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數量的概念一直都很模糊。
 
如潮水的喪屍群,有多少隻急忙迴避,有多少隻向我們衝來,有多少隻開始異變,我數不清楚,只知道,這大概幾百米的路程,本來的名貴豪宅,任何建築早已倒塌,剩下的,眼簾無一處,不是喪屍。
 
無數的咆哮,充斥鼻中的腐臭味,蔚藍的天空被血紅的肉碎遮掩,我想,近香港一半的人類數量,都感染成喪屍,堆在這裡。
 
我插著口袋,輕鬆地漫步,身後的三隻銀爪在半空舞動,喪屍本能地恐懼,無一隻敢接近,甚至癱瘓在地上,情況有點像海賊王中的紅髮傑克。
 
衝到我前面的那位同伴卻不同於我,即使喪屍迴避,他卻主動地衝進喪屍群中,大殺特殺,單方面的虐殺。
 


但是有些喪屍比較離纏,進化得非常接近異變者,甚至已是。它們並無被我們的氣息嚇倒,高大的身軀,或是奇形怪狀的,有些主動地正面襲擊,有些卻潛伏在巨石或暗處,等待時機出手。
 
雖然對我和昌造成的威脅不大,但如果Ella和阿靜分析是真的,他再這樣消耗下去,隨時在我面前倒下來。
 
不知渾身是血的夏名昌殺個夠本,還是快到極限,他猛地回頭,大聲笑了一笑,露出又粗又尖的獠牙,吼道:「倫!我哋要爬上去塔頂!」
 
我抬頭一看,原來已經到了天際100的塔底附近,塔底的商場受不住密密麻麻的喪屍壓力,塌倒了不少,露出高塔堅硬的鋼筋,深深鑽入地底,看來不是豆腐渣工程。
 
我也不回答,便用銀爪快速地抓著昌的腰部,昌沒想到他的同伴會忽然襲擊,反應不來,我邪惡地一笑:「坐穩喇。」
 


夏名昌立刻明白我的意圖,粗話還未說出,他便被我的銀爪用力向上一投,猶如一顆棒球,投出了一個絕佳的投球。
 
看著昌慢慢變成一粒黑點,不知飛到多遠,力度應該不會太大吧...
 
然後,我輕鬆地跑起來,再用力一躍,銀爪如插豆腐般插進天際100的外牆上,三隻銀爪便輪住交替,大步並且快速地爬上去,留下無數喪屍呱呱大叫。
 
不到三分鐘,我便接近塔頂,只見觀景台的再上一層,玻璃盡碎,穿了個大洞,看來發生過極激烈的戰鬥。而夏名昌就在觀景台那層,正用赤紅色的骨頭插著外牆,用殺人的目光瞪著我。
 
「時間緊逼嘛。」我對他眨著眼睛,也不等他,銀爪一爬,腳步一蹬,便直接躍進觀景台的上方,一直瞞住香港市民製造的一層。
 


景象一如既往的慘不忍睹,看得出來,這曾經是個大型實驗室,看來有個足球場般大,但現在,一眼看去,只有一兩支燈管仍然閃動,讓這裡陷入黑暗,但我還是瞧見,昂貴的儀器都粉碎滿地,中間夾雜不少穿著白袍人類的屍體,無一具是完整的。
 
夏名昌也跟著我進來,他快速地盯著四周,臉上嚴肅,沉著氣地道:「小心。」
 
「佢速度比你我更快,自我痊癒能力極強,背後同你一樣亦有三爪,而且更大型,攻擊更猛,見到佢時,你盡量牽制住佢,我會瞄住佢個頭打。」
 
我見夏名昌如此謹慎,也點點頭,卻感受不到任何生物的氣息,便慢慢走起來,腳下不是濕漉漉的血液,就是碎片石塊,剩餘的燈管,也忽然卜一聲,熄滅了。
 
熟悉的黑暗,雙眼早已習慣,環顧四周,都沒有人跡,我不禁道:「佢唔係走咗掛?」
 
「唔會。」夏名昌輕聲道:「佢離開嘅話都會去最多人類嘅地方。」
 
我嗯了一聲,夏名昌忽地道:「殊。」
 
我立刻停止腳步,頓時萬籟俱寂,空氣彌漫著沉默,但在我的耳邊,似乎有一絲奇怪聲響。


 
夏名昌做了個口形,指了指裡面某個方向,我瞧了過去,除了凌亂不堪的地上和亂七八糟的儀器,那裡似乎有條陰森的走廊。
 
夏名昌小心翼翼避過地上碎塊,免得打草驚蛇,我也照著他的腳步走著,甫到走廊,那一絲奇怪聲響彷彿更響,似乎有人不知在碎唸著甚麼。
 
走廊非常短,走到進去,一片寬闊,唯獨角落,似乎有個小房間,夏名昌輕道:「Ivan...」
 
我皺起眉頭,也輕問道:「佢喺入面?」
 
「唔知。」夏名昌搖搖頭道:「呢間係佢睡房。」
 
我眨了眨眼,確實聽到裡面有陣輕微的說話聲,和夏名昌對視一眼,打了個眼色,腳步一起,三隻銀爪便突地爆門而進!
 
