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站
4分1個地球 

「喂,你看這是用冰樽盛載的可樂!我要連水帶冰全部吞下肚。」穿着泳衣的小簡,在哥倫比亞北部沿海城市里奧阿查(RIOHACHACITY)的海灘上指着小攤子說。南美洲的天氣炎熱,接近攝氏四十度的高溫,無論男男女女都穿着短衫短褲,而小簡更穿了藍色的泳衣,與大海的顏色很接近。

她看着形形色色的男女,有的是歐洲人,有的是美國人,像她那樣黃皮膚黑眼睛的亞洲人,就只有極少數。海灘一直延綿數公里,靠近路邊處是一排排高聳的椰子樹,小簡走到那個小攤子面前,向小販買了兩枝冰樽可樂,那個樽是用冰製的,在接近樽底位置會有一條紅色手帶。

小簡拿着兩樽可樂奔向沙灘,向躺在沙上的賜平說:「你這傢伙,就只懂得到沙灘看美女,竟然要我去買可樂!」小簡把一樽可樂拋向賜平,他敏捷地單手接着,隨即站直身子,以仰望的角度把冰凍的可樂往喉嚨裡灌,當黑色的液體進入食道的一刻,不知不覺間發出「嗝」的一聲,之後他又躺在幼細的沙上。小簡看着他飲得那樣暢快,也不甘示弱地一飲而盡,並且大力地咬碎冰樽,把一整枝可樂徹底消滅。而那條紅色手帶,她就戴在自己手裡。「我們下一站會去秘魯,去馬丘比丘探險,是個失落的古城。」小簡還在哥倫比亞的海灘上坐着,已盤算着下一個行程。

她說畢手執一堆沙,毫不客氣地放在賜平的肚皮上,然後自己無故哈哈大笑起來。





「還有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的五月廣場,你知道嗎,她也是代表着一種革命。」小簡繼續說着,並且摸着自己手上紅色的可樂手帶。

她依然坐在沙灘上,看着海水衝上沙灘,然後再帶走一些沙流入大海,循環不斷的,令她着迷般地注視着。小簡看着躺在沙灘上的賜平,他一動也不動的,連眼睛也沒有張開來,而平時有點平靜的呼吸聲,此刻也沒有感覺得到。

大海是無邊際的,海風吹拂的感覺竟然讓人覺得有一點冰冷,小簡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少有地有一絲凝固的神態。「我當了接近三年空姐了,一開始被選中可以飛往歐洲各地,我第一站就是羅馬,意大利首都,古時候有一個意大利人叫馬可孛羅,他幾百年前就已經到過中國。

不過很可惜,你當時已經穿越了時空來到香港,不過即使你沒有意外來到這兒,你也不會有那麼長命能夠遇到他吧,哈哈哈。」小簡自言自語起來,她回顧着自己的空姐生涯。小簡繼續喃喃自語,「我也飛過北美洲、澳洲、中東甚至非洲,很多地方都留有我的腳印。

這一年就主要飛亞洲。你知道亞洲是世界最大的洲吧,香港也當然在亞洲之內,而南宋時的臨安,也就是現在的杭州,也是在亞洲之內。」「馬賜平,你知道我家中的大地圖滿布了圖釘,地球上差不多四分三的城市都有,代表我曾經到過這些地方,有些地方只去過一次,有些我很喜歡的,就去過兩次、三次或者更多,例如羅馬。」





她想起在羅馬鬥獸場裡,獨個兒吃着雪糕,離遠看着意大利的金髮型男的情景。「馬賜平,你這白痴還記得第一次到我家時,看到廳中的大地圖你做了些什麼嗎?」「是看着杭州凝滯了,之後竟然看到一個殺戮的畫面,勾起數百年前蒙古兵殺入臨安的情景!」「你後來又問我飛過四分三個地球了,那餘下的四分一怎麼辦?那還用說嗎,當然是希望可以和喜歡的人手牽着手一起逛啊!不過你這老古董,究竟懂不懂什麼叫手牽手?」小簡一口氣自問自答了幾句,之後看着無際的大海,變得茫然起來。

***

「賜平,你說過很喜歡籃球這運動,對吧?」小簡以雙臂墊着頭,就那樣懶洋洋地躺在籃球場那藍色區域,抬頭望上去正正是籃框,穿過直徑只有不到半米的鐵圈,看到漆黑的天空,只有一至兩顆星星,它們都沒有如動畫般閃爍着,只是安安穩穩地佔據着整個宇宙丁點空間。賜平拿着他從未接觸過的籃球,模仿百科全書所示的動作,試着把籃球拋進籃框內。

豈料他一拋,原本很寫意地躺在籃框下看星星的小簡就火大起來,「喂,你這白痴,萬一你射進球了,那本小姐豈不被籃球打個正着?」然而,籃球只是擊中正方形的籃板,然後反彈跌在離小簡不遠的地面。賜平也躺了下來,也學着小簡那樣用手墊着頭。

