像就是在附近...好像就在身旁...
 
薛丁心中一悸,頓時拿起手槍,一陣慌亂地退後來回,驚恐地張望,咖啡仔三人嚇了一跳,怎麼老大剛剛還好好的,現在卻突然失常,麥俊揚阿靜等人也中斷了討論,就連Sam和阿月也疑惑地看著薛丁。
 
麥俊揚見薛丁臉色蒼白,嘴唇抖顫,似乎想吐出話來,他見過這種情況不少,知道人類恐懼到某程度時便情不自禁地大叫來震驚,他心知不妙,正大步跨去掩著他的嘴巴,卻被他率先叫了起來:「出嚟!!老子甚麼鬼也不怕!出嚟同我隻揪!!!」
 
眾人嚇了一跳,阿靜等人暗罵著他愚蠢,麥俊揚連忙掩著他的嘴巴並把他狠狠壓在地上,怒道:「你係咪想累死我哋全部人!?」


 
麥俊揚連忙四周張望,眾人也紛紛緊張起來,幸好的是附近好像沒有什麼喪屍發出騷動。
 
在薛丁耳中卻只聽到那呼吸聲忽然中斷,而他被麥俊揚壓在地上後,看上天際,他終於發現一直徘徊在他耳邊的呼吸聲來源是什麼。
 
他定眼一看,瞳孔不禁一陣收縮,不住地怪叫起來,只因他看到一隻巨大的黑狼,它頭上有著幾抹奇異的銀毛,正高高在上,半伏在奧海城的樓頂上,歪著頭,好奇地凝視著他們。
 
眾人朝著薛丁驚恐的目光一看,紛紛嚇了一跳,咖啡仔三人組更嚇得腳軟,互相抱著跌倒在地上,搜索隊等人也非常緊張,他們從未遇過這類生物,頓時高舉武器瞄準,人人心跳極快,麥俊揚轉頭一看,也呆了一呆,他一直盯著那隻巨狼的動作,然後慢慢地放開薛丁的嘴巴,再極輕聲道:「唔想死嘅話安靜。」
 
唯獨陳蕊月並沒有舉高武器,因她感到一陣異樣的感覺,這種氣息...好像....有點熟悉...
 
黑狼在奧海城的樓頂上伏著,銳利而巨大的爪子牢牢抓著樓頂邊緣,狼身卻微微伏前,一對閃亮的銀灰色眼睛不斷在眾人身上遊走,似乎有點疑惑,狼嘴發出絲絲嗚嗚聲。
 
麥俊揚向最接近黑狼的阿靜輕輕吹了一聲哨音,再打了個手勢,阿靜領會,她輕吞一口口水,吸了一口氣,屏息,身子仍然朝著黑狼,緊緊盯著它,身體卻微微地退後,就像侏羅記電影的主角遇上暴龍一樣。
 


阿靜每退一步,都害怕刺激到上方那隻虎視眈眈的黑狼,每退一步,心臟都像是被人重擊了一下,只見黑狼仍然一副疑惑的樣子,突然,它昂高頭顱,嚇得阿靜幾乎跌倒,卻見它鼻子聳了一聳,似乎嗅到了什麼,臉上有點高興,它慢慢地朝著邊緣行走,不過卻是地盤那個方向。
 
當阿靜慢慢退到麥俊揚身邊,麥俊揚見黑狼似乎被什麼吸引,再向所有人打了個手勢,示意這是個逃走的最佳時機。
 
不過,黑狼每走一步,也跌了一些碎塊,薛丁正全神貫注地看著黑狼,本以為那些是石碎,看清楚後卻見那些從樓頂掉下來的碎塊是殘肢斷手,仔細一看,黑狼的嘴巴都是黏稠的血跡....
 
本來放鬆了一點的薛丁見此再次緊張,好巧不巧,就在他神經最緊繃的時候,那黑狼突然佇立著,昂首張大嘴巴,悠長的大吼著:「嗷嗚─────────────」
 
眾人嚇了一大跳,陳蕊月記得自己曾經聽過這陣嚎叫,心裡疑惑更大,而薛丁近距離聽了這把尖銳又恐怖的嚎叫聲後,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恐懼,他顫抖的咽喉擠出了一句低罵,然後他狠狠摑向自己一巴,忽然向黑狼急跑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狼聽到別的叫聲,戛然停止了嚎叫,好奇地轉過身子,低頭看著那朝自己跑來的微小生物想幹什麼,突然聽見幾聲焦焦的聲音,它反應不及,只感到胸前一陣痛楚,黑血激噴。
 
「想嚇老子!?老子我陪你玩!!!死!!同我死!!哈哈哈哈哈!」


 
麥俊揚當機立斷大叫一聲:「你哋走先!」自己則衝過去抓著陷入失控的薛丁,薛丁卻不住地跑向黑狼然後扣下板機,麥俊揚想抓也抓不住。
 
阿靜木叔等人見情況驟變,也不回答,便一人扶起一個咖啡仔,拖著或拉著他們跑去,卻剩下一個咖啡仔沒人拖走,他一邊伸出無力的手道:「喂...喂...等埋!」,一邊看著那個還安靜佇立在旁邊的陳蕊月。
 
他顫慄地指向離開的方向道:「小...小姐....唔該...拖我....走....」
 
陳蕊月冷冷向他瞪了一眼,並沒有理會他,只朝受傷的黑狼走近。
 
咖啡仔見此陷入絕望,突然靈機一觸,他連忙扭曲身子然後躺在地上,屏著呼吸並且放鬆身體,自以為想了個絕世聰明的方法,那就是裝死,卻不知道此時此刻根本沒有人有閒情理會他...
 