房間內不多不少,只有四樣東西。
 


一張椅,一張枱,一堆書本和一個赤裸的光頭。
 
讓人奇怪的是,那個光頭的皮膚,是泛起淡淡的銀色,他正專心地看著枱上的書本,嘴巴輕輕唸出來,彷彿是一個專心溫習的學生。
 
我和昌雖然有一刻愣住,但還是二話不說,銀爪血骨便轟向他,任何鋼鐵金屬,也能擊成粉碎,何況肉體。
 
瞬間,枱椅化成粉碎,漫天紙張,卻有一把聲音在背後淡淡道:「人類經過幾千年文化,卻毫無進步。」
 
那把聲音和我之前聽過的差別很大,現在是一把不男不女,非常中性的聲音,淡然得像虛無,就在我和昌的耳邊響起。
 
銀爪血骨一轉,再同時轟向中間,那光頭卻身影極快,輕易閃避,連我也只能憑著感覺去攻擊,隱約間還發現,他竟仍看著那本書,對我們的攻擊視若無睹。
 
就在這狹窄的房間內,他以極快的速度和詭異的身影,避開我們一浪又一浪的攻擊,他的速度快得可怕,每當銀爪快要打在他的身上,卻發現才是殘影,我想就連小銀也可能比不上。
 
「你們可以禮貌一點,文明一點嗎?」


 
攻勢從未停息,過了一會,他彷彿有點不耐煩地道。
 
我和昌飛快地互視一眼,看到昌眼中濃烈的擔憂,我的攻勢更加猛烈。
 
「停下來,我想跟你們好好的說話。」
 
在眨眼之間,我只見昌猶如被空氣重擊一下,整個人便朝地上趴去,而我只感到他閃到我的身後,就在我轉頭之間,便被他一手按著頭顱,轟到地上。
 
「葉清倫,夏名昌,我沒有記錯你們的名字吧?」
 
我抹去臉上的灰塵,只見他安然地佇立在我倆的面前,卻忽然把書本合上,靜靜地注視著我們。
 
「拜託,別用那種眼神瞧著我,我們現在是同伴。」他攤開手掌,微笑地道。「大家都是難得的基因,不是嗎?」
 


夏名昌抬起頭,哼了一聲,正想攻擊,我卻覺得他跟印象中極大差別,銀爪稍停,便道:「你到底想點?」
 
「終於願意聽我說話了。」他拍拍手掌,微笑道,「證明人類需要進步,必需要強硬地鞭策。」
 
「死期已到,何必多說。」夏名昌冷笑了一下。
 
「你們沒看到嗎?」曹希搖搖頭,雙手舉高,在前方由頭掃到腳部,舉止優雅,像個舞蹈家。「在你們渾噩之間,我進步了,以前作為人類的我,經已邁進為新人類。」
 
他忽然右手抓著左手,用力一拔,整根左臂如蘿白般拔出來,噴湧出來的血是淡淡的銀色,而在眨眼間,左臂在斷接處急速生長,由畸形的小手進化成原來的手臂,不需三十秒。
 
我和夏名昌都一時愣住,曹希頗滿意我們的表情,他再開始說話,卻是從未聽過的語言,聽上去一時像德文,又一時是法文,幾分鐘之間,他彷彿把世界上的語言都說光。
 
「極快的自癒力,過目不忘的記憶力,超然的學習力...都是人類進化成新人類後,將會擁有的。」曹希淡淡地道。
 
在他說話中,眨眼之間,剛從我身前的曹希,毫無先兆,快如鬼魅般閃到我的身後。
 
「再加上...絕對的速度和力量,我真想不到,有甚麼人會拒絕進化。」
 
他搭在我的肩膀,就在我耳邊,輕輕地說道,那中性聲音,彷彿深深刺進我的腦海。
 
我想了一想,也不否認地道:「的確,全部都係好處。」
 
曹希微微一笑,我轉過身子,皺起眉頭道:「的確...我哋而家要做嘅嘢,應該係協助所有人類進化。」
 
「新人類冇感情冇慾望。」夏名昌冷冷道,他舉起右手,掌心伸出一條血骨。「咁仲係人類?就算有心跳,都只係一件會郁嘅喪屍。」
 
曹希笑了一下,轉去夏名昌,攤手道:「感情和慾望,你認為是優點嗎?歷史上有多少戰爭人禍,全因這些無聊事而爆發?宗教種族、文化差異、政見分歧......多少生命因此犧牲?它們就像與生俱來,非常難纏的細菌,跟著人類一輩子,不規則不定時地惡化,而且無藥可救。但現在,我就是疫苗,可以完全地杜絕它們,這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
 
我不自覺點點頭,的確,自從我沒有感覺後,決定事情較之前果斷,而且多數判斷正確,做事不用瞻前顧後,爽快得多。但問題在於其他人仍有感覺,我仍需要顧慮他們,非常麻煩,如果全世界的人類都跟我一樣就好了,到時候做任何事的效率一定極佳。老實說,我似乎未說過來這裡的目的,是要殺掉曹希,我是了解一下情況罷了,現在,我開始有點明白。
 
... ...
 
「你們是我的同伴。」淡淡的聲音鑽進腦中。「我們三個,改變世界吧。」
 
我愈想愈深,忽地想起某些說話,屬於Ivan,屬於仍然是伊醫生時候,不知哪句真假的說話。
 
說得沒錯。
 
-
 
「不如你換過宏觀啲嘅角度諗下,我記得有人同我講過,一鍋煲咗幾日幾夜嘅粥,就連廚房出面都聞到香味,但正想飲嘅時候,卻發現入面有粒老鼠屎,本來純白嘅顏色變咗灰黑....倫,如果係你你會點做?」
 
「你唔會飲,你會倒咗佢,然後再煲過,每個人都會咁做。同樣道理,地球超過七十億人,咁多人入面,你有冇諗過有幾多粒老鼠屎?」
 
「根據調查,世界上每日平均有過萬宗罪案發生,仲未計冇俾人發現嘅罪案。最後,過萬個罪犯,或者只係得三份之一係受到應得嘅懲罰,三份之二嘅壞人並無受到制裁,從而間接再增加受害者,每日如是,你應該想像到,呢煲粥受污染嘅速度係有幾快。」
 
「或者數據對你嚟講係冇意思,不如咁講,呢一段時間,你一定見識過『人性』....」
 
「貪生怕死、貪婪、好色、為咗生存不擇手段、發洩、建築快樂在別人痛苦之上...以前有法律嘅社會有太多案例,何況而家?喪屍爆發果一日,我就知道,地球需要換血,呢鍋粥,需要倒掉,重新煲過。」
 
-
 
「昌,佢講得啱,感情呢啲嘢,根本唔需要。」
 
夏名昌彷彿有點不可置信,他手握著那條血骨,輕輕顫抖著。
 
「我諗番之前好多好多事。」我走到曹希身邊,忽然一笑,「如果我由出世開始就冇感情,我會幸福好多,人性...太險惡。」
 
「我重新講一次...係壞事。」夏名昌沉聲地道,他深深注視著我。「心地善良,係你嘅優點。」
 
曹希聽不明白,我卻搖搖頭,擠起了個難看的笑容。
 
「有方法令其他人避免難過、傷心、痛苦,唔好咩?」我淡淡道,「唔係個個都忍耐到慘痛...」
 
夏名昌大聲地打斷:「冇難過、冇傷心、冇痛苦?相對地,冇欣喜、冇快樂、冇幸福!」
 
「如果你一出生冇感情,唔會理解何謂幸福,即使的確生活美滿幸福,但仍然唔會幸福。」
 
「感情係磨練,可以讓人虛弱絕望,但亦能使人長大,捱過一關又一關,先會有堅強嘅心,係無可取代,無需要避免...要識得愛,先可以稱為人。」
 
「可惜你已經唔明白。」夏名昌苦笑,沉聲道:「難道你一直以嚟都未見證過幸福快樂嘅事?難道...你同陳蕊月,一啲開心嘅感覺都冇?難道....一啲令你覺得受盡苦難都值得嘅事都冇!?呢啲都係因為經歷過傷心難過,先得嚟嘅收獲啊!!」
 