小簡轉過頭去看着他,說:「林滿庭也喜歡籃球,他還是籃球隊員呢!我們小時候都會看一套叫《男兒當入樽》的卡通片,你知道嗎,那是我們這班八十後最熱血的一種回憶,我最喜歡流川楓了,手長腳長的,白白的皮膚,冷酷的眼神,迷死不少少女。」「我說過要教你籃球的,待你練成之日,我就派你和林滿庭One-On-One,替我教訓那神氣的警察籃球隊前鋒!」小簡續道,之後慢慢爬起身來撿起身邊的籃球。





她輕輕拍了幾下球,以頗為漂亮姿勢舉起籃球,瞄準籃框跳投。籃球自她的手中向上拋,有着幾條花紋的皮球旋轉着一直向上升,那拋物線有點高,最後撞中籃板與籃框之間的黑色小框,球就順勢穿過籃網,進了。「是擦板入球呢!初學者應該學的射球方式,入球率會比起穿針高很多。」小簡示範了一記擦板入球。籃球跌到地上,一直上下彈了十多下才靜止下來,慢慢滾到賜平身邊。

小簡走近不知怎地又躺着不動的賜平,對他說:「其實流川楓投的多數是穿針球,無論姿勢和準繩度都是完美的,那時候看卡通片都會不禁尖叫起來啊,哈哈,是不是有點白痴,我還罵你白痴呢,其實我自己還不是一樣。」晚風輕輕吹拂着,籃球場旁幾棵大樹的樹葉都在搖曳着,小簡沒有再說話了,只是默默地看着躺着不動的賜平,眼神開始有點呆滯起來。其實他未曾郁動過,只是一直一直躺着。

***

林滿庭被擊中頭部昏倒在地上後,直至警察清理現場後才漸漸醒過來。他按着頭,慢慢坐直身子來,才發現自己已被送到一間病房,額頭裹着一層白色的繃帶,病房內只有一張病床,只有他一個病人,沒有其他人。

「林警官,你醒來了嗎?」一名護士推門進來,在她身後是兩名穿着制服的警員。林滿庭依然按着頭,沒有回答護士的提問,而是反問那兩名警察,「請問案中的人都安全獲救嗎?」其中一個警員說:「現場有兩名死者,都是被一枝長槍刺穿心臟而死。除了林警官以外,還有一男一女,男的頭部受到槍擊,還在搶救當中;女的則沒有受傷,只是情緒有些不穩,由她朋友陪伴着。」警員和林滿庭說了他們到場後的詳細情況,再和他錄了口供。

他很認真地細聽每一個情節,也將自己昏迷前所知的一切都轉告。那個被他殺死弟弟的刀疤星,最後被馬賜平刺死了。他累極了的再次倒在床上,護士和警員也離開了病房。「林警官,看我帶了誰來?」是嘉敏的聲音,在她身後的,竟然是飛了去韓國留學的龍醫生。

龍醫生看着額頭依舊綁着繃帶的林滿庭,顯得有點憂心忡忡,她說:「嘉敏告訴我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我連夜趕飛機回來的。你們三個人的經歷真的驚天動地,我還沒有去探望賜平。」林滿庭對於龍醫生回來了,並不感到特別驚訝,他以拜託的口吻對她說:「這一次,可否請求龍醫生把賜平喚醒呢?」龍醫生沒有立時回答,而嘉敏就說:「其實小簡知道賜平中槍昏迷後,已連續兩個晚上沒有睡覺,就是那樣坐在賜平的病房裡,看着他躺着。」「我們去看小簡和賜平好嗎?」林滿庭說着,原來他也昏迷了整整一天。





「不,我建議讓他們再獨處多一會,我怕現在去會刺激到她。」龍醫生建議道,「據主診醫生說,賜平後腦被子彈擊中,現在已完成手術,子彈沒有留在體內,只是一些碎骨壓着神經線,令他昏迷至今。」龍醫生繼續引述醫生的說法道。林滿庭不解地問:「那他是不是還有生命危險?」

嘉敏和龍醫生一起望着他,似乎對他的問題不以為然,「賜平那有那樣輕易死去呢,就算他想死,小簡也不會批准吧!」嘉敏回答說。在一旁的龍醫生點頭附和,「其實他早已脫離危險期,醫院的儀器可為他維持生命,至於能不能夠清醒過來,又或者能不能夠帶着現代的記憶清醒過來,就要看看他對於小簡的感情有多深,有多想見到小簡的意念。」林滿庭低下頭來,原來她們都已把小簡和賜平拉在一起,可以讓賜平再次清醒過來的,就只有小簡。

「林警官不用吃醋了,小簡其實很早已喜歡上賜平的了。」龍醫生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我知道啊,其實我更早喜歡上小簡。」林滿庭有點不服氣。

「不過,我知道結果是怎樣的了,我一定會祝福他們,來個跨越八百年的婚禮,你們說多偉大。」他繼續自我安慰着。站在一旁的龍醫生和嘉敏就無言以對,嘉敏輕輕拍着他的肩膀,說:「不如我們去看看小簡吧。」