黑狼受到槍擊後,不禁痛苦地嚎叫,不過還是敏捷地避開其餘的攻擊,它認得那把鐵製的東西是人類的武器,它怒吼一聲,惡狠狠瞪著已經射光子彈的薛丁。
 
「碰!」
 


沉重的落地聲,黑狼從奧海城樓頂跳到薛丁和麥俊揚面前,頭顱向下,雙眼怒瞪著他們,發出胡胡的叫聲,銳利的爪子更向馬路一掘,便如掘豆腐般掘出幾道深痕...
 
距離比剛剛近了許多,薛丁對著面前不過十步的巨大狼軀,嘴角不斷顫抖著,無力地扣著早已射光子彈的手槍,身子軟軟地墜在地上。
 
麥俊揚用力一扣,把他的身子穩住,再在他的耳邊壓住聲線說:「冷靜。或者佢唔會傷害我哋。」
 
薛丁沙啞地一笑,顫抖道:「你..你見唔撚到佢...腳底...全撚部...都係...血肉咩....今鋪...死撚緊...」
 
「或者佢食飽呢,天無絕人之路。」麥俊揚在生死關頭難得地幽了一默,再正色道:「薛丁,唔想死嘅話!企穩!三秒後你出盡全力....跑!!!!」
 
麥俊揚突然用力把薛丁推走,薛丁踉蹌走了幾步,臉上的恐懼變為驚愕,似乎對於麥俊揚的決定感到不可思議。
 
只見麥俊揚把步槍上膛,瞄住黑狼的腦袋,正想扣下板機時,卻見一道纖弱的身影不知何時站在黑狼和他們的中間,她及肩的黑髮被春風吹得四散,似乎毫無所懼地向黑狼緩緩走去。
 
麥俊揚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的心臟在一瞬間幾乎吊在喉頭上,他以為陳蕊月一早已經跟著阿靜離去,根本沒有料到她竟然會出現這個地方,要是出了什麼事,怎樣向葉清倫交待...
 
步槍的板機徘徊在按與不按之間,當他不忍看見陳蕊月被眼前的黑狼給一口吃掉時,讓他更不可置信的事發生了,只聽見陳蕊月竟然像對個人類般道:「咦....你好熟面口...我係咪見過你?...」
 
而黑狼似乎聽得明白,憤怒的目光從麥俊揚和薛丁身上慢慢離去,它俯低身子,伸出紫紅色的舌頭,舔了一舔自己流著血的傷口,用爪子把子彈掘出來,似乎知道把它掘出來才會恢復,麥俊揚不禁再次一驚,這隻異變的生物竟然有相當高的智慧...
 
黑狼再向傷口舔了幾下,對著陳蕊月眨了眨眼,鼻子嗅了一嗅,歪著頭凝視著她,向她走近了幾步,直到狼頭和她幾乎完全貼近,陳蕊月近距離看到它嘴內尖長的獠牙和唾液,也不禁一陣緊張。
 
在它弱小的感情和記憶中,她是那位唯一願意和它玩的朋友的重要的人,但在它在不斷翻滾的慾望中,她是一個極其美味的午餐....
 
當它想一口咬下去時,卻忽然想起當初答應了那位朋友,不能傷害任何人類,而它也有盡力遵守的....
 
當黑狼似乎陷入呆滯的時候,陳蕊月一臉疑惑,卻聽到後方傳來輕輕的「殊!」,卻見麥俊揚正臉帶緊張,但還是有絲喜色,向陳蕊月示意時機正好,快過來逃跑。
 
陳蕊月搖搖頭,她突然瞧見在黑狼的頸背上,有一樣顯眼的灰色物體,她再定眼一看,只見那是一件極為熟眼的灰色外套,不過似乎有點破爛和血跡...
 
陳蕊月不禁訝異地道:「咦?...倫之前著嘅外套,點解會係你到?....」
 
黑狼似乎不明白她說什麼,狼頭扭動了一下,它已經決定還是遵守著那個朋友的約定,忽然,它鼻子皺了一皺,臉上再次露出很高興的表情,似乎遇到什麼好事。

它向著陳蕊月低吼一聲,對著麥俊揚及薛丁瞪了一瞪,便慢慢轉過身子,粗壯的後腿一屈,用力一躍便再次躍上奧海城的樓頂,只聽見它再次長嚎一聲,轉眼間便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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