他最後幾乎是吼出來,當我正在回想,曹希卻輕輕嘆了口氣:「既然受盡苦難才得到的幸福,倒不如開始時便一直舒舒服服地享受,你才是不明白的那人,夏名昌。」
 
「哈....」夏名昌忽地大笑,「你當初同曹子居嚟英國,都係想得到應有嘅幸福...」
 
曹希臉目表情,但眨眼的頻率似乎快了一點,他淡淡道:「人性差劣,你我亦知,所以,人類必要進化。」
 
「你...」
 
「夠了。」曹希走到我的面前,對著夏名昌伸出手掌道:「時間浪費得太多。」
 
「嘿!」夏名昌露出獠牙地笑著,雙眼開始赤紅,唸著英文道:「怎麼這副表情?想起你和他的事嗎?因為你在公園殺了他嗎?嘿嘿...」
 
我聽不明白,亦看不見曹希的表情,但看到他的肩膀忽然顫了一下,而夏名昌的笑容更為肆意,全身不知為何有點通紅,血液彷彿沸騰起來,然後他再說了一句英文。
 
「左希,曹子居是我殺的。」
 
話音未落,曹希便極快地把夏名昌的頭顱按下去,卻見曹希正要抓爛他的頭,夏名昌全身卻赤紅得幾乎滴出血來,獠牙幾乎伸至下巴。
 
在眨眼之間,夏名昌竟一手扯起曹希的手,咆哮起來,然後狠狠咬去他的手臂,曹希隨意一甩,夏名昌便飛轟到幾米以外,爆出無數灰塵,卻見紅光一閃,兩者便在這狹窄的房間激鬥起來!
 
背脊的銀爪動了一動,我卻還是站住,隱約只見赤紅和銀光盤旋交錯,又聽到不絕的怒吼和碰撞聲,房間再也忍受不住他們的衝擊,開始倒塌,更擴大戰場。
 
旁人或許不察覺,但我知道,夏名昌忽然能夠和曹希不相伯仲,只怕他不知何時催鼓著力量,燃燒生命。
 
隨著兩光愈飛愈遠,我心裡不禁猶疑起來:我應該要幫誰?
 
曹希剛剛再次提醒了我,人性差劣。
 
雖然末日教作惡多端,但事實上,人類,就是自私險惡,勢利無情。
 
在大棠山遇見異變猴子一個人逃走的Mike、在商場內做愛的李少佳和黃舒婷、荃灣警署渴求女人的警察、醫院內喜愛變態姦殺的怪公公、喜歡看著怪公公肆殺的啞嬸嬸、為了飽肚而炮製人肉飯菜的肥哥哥、威脅阿紫更踢死自己兒子的小火爸爸、危難中獨自離開的夏名昌、學校天台集體自殺後要我陪她的女學生、輪姦劉美瑤的幾個南亞裔人、想強姦我的Jenny、末日教負責綁架人類的阿凡及用收發器製造假消息的阿朗、玩弄並且踐踏張風尊嚴的冷豹、害怕自卑而不斷找藉口逃避找尋解藥的我....
 
還有的....還有海威大道內,為了不被喪屍追到而自相殘殺的六個陌生人、地盤內歧視黑皮膚而大打出手的占士、專門欺負弱小但怕惡的薛丁、出賣背叛搜索隊的阿靜和阿一、為了木叔而放喪屍進鐵皮屋內的木嫂、用謊言玩弄地盤所有人的解放軍陸大軍....太多....一直以來實在太多了.....
 
甚至連高望、麥俊揚也曾經為了自己而背叛深愛的人事....阿紫亦為了保護小敏,而隱瞞了我小敏就是關鍵的事....
 
這些事情還值得存在,有任何價值嗎?...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遠處中,銀影仍然閃耀,紅光卻慢慢黯淡,爭相不下之間,時間一長,夏名昌開始崩潰了。
 
我看見,他幾個部位的皮膚開始潰爛,露出了燒得通紅的骨頭,不,那些骨頭,也隱約開始隨著移動,化成粉末,飄散在空氣之中,似乎隨時熄滅。
 
我眨了眨眼睛,卻忽然想起夏名昌的說話:我有見證過幸福快樂嗎?
 
在大棠山遇見異變猴子時高望挺身而出...在我身受重傷時餵我吃飯的阿紫...在商場外遇見為了拯救女兒而不顧生命的大舊叔....醫院內四個被喪屍咬爛腸臟但仍緊緊牽著手的小孩...因丈夫而選擇留下同生共死的大舊嫂.....
 
臨死前仍要我拯救人類的曹子居....為了救助公主而遠臨香港的夏名昌....多次拯救我的戰友小銀.....啊...還有劉美瑤的淚水....變作異變者仍然深愛她的易天健....深愛女朋友獨自上路最後卻選擇自殺的張風...還有...營火派對內前警察和示威者的打趣.....木叔木嫂的老掉牙愛情故事....薛丁為了地盤所有人而勇敢站出....重新站起的麥俊揚....莫名其妙的同伴....胡里胡塗的大合照....
 
甚至....甚至還有那些喪屍...打開升降機的院長....畫出去向的畫家...緊緊相依而變成骨頭的老夫妻......
 
一幕幕的情節彷彿閃現眼前.....原來也是很多....一直以來....真的很多....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
 
不論本惡,不論本善,決定一切的,是人的另一個人,另一件事。善人可以惡,惡人可以善,並無固定。
 
人類的善惡,是可以隨時間人事物環境而改變的。
 
卜。
 
我若有所思地回頭,只見破洞中的陽光斜射在我身後,卻是空蕩蕩的,甚麼也沒有,有的,就只有我的影子。
 
我微微一笑,摸了摸胸口,那一絲異樣感慢慢消失,我抬起頭,看著那仍在激戰兩光,心中下了決定。
 
-
 
「你再這樣下去,不到五分鐘,就會死。」
 
激戰之中,曹希還有閒情淡淡地道,卻一時分神,被割傷了臉頰,但飛快地復原。
 
夏名昌雙眼,甚至全身都是赤色的,就像被灼熱的滾鐵,他沒有回答,只不斷咆哮,看來已經失去了意識,更像怪物一樣,大吼一聲,肩膀胸口大腿都湧出粗大的火紅骨刺,再朝曹希衝去。
 
曹希搖搖頭,身後的三隻黑色巨爪便一湧而上,爪疊爪地呈三層,欲擋夏名昌,但骨刺破壞力極強,刺穿了兩隻巨爪,硬生生地把曹希推後幾步,卻被最後的巨爪擋住。
 
但仔細一看,它竟冒起白煙,被極高溫灼出缺口,骨刺直逼曹希,但那胸口最尖銳的骨刺,卻停在距離曹希的臉頰一厘米,夏名昌的眼神,開始黯淡起來。
 
「我來幫你。」
 
我一直隱藏氣息,藏在暗處等待時機,卻見夏名昌彷彿用盡全力,但還是只差少許,便閃身出現,三隻銀爪同時向夏名昌的背部一推,他們二人全然沒察覺我的出現,猝不及防,便被我全力一推,兩人便轟隆地撞到內牆去,內牆頓時轟塌起來!
 