林滿庭回過神來,「小簡這傢伙會不會太想念賜平而想得瘋癲了?」

「你才瘋癲啊,待會我叫她狠狠教訓你才行。」嘉敏為維護好姊妹,直截了當地駁斥着林滿庭的話。

他們正慢慢走近賜平的病房之際,不遠處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剛從那個病房走出來。是小簡,原本長長的頭髮,此刻突然變短了,只是輕輕蓋過耳朵,予人一種清新之感。

林滿庭第一眼看到她,不理會身處醫院,大聲叫道:「小簡,你是不是患上抑鬱症了,怎麼把長髮剪了?」原本精神略差的小簡聽到林滿庭這句話後,立時走近,毫不客氣地一腳踢中他的小腿,並說:「你才抑鬱啊,本小姐喜歡短髮就短髮,與你何干?」





「有你這句我就放心了,我的簡大小姐害我擔心死了。」嘉敏不理會身旁狀甚痛苦的林滿庭,一下子衝上前把小簡緊緊擁在懷裡,久久也不願放手。

小簡跟嘉敏擁抱的時候,也留意到不遠處的龍醫生。「喂,馬賜平那傢伙怎樣叫也不願意醒過來。」她有點平淡地對龍醫生說。

龍醫生對於再見到小簡都同樣身處醫院不禁皺起眉頭,但她知道小簡在強裝堅強,心裡就更不舒服了。「小簡,你不再生我氣了嗎?」她沒有回答小簡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無關痛癢的話。

「你知道嗎?賜平他喜歡看我送給他的百科全書,是有關運動的那本,他很喜歡籃球。」小簡也反問着,同樣看似離題的話。嘉敏聽到她們的對話後,慢慢放開了小簡。

龍醫生看着小簡,之後回答着:「小簡剪了短頭髮,應該要和賜平一起打籃球吧?」小簡以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這個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的龍醫生,「這兩晚我看着他都有着很多畫面,就昨晚而言,我和他去我家附近的籃球場,我教他投籃,初學者要靠擦板入球,我也想起了《男兒當入樽》,以及令我着迷的流川楓。」「還有什麼畫面?」龍醫生追問着。

「你記得我家有一幅很大的地圖嗎?上面滿布各種顏色的圖釘,那是標示這些年我當空姐以來到過的地方,差不多有四分三個地球之多。」小簡續說着。

「那你希望與賜平一起,遊歷餘下的四分一個地球吧?」作為心理醫生的龍醫生,似乎對小簡的想法了解得太深入。





小簡的大眼睛沒有眨動,眼睛慢慢變紅起來,她沒有立時說話,而是走到龍醫生身旁,二話不說的擁着她,「我看到與他一起去哥倫比亞吃冰樽可樂、到阿根廷的五月廣場,去秘魯古城馬丘比丘。」她終於忍不住掉下眼淚來,偌大的淚珠一直流過她白皙的臉龐,滴在龍醫生的背上。林滿庭葡萄着為甚麼小簡此刻申訴和擁抱着的不是他,而是曾經作為小簡情敵的龍醫生。而嘉敏就被這畫面感動了,她只是靜靜地站着,等待着。

龍醫生一直被小簡擁着,沒有說話,她看出小簡已兩天沒有真正睡過,身體變得無力而沉重。賜平的病房充滿了各樣儀器,他已沒有插喉,只是眼睛緊閉地躺在病床上。和第一次來到這世界不同,他身上沒有很多傷患,只是頭部包紮着,頭髮被剃得很短。

「賜平,這一次沒有蒙古兵和小皇帝了,我們只想你張大眼睛,正確地喊出我們每一個人的名字。」龍醫生在安慰過小簡後,與和一眾人等走進賜平的病房裡,她望着緊閉眼睛的賜平說。

小簡無力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推了推躺在病床上的賜平,嗚咽着:「喂、喂、喂!我認輸了,你是我最喜歡的人,醒來後我就批准你叫我雪如,叫一輩子也可以。」

林滿庭聽到小簡竟然主動表白更不是味兒,但他也加入呼喚行列,說:「你快點醒來吧,小簡也向你表白了,你再不醒我就娶她回家的了哦!」

這話一出惹來龍醫生和嘉敏的訝異目光,她們一同轉過臉來看着林滿庭,嘉敏順勢說:「看來馬賜平不能不醒來了,原來有人已經不要臉得說要娶小簡回家。」

不過,小簡只是望着睡得很平靜的賜平,似乎沒有聽到林滿庭那句「娶她回家」的言論。其實早在大阪的時候他們已經親吻過,彼此之間沒有那種感覺,所以此際無論林滿庭說些什麼,對小簡而言也是不痛不癢的。

「我們回家吧,來我家,龍醫生也一起來,我想圓咕碌也會想念你。」過了大約半小時,小簡主動提出離開的建議。「既然賜平這傢伙能夠跨越八百年來到這兒,那麼我也可以等到2814年吧。」小簡站了起來,吐出一句似乎沒有經過思考的話。





他們離開病房,賜平繼續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維持着微弱的呼吸。四周是白色的牆壁,裹在他頭上的繃帶也是白色的,尾指連接着一個白色的感應器,間歇性地閃着紅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