灰塵滿地,銀爪一鬆,只見曹希失去蹤影,夏名昌則陷入昏迷,赤骨慢慢縮回體內,倒在地上,不知死活,卻見他胸口那骨刺沾上銀血,看來刺中曹希。
 
我知曹希難纏,銀爪便立刻死裡往內牆打去,卻見三隻黑爪忽然揮向我,銀爪與黑爪便在半空中交擊,無數回合後,黑暗中才有一絲聲音道:「葉清倫,你怎麼了?」
 
「我諗清楚。」我對著黑暗中淡淡道,「善惡可以改變,人類可以進步,上天自有判斷,唔係我哋可以干涉。」
 
「上天?你指上帝?別傻了。」黑暗中的聲音若隱若現,「唯一的神是阿拉諾思,衪指派
末日使者來到世上,為眾人脫離苦難,而我們獲得恩賜,得到衪賜予的基因,今天就是審判日,由我們挑選合適繼續生存的人類,你看到外面嗎?這麼多喪屍過來了,它們就是讓我們去挑選啊!我們應該要做的是秉承衪的宗旨,合力改變世界.....」
 
「不,我不相信任何神明,上天,我是指本來的地球,指的是大自然。」我再冷冷地說道。「阿拉諾思也只是虛構出來的神罷了,末日教,只是個心靈扭曲的組織。」
 
「閉嘴!」
 
黑暗中的他忽然怒吼出來,我眨了眨眼睛,他的反應,那是新人類不應該出現的情緒,憤怒。
 
「我們去研究解藥吧,真正救贖所有人類,重新建立世界....」我猶豫了一下,再道:「左希。」
 
「閉嘴!」
 
「閉嘴!」
 
「閉嘴!」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他發出一連串的吼聲,聲音卻由中性變得低沉,並且夾雜著有點痛苦的低哼,彷彿承受著甚麼痛楚,未幾,在黑暗中,一隻腳緩緩踏出來。
 
左希的樣子完全不同了,如果用比喻來說,他剛剛像個十來歲的青少年,有點年輕青澀,現在,他像個二十來歲的成熟人類,亦長高了不少,臉孔的輪廓更分明,平滑的光頭更光,淡淡銀色的皮膚顯得發亮,身體的肌肉鼓漲,線條分明,看來達到狀態的最高峰。
 
我還未把他的樣貌打量,便完全不見了他的蹤影,眨眼間後,整個身子便由左直直飛到右方,轟到儀器石塊內。
 
我躺在地上,摸著左臉骨碎掉的臉孔,他的速度和力量,又提升了不少,這次甚至連殘影也看不見。
 
「佢同我哋一樣,生命受到威脅,『R』就會自行進化,而且佢嘅細胞更為活躍。」身後傳來輕輕的說話聲,只見和我同樣躺在地上的夏名昌,看來已經恢復理智,對著我,眨動雙眼,慢慢撐起身子。
 
我見他全身上下都有不少部位的皮膚露出白骨,每動一下,白骨彷彿就會飄散出些許粉末,我不禁道:「昌,你再係咁會....」
 
「我知道後果。」夏名昌的身軀再次火熱起來,骨刺再次湧出。「好高興你醒來,葉清倫,佢並唔係不死之身....我哋盡全力,將佢了結吧。」
 
我點點頭,強行把臉骨拚好,背脊的銀爪便傾瀉而出,卻見黑暗中銀光一閃,更粗更大的黑爪從半空翻騰,夏名昌便大吼道:「照計劃進行!」
 
赤目的夏名昌便撲了出去,隨之我的銀爪亦一湧而出,硬生生地迎接左希如巨浪翻湧的攻擊,夏名昌便不顧一切地攻擊,我便盡力跟隨左希的身影,牽制著他。
 
一時之間,黑暗中,火紅和銀色彷彿混合成銀紅色的怒虎,與恐怖駭人的銀黑色巨龍纏鬥在一起,展開驚心動魄的生死激鬥!
 
左希本來就比我們厲害,經過進化後,我更加不是他的對手,身上受的傷愈多,銀爪卻無助地揮上空氣。而剛剛和他幾乎打成平手,燃燒生命的夏名昌也只能勉強地抓著他的身影,攻擊大多是落空。
 
我皺起眉頭,正想學夏名昌一樣強行驅使力量,左希卻開始覺得麻煩,想先把一人解決,突然,他便閃身我的臉前,雙拳轟來,我盡力向後閃避,卻避不過翻騰至上空的三隻黑爪,直直朝我的天靈蓋拍來....
 
「嗷嗚!───────────」
 
閃電之間,只覺身體被不知甚麼絆倒,跌向的卻不是冰冷的地上,而是一堆柔軟順滑的毛髮,我扭頭向前一看,只見一道纖弱的背影,黑色及肩的短髮,同樣地慢慢扭過頭來。
 
「白痴!」
 
我和她異口同聲地大叫道,我呆了一呆,再大罵道:「你嚟呢到做乜鳩呀?」
 
「救你囉!唔係你死撚咗啦!」我從未見過這樣憤怒的陳蕊月,她狠狠瞪著我,小銀扭過身子,對著左希咆哮起來。
 
我語氣稍緩,再說道:「你唔係同我斷絕關係咩?仲過嚟幫我?好撚危險㗎呢到!」
 
「係!但係小銀擔心你先帶我嚟呢到,睇下你死得未咋!你估我好撚想嚟呀?」
 
咆哮過後的小銀忽地呆了一呆,扭過狼頭,出了疑惑的眼神,卻被陳蕊月瞪了一眼,便無辜地轉過頭去。
 
我瞧見陳蕊月的側臉微微紅了起來,也不知道她是因為過度憤怒還是太過激動,只再罵道:「而家睇到啦?走!即刻同我走!」
 
「好叻咩?走咪走囉....」小銀卻沒有移動,只朝左希再次咆哮起來。
 
「嘖!」我見夏名昌一個難以抵擋左希的攻勢,心急如焚,一手扯著陳蕊月的衣領,把她拉到我的臉前,吼道:「八婆!我同你講,而家唔係玩呀!隨時會死人㗎!你同小銀快啲走!!快啲同我死去維港!」
 
「擔心我?」
 
她凝著視我,我一下子放開她,罵道:「屌!」便借著小銀的身軀,躍飛出去。
 
少了我的牽制,夏名昌幾乎支撐不住,即使他身體灼熱得難以觸碰,但身上的骨刺竟逐一被黑爪抓著,再飛快地連根拔出,到我用銀爪為他擋住的時候,他已經軟倒在地上。
 
「昌!」
 
我回頭視察他的力氣也沒有,銀爪和黑爪正互相抓著,彷彿用力拔著河一樣,卻見左希一臉輕鬆,而我則咬牙切齒,銀爪正在顫抖著,慢慢被黑爪抓進爪內,流出銀血。
 
差別實在太大了....
 
我要力量,我要力量,我要力量....
 
一聲悠長的狼嚎,一抹銀光從我的左邊閃過,只見小銀舉起狼爪便朝左希抓去....
 
曹希用手臂一擋,輕描淡寫便化解了它的攻勢,再抓著它的狼臂,隨意一甩,小銀便如輕飄飄一樣被轟到極遠的牆上。
 
絕對的力量。
 
黑爪扭斷了我的銀爪,三隻銀爪幾乎同一時間掉在地上,銀血傾瀉而出,我也忍不住吐了一口血,踉蹌地退後幾步,一隻黑爪更乘勝追擊,忽地變得細長,彷彿成為銳利的鑽頭,就要鑽到我的肚腹內....
 
正當我咬緊牙關,想硬生生地承受這一擊時,只見一道身影閃過,速度彷彿比我和左希還要快,卻不知為何地閃到我的面前...
 
滴答...滴答...
 
漫天的塵埃忽然停了下來,空氣中彌漫著鮮血的味道,鞋底被源源不絕的鮮紅流過,黑爪就在我距離半厘米之前停了下來,再也前進不到。
 
黑爪慢慢退開,露出血紅的大洞,我眨了眨眼睛,黑髮如流動的瀑布,柔弱地朝我倒來,我下意識地接著,她的身軀非常柔軟,卻是濕漉漉的,鮮紅一片。
 
我半跪下來,雙手抱著她,呆滯地看著她,嘴巴微微張開,卻說不出話來。
 
「我又救咗你一次喇...葉清倫,你點報答我呀?」
 
陳蕊月凝視著我,微微一笑,有點得意地道,卻忽然淒涼地一笑。
 
「明明你應承咗我呢一生一世,都唔可以離開我,但點解....點解係都要趕我走,咳....」
 
她艱難地舉起手撫著我的臉頰,卻因痛苦而皺起了眉頭,咳出血來,血液沿著她的嘴角落下,滲進頭髮之中。
 
「你...唔好再講嘢....」
 
我想視察她的傷勢,她卻用雙手固定著我的臉頰,深深地注視著我,伸出食指,放在我的嘴巴前。
 
「葉清倫....」
 
我發出了一句疑惑的嗯聲,她不知為何又笑了一笑。
 
「點解我同你次次都係咁,次次都口硬心軟,次次唔肯直接講出心底話,次次都要經歷好多事先可以係番埋一齊....然後.....再分開.....一次又一次....好似永遠都係咁....」
 
她的雙眼緩緩流出淚水,劃過臉蛋,和血液混在一起,細不可聞的流至在地上,我沒有回答,是我不能再回答,我的腦袋完全陷入空白,只餘下她的樣貌。
 
「我喊到好累......好想放棄.....我真係諗過唔再理你.....但係....」
 
她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不知是快樂還是悲傷的表情。
 
「但係.....我真係唔捨得....」
 
漂亮的眼睫毛不斷地顫動,流下了一滴淚水,滴到我的手背上。
 
「今次,係最後一次....」
 
撫著我的雙手,墜落到地上,我想抓著,卻抓不到。
 
「白痴...」
 
啊....
 
她死了。
 
陳蕊月死了。
 
...
 

 
...
 
我想起來了。
 

 
我一直逃避躲避,但所有關於她的事情,在一瞬間,衝入我的腦海中。
 
...
 
我想起了很多很多這個女人的事。
 

 
這個在黑暗的喪屍世界裡,一直以來也從未改變過的女人。
 

 
這個我不斷逃避,但仍然對我不離不棄的女人。
 

 
這個在田夫仔遇見異變喪屍卻不離我而去的女人;這個衝動敢言為我大罵黃舒婷李少佳的女人;這個擔心我安危而揍我和喋喋不休的女人;這個發現了我是喪屍卻寧願一起承受仍然交付終生給我的女人;這個知道我把她的貞操拱手讓人仍深愛著我的女人;這個我暗暗發誓,想跟她一起看每個夕陽,吃每頓早餐,一起幸福過日子的女人。
 
我遇見你的時候便答應過自己,我會記住你的,我做到了。
 
卜。
 
但我記住你了,卻記不住對你的感覺。
 
卜。
 
如果可以再次遇上你,或許....我....可能會有些改變。
 
卜。
 
即使我沒有感覺,我可以為了你學習,我可以為了你回憶,我可以為了你再次感受。
 
卜。
 
這個很麻煩很煩人,而我亦一直深愛著的女人。
 
卜...卜...卜,卜,卜....
 
我回來了,但你走了。
 

 
「葉清倫。」
 
左希的黑爪在空中翻騰盤旋,停止了攻擊,他記得這個女人是誰,便淡淡地道:「人世間最後一絲牽掛我也幫你解決了,你清醒了沒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悲痛淒厲的慘叫,震耳欲聾,響徹整個實驗室,彷彿要滲入所有事物的骨髓。
 
「你哭了?」不受影響的左希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一絲驚訝,再三確認。「你作為新人類,你竟然哭了!?」
 
一手抱著屍體的葉清倫緩緩抬起頭來,只見他不知何時淚流滿面,神情極為悲痛,一手緊緊掩著胸口,不應該是新人類擁有的感情,都流露在臉上。
 
左希一直在觀察他的反應,沒有動作,葉清倫溫柔地放下那漸漸冰冷的屍體,抹去臉上的眼淚,忽然吹起響亮的口哨來。
 
轟隆一聲,被碎石堆埋下的小銀衝竄出來,它扭了扭頭,甩掉身上的碎石,卻忽然見到陳蕊月的屍體。
 
小銀的瞳孔瞬間縮得極小,渾身的毛髮倒豎起來,葉清倫輕輕吻在屍體的額頭,然後站了起來。
 
他背脊的銀爪沒有再生,只慢慢縮回體內,卻停止了流血,傷口亦飛快地癒合。
 
「小銀,我番嚟喇。」葉清倫輕輕一笑,神情卻是說不出的落寞,「你仲肯同我一齊並肩作戰嗎?」
 
小銀對著陳蕊月,再三確認後,便嗚咽地咆哮起來,走到葉清倫的身邊,他輕撫著它的頭,再朝著左希道。
 
「你條仆街仔,我要打撚死你。」
 
左希似乎一時間接受不了如此粗俗的語言,他眨了眨眼睛,卻在眨眼之間,葉清倫的臉孔竟已跟他非常貼近!
 
「啪!」
 
葉清倫輕輕摑了左希一巴掌,左希隨即便向後一躍,立即躍後到幾米以外。
 
但葉清倫卻像鬼魅一樣,完全跟上著他的速度,甚至比他還快,彷彿預料到他的動作。
 
「啪!」
 
再次摑了左希一巴掌,這一次力度比較大,打得左希的頭微微別了過去。
 
左希雖臉無表情,但隱約感到他的憤怒,黑爪翻騰地轟向葉清倫,卻見葉清倫瞬間避開,竟躍到他的頭上,雙腿夾著他的頸項。
 
「啪!」
 
這一次卻是小銀重重地一巴抓,半爪半掌地重擊向左希,左希便轟地一聲飛到石堆儀器之中。
 
「全疊打!YEAH!」
 
葉清倫對著小銀哈哈大笑,卻難掩雙眼悲傷的神情,只見曹希推開石塊,嘴巴流著銀血,雙眼不住閃爍著,肌肉一鼓一鼓的,似乎他亦開始催谷著力量,就連空氣,也彷彿被他的氣息染黑。
 
「轟!!轟!轟隆隆!!!!!!!!───────」
 
突然,不知發生甚麼事,只聽見低處一波波強烈的爆炸聲,整棟天際100都在震動著,上一層的碎石塊不住掉下,然後慢慢的,整層實驗室竟然開始傾斜,看來開始倒塌!
 
「喂喂,屌你老母,做乜鳩呀呢到!?」葉清倫喃喃地道,再沒好氣地嘆氣,也懶理環境的變化,拍拍小銀,便赤手空拳地衝了上去。
 
「就等我睇下,我同你,邊個最快到盡頭。」
 
-
 
話說,當曹希仍失去意識,瘋狂地殺人的時候,雙腿已經不聽使喚的Ivan,正拿著不同種類的『R』,花盡力氣,悄悄地爬到去某一個房間。
 
爬到進去後,房間裡滿滿都是書本白紙,看來是個資料庫,然後他吃力地推開一堆書,露出了一個隱藏按鈕,他按了下去,確認了指紋,其中一面牆便打開了。
 
裡面是一部小型的升降機,只能容納一人,Ivan爬了進去,便按下中間的按鈕,他便沿著升降機下去。
 
「幸好...幸好我還有後備的實驗室...」隨著升降機降下,他拿出了幾支『R』,興幸地喃喃道。
 
升降機甫開,只見一間不算大的實驗室,設備儀器也算完善,他爬了出去,便開始研究起來。
 
「我要快一點....我不要再坐著一輩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保持著冷靜,便在雙手不住顫抖的情況下,開始重新調配起來。
 
作為頂尖的科學家,亦經過多個月來的研究,雖然行動不便,但Ivan還是熟練地不停試驗,直到儀器再次亮燈,顯示為『100%』,他高興得大叫起來。
 
「喔喔,很少見你這麼高興呢,Ivan。」
 
忽然一把充滿磁性的聲音在房間某處傳出,Ivan大驚,猛地轉身,只見一個非常熟悉的人,正穿著一身休閒便裝加波鞋,四處打量,像一個輕鬆的旅客。
 
Ivan幾乎呆滯了足足五秒,才驚叫道:「你....你....你....」卻始終你不出來。
 
「很驚訝對吧,我竟然還未死,而且...還變成了某種東西。」那人笑了一笑,走到了驚呆的Ivan面前,輕取去了他的銀色試管,淡淡道:「這就是你所研究的『R』嗎?」
 
「不...是我們一同研究的。」Ivan終於說出了話來,目光忽地更熾熱起來:「Ray,現在有了你的血液,真...真正的『R』,單憑我們兩人...就可以改變世界了!!!」
 
那個叫Ray的男人輕輕一笑,卻忽然捏爆了那支試管,Ivan驚慌地大叫起來,銀血便沿著他的手臂流下。
 
「你知道嗎?我一直在香港觀察著你們啊。」
 
Ray淡淡地說著,他搖搖頭道:「我不管你們殺了多少人,用多少人去實驗,玩甚麼末日教儀式,但你們做錯了一個決定,就是把主意打到小敏身上。」
 
Ivan呆了一呆,他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輕道:「對不起,因為是Ella說的,不過,現在你來了,那我也不用去找你的妹妹....」
 
「抱歉,她不是我的妹妹。」Ray燦爛一笑。「她是我的女兒呢...我的親生女兒,莫敏。」
 
-
 
「轟隆轟隆....」
 
即使天際100持續倒塌,大型的實驗室中,激烈的戰鬥仍然持續著,每下交擊,都翻起了不少碎石儀器,一人一狼,朝著那銀色的光芒瘋狂攻擊著。
 
仔細一看,那銀色的光芒其實是一個人,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光頭,目無表情,充滿力量的肌肉和大展大放的攻擊,加上靈活無比的三隻黑色巨爪,正不住朝對手攻擊而去。
 
光頭的對手是一個年青的男子和一隻銀色的巨狼,那男子赤手空拳,只是平平無奇地打或擋,但卻對那光頭來說看來非常難對付,每次被他擊中,光頭總會痛得吐出一大口血,貌似堅硬的身軀在他面前彷彿不堪一擊。而那巨狼則極快地在光頭附近躍動,等待時機便閃電攻擊,雖難以擊中,但成功地騷亂他的節奏,讓男子打得愈來愈順。
 
左希一次判斷失誤,被小銀的詐攻騙到,再被葉清倫一記上勾拳,打得下巴凹了上去,激噴出一口血,三隻黑爪連忙想為自己解圍,兩隻卻被葉清倫雙手抓著,一隻被小銀咬住,然後同時噴出黑血來。
 
「嗚嗚吼吼吼!!!!!!!───────」
 
一陣極危險的氣息爆出,葉清倫和小銀同時退後,卻見左希再噴出一口血來,含著血液瘋狂地咆哮,似乎終於抑壓不住『R』的分裂,陷入失去意識的狀態。
 
葉清倫眨了眨眼睛,如果是新人類的話,應該不會這樣子的,Ella果然說得沒錯。
 
還是說,根本沒有新人類這回事?
 
此時,只見左希的樣貌再次轉變,變為大約四十來歲的光頭,渾身的肌肉去到最瘋狂的階段,看上去發出點點黑光,堅硬無比,身後更冒出了七隻黑爪,發出極為恐怖的氣息,每隻爪子隱隱有些黑霧籠罩著,劃過空氣都會冒出奇異的白煙,看上去非常危險。
 
多了四隻黑爪,葉清倫開始應付得感到吃力,每一下攻擊,他擋住的雙手也會產生劇痛,彷彿滲透在血管之內,小銀更一時不慎被黑爪劃過肚腹,頓時冒出白煙,血流不止,竟然是不住腐蝕!
 
小銀倒在地上痛嚎起來,承受著極大的痛苦,再也無力戰鬥,葉清倫見狀,心念一動:始終,還是要用嗎?
 
這個念頭一起,只見葉清倫的雙臂頓時被堅硬的銀色鱗片取代,和黑爪碰撞更爆出無數火花!眨眼之間,鱗片由雙臂延伸至全身,甚至連臉孔也完全地覆蓋,只見他渾身上下都是堅硬的銀鱗,猶如穿上了一副華麗銀色盔甲的戰士。
 
兩個把力量催谷到極限的新人類,在這廢墟之中,再次對上。
 
「轟隆轟隆!!!!.....」
 
地板更為傾斜,碎石和儀器慢慢沿著斜度倒瀉過去,上層的天花已經完全塌瀉,塔的頂部早已飛墜到地上,只見外面不知何時下起大雨來,更不時閃過紫色的閃電,發出嚇人的轟雷聲,看來不到五分鐘內,天際100便要完全倒塌了。
 
滴答滴答,雨水不住打上二人身上,卻完全無阻他們的激戰,每一下攻擊,都泛起無數的水花。
 
異變後的葉清倫大佔上風,雙臂的銀色鱗片成為倒勾狀,猶似以往的血刃,那七隻黑爪,似乎恐懼著他的血刃,紛紛閃避,再兜個圈子攻擊他的背後,卻一樣被他的銀鱗擋住攻擊,更反而受到重創。
 
左希雖失去意識,但看來本能地還有些智慧,當下便用七隻黑爪作為騷擾,自己則親身上陣,握拳朝葉清倫打去,葉清倫不避不閃,中了一拳,卻見銀鱗爆裂了一片,那一拳竟然是非常的重!
 
葉清倫忍不住痛哼一聲,卻大吼道:「過癮!過癮!」
 
二人有攻有守,相持不下,各有傷勢,只見一路下來,左希的樣貌變化得愈來愈快,不,應該是說他的樣貌變化得愈來愈老,由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慢慢變成五十來歲的叔叔,六十來歲的伯伯,七十來歲的老人....現在,甚至連臉孔都是皺紋!
 
但葉清倫亦不好受,只見他身上的鱗片脫落得大半,渾身銀血,甚至連左手的血刃都被擊凹,雖然力量速度開始減弱,但仍然一直死硬地頂下去,看看誰人先到極限盡頭!
 
正當二人一擊不中,互相後退,只見左希大吼一聲,蒼老的吼叫過後,那七隻黑爪便彷彿凝聚著力量,彌漫著它們附近的黑霧,若隱若現地化成一個大圓,看來在準備最後一擊。
 
「仆你個街呀!你喪屍嚟㗎咋,玩咩元氣彈啊?」葉清倫喃喃地道,他想了一想,也擺出一個助跑的姿勢,開始盡量把力量集中在右手的血刃上。
 
當各自準備最後一擊,快要結束時,忽然一聲轟隆,突然非常地傾斜,只見雨水讓陳蕊月的屍體,正伴隨著碎石,以飛快的速度,沿著邊緣滑去!
 
葉清倫當下連呼吸也忘了,當下力量完全消散,腳步一踏,閃電般地衝奔過去,正當想拉著陳蕊月,卻感到身後有股龐大的力量,正朝自己的方向轟下來!
 
「轟!────────」
 
只見葉清倫避也不避,硬生生地承受著這一擊,他背脊的鱗片盡碎,皮膚甚至腐爛了大半,尾龍骨若隱若現,但他還是呼了一口氣。
 
因為他的手緊緊抓住了,抓住了那在地板邊緣,正飄盪在空中,差一秒便墜落的陳蕊月。
 
葉清倫笑了起來,陳蕊月毫無血色的臉上,彷彿也有一絲笑意。
 
左希卻毫無同情之心,只見他七爪盡合,再次給葉清倫一下致命一擊,葉清倫回頭一看,此時已經閃避不及,他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把陳蕊月拉上來,然後緊緊抱著她。
 
月,
 
我們最後,
 
始終在一起。
 
「曹子居,我盡力了。」
 
葉清倫閉上雙眼,在臨終之前不知為何想起他的拜託,突然喃喃地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卻見左希不自禁呆了一呆,黑爪上的力量,忽然消散在空氣之中。
 
「嗚....嗚吼......」
 
預期之中的死亡沒有來臨,一陣蒼老的悲吼,葉清倫回頭一看,只見七隻黑爪停在自己背後,動也不動,雖不知何事,但還是快速地抱著陳蕊月,躍回樓層的安全地方。
 
只見左希似乎終於到了極限,無力地跪在地上,渾身不停抽搐,七隻黑爪不住一下一下地萎縮,甚至隱約屬於聽到它們的悲鳴聲。
 
「為....為甚麼.......」
 
左希似乎終於恢復了理智,他激烈地嘔吐起來,黑爪萎縮到某程度後,便開始碎爛,化成點點的黑血,連肌肉也不斷收縮,甚至凹了進去,身軀開始腐爛,骨頭內臟都不住冒出白煙。
 
「全地球的人類也要付出他們的所作所為...我們也避免不了...,你可以拯救我們....,把我們救贖...,但你的拯救便是殺死我們....,而我們不需要你的拯救…阿拉諾思。」
 
他的身軀猶如溶化一樣,露出了白骨內臟,脂肪血液等等,看上去非常痛苦,死狀亦非常難看。但他還是一字一句地完成最後的祈禱。
 
當他溶化腐爛剩那一個光頭,他彷彿對著葉清倫笑了一笑。
 
「我...去見...曹了。」
 
葉清倫也笑了一笑,然後舉著中指:「好行夾唔送。」
 
「滋....」
 
隨著最後的光頭都消散在雨水之中,葉清倫終於呼了一口氣,正想站起來,卻發覺全身動也動不了,唯一能動的,就只有牽著陳蕊月的右手。
 
「轟隆轟隆....」
 
一直苦苦支撐著天際100的鋼筋似乎再也抵受不了,整棟塔開始搖搖欲墜,葉清倫卻沒有理會,只側過頭凝視著陳蕊月,右手溫柔地為她撥去額前濕漉漉的瀏海,讓她展露著那清純的臉孔。
 
「我哋終於係埋一齊喇,月....」
 
「做咩唔出聲,你嬲我呀?最多我委屈啲俾你打番下啦唉。」
 
「記唔記得我哋之前係廁所搵武器,我記得專登搵牙刷出嚟激你,你果時仲想拎刀斬我,哈哈....」
 
「係喎....你之前咪成日唱歌嘅,乜嘢多麼蠢的蠢豬....你出聲啦,你一出我即刻唱俾你聽,做蠢豬又點話呀....」
 
「好肚餓呀!等陣不如搵高望佢哋食飯,有啲掛住阿紫煮嘅公仔麵添....」
 
「喂....我有番感覺喇....我應承你,我會同你去第二個地方,好好生活...」
 
「喂.....」
 
傾盆的大雨下,陳蕊月毫無反應,只見雙眼閉上,嘴唇完全蒼白,彷彿甜甜地睡著,像個漂亮的天使,葉清倫這才再次想起現實,是的,她已經在我面前死去了。
 
「嗚.....嗚.....嗚啊...啊....啊...啊!!!!........」
 
在雨中,他緊緊抱著陳蕊月,呼天搶地的大聲痛泣著,卻忽地被雷聲轟了一下,卻不知現在幾點了。
 
「轟隆轟隆....」
 
地板再震了一震,葉清倫慢慢平復了情緒,他撫著陳蕊月冰冷的臉,喃喃道:「唔得...我唔可以俾你埋係到....唔可以...絕對唔可以。」
 
他急地吹著口哨,卻沒有回應,不過,當口哨響起第三次,便見小銀帶著頗重的傷勢,踩著水氹,一拐一拐地走過來,沿路都是銀血。
 
葉清倫吃力地叫道:「小銀,幫我....送走月,去搵麥俊揚佢哋,叫佢哋....好好對月。」
 
小銀眨了眨眼睛,用力地點頭,卻忽然用力頂向葉清倫,彷彿想把他頂到背上。
 
葉清倫被推了兩下,他急道:「小銀...你而家咁嘅傷勢....揹唔到兩個人!你聽我講,揹陳蕊月離開!」
 
小銀急地搖頭,卻轟隆一聲,天際100的鋼筋慢慢折斷,以極快的速度真正地倒塌起來。
 
「小銀,走!」葉清倫極為焦急地道,「你唔揹佢離開,我會嬲你一世....你放心....」
 
葉清倫燦爛一笑,再吻了陳蕊月的側臉一下,輕道:「我唔會死。」
 
小銀呆了一呆,也不知如何是好,直到鋼筋完全折斷,轟隆轟隆地響了起來,葉清倫怒吼道:「走啊!走啊!!!─────」
 
小銀才悲鳴一吼,奮力地咬著陳蕊月的衣服,極快地從洞口閃身躍出,留下踐踏過後的水花。
 
「咳咳....咳....」
 
當小銀走了過後,葉清倫噴出了一口銀血,大字型地躺在地上,對著密密麻麻的雨滴,閉上了雙眼,卻忽然聽到身邊有陣爬動聲。
 
他勉強地倒過頭,卻見一早倒下來的夏名昌正朝他一步一步地爬去,二人互相對視,看見對方如此難看的樣子,不禁大笑起來。
 
「全身上下嘅骨頭少了一半。」夏名昌吃力地爬到距離葉清倫的一米外,便攤在地上,朝著天空淋著大雨。「我做咗咁耐人都未試過。」
 
「屌你,我何嘗又唔係呀。」葉清倫喃喃地道,「呢幾個月,用盡哂我呢世人嘅Quota喇。」
 
夏名昌不禁一笑:「咦,你講英文呀?」
 
「好出奇咩?」葉清倫板起臉來,忍著笑道:「人類係會進步架嘛,係咪?」
 
二人再次哈哈大笑,隨著轟隆轟隆地倒塌聲,只見天際100經過不斷搖晃後,最後還是筆直地陷入地基之中,快速地倒塌。
 
二人感到地板劇烈地震盪,知道時限快到,也停止了笑聲。
 
「葉清倫。」
 
在不斷震盪,倒塌下的期間,夏名昌忽然叫道。
 
「咩呀?」
 
「如果你仲有命嘅話,幫我帶真正嘅『R』,去英國,搵夏洛特。」
 
轟隆....轟隆....
 
「我好得閒咩?你自己搵啦。」
 
「你睇下我,我可以點搵?」
 
葉清倫勉力抬頭一看,卻驚見昌的下半身竟完全腐爛掉,冒出白煙,就好像剛剛左希的情況一樣。
 
「我始終都係到了極限。」
 
葉清倫不禁想著,如果是我的極限到了,也會死得這麼難看嗎?
 
「夏名昌。」
 
「你應承?」
 
「唔係呀,我一直都想同你講,你好型。」
 
「...」
 
「咩姐,我認真㗎,陳蕊月罵我一直收埋啲心底話,雖然遲咗啲,但我決定而家開始係咁講。」
 
「嗯,其實...我都覺。」
 
「...」
 
轟隆....轟隆....
 
二人再次互相大笑,卻聽見夏名昌的笑聲斷斷續續,葉清倫勉強地再瞧了一瞧,只見夏名昌的身軀也跟左希一樣,慢慢地只剩下頭顱。
 
「夏....夏洛特....」
 
滋滋....
 
轟隆....轟隆....轟隆....轟隆....
 
葉清倫別過了頭,閉上了雙眼,等待死亡的一刻。
 
「嘩嘩,發生咩事?咁重傷?」
 
一把磁聲的聲音在倒塌聲之中傳出,葉清倫彷彿以為幻聽,他猛地睜開眼睛,只見一個穿著休閒服裝,正按著一頂牛仔帽,像個遊客的男人,正仔細打量著自己,讓人更驚訝的是,他正提著一個人頭,看起來也很熟悉,但整塊臉皮都腐爛,看不清楚是誰。
 
葉清倫張開嘴巴,很難想像在一座正從100層樓高開始倒塌的高塔,會有一個外來人忽然走過來跟自己打招呼。
 
更令人驚訝的是,這個男人的樣貌,彷彿有點熟悉,好像...好像曾經在哪兒見過。
 
他是.....他是....
 
無數的記憶在葉清倫的腦海中閃過,卻仍然一時記不起。
 
他忽地用食中二指,碰了碰葉清倫的頸項,再喃喃道:「犀利,竟然可以仲生存到而家,可惜呀,就快到極限喇。」
 
「你係邊個?」
 
他沒有回答,卻忽然抬起頭道:「嘩唉!冧喇冧喇,我都係走先...」
 
他搔了搔頭,走到邊緣,忽然回頭,微笑道:「多謝你睇住小敏。」
 
此話一出,葉清倫猛地想起來了!
 
「你係小敏嘅阿哥?」
 
那男人笑了一笑,並沒有回答,卻在轉眼之間消失不見。
 
他是大舊叔的兒子,莫....天....順....也是那個失蹤的科學家,Ray啊...
 
轟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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