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煙縷縷散去,金陰轉頭,也看清楚了我。
 
我的胸口流著血,我的意識不存在。
 
腦袋的齒輪運作不暢順,如卡錯位置一樣,咔咔作響。
 
右手,行屍酒肉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你想點啊?」金陰問。
 


「一拳打爆佢傷口啦!」紅毛從上面喊下來。
 
而異樣的我,只是往上盯了一眼。
 
紅毛便沒有再喊,靜了下來。
 
同時金陰真的照辦,右手一拳朝著胸口打來。
 
我左手放在胸前等他,「唧。」接過,右手一拳反擊過去。
 


「啵——」打中了金陰的鼻子,使他如老爸一樣流出鼻血。
 
「頭先……有人話……我出手唔夠快……」我說。
 
腦袋只能維持最低限度運作。
 
「你要死就快啲死啦!」金陰激動了,身材比我壯健的他,開始一連串的猛打。
 
「呼——」左避、「唧——」右接、「啵——」膝擋。
 


「點解你?」金陰難以置信攻勢被化解。
 
「咁你左手傷左丫嘛,弱智都知你用右手打過黎啦,最多咪加埋腳。」我無意識地低語,「如果你冇野講既話,咁就……」
 
「到,我,喇,喎。」再來,我豎起左手的中指,精神地對他說,「很想要吧,凸。」
 
「痴線架依個人!」金陰退後兩步。
 
「啵——」左拳刺鼻,加重他鼻子的傷勢。
 
握緊右拳,準備重擊之際——
 
「啊啊啊啊啊啊!」金陰太害怕所以逃了出去,離開了睡房,跑出了房間。
 
以致拳頭落空。


 
「爭氣啲啦廢柴。」紅毛不禁搖頭,熱氣球仍在上升。
 
我不由自主地追出去,卻被一位少女從背後抱住,「伏——」
 
「程強,由佢啦。」少女說。
 
「妳……係?」我的嘴巴問。
 
「你最愛既人,你既未婚妻……」藍藍說,「我係藍藍啊!你快啲醒下啦。」
 
她的香味薰入神智,使我一絲絲地恢復意識。
 
「藍藍?咁我……係邊個?」我迷糊地問。
 


「你咪……我最愛既人,我既未婚夫囉。」藍藍嬌羞地說,「咦你係咪特登要人咁講架?」
 
原來如此,腦袋齒輪逐漸修正,意識恢復過來。
 
「唔係,唔係特登。」
 
「藍藍!妳冇事丫嘛?」我緊張地問,立即轉身看看她。
 
衣服完整,是頭髮有點亂。
 
「你點啊?」反而是她更擔心我,「傷口痛唔痛啊?」
 
我認真地感受一下,或許是注射了雙重迴光返照針的疊加效果,所以身體不覺痛楚。
 
但是,身體內燃得很厲害。


 
「唔痛,係有啲熱。」我說,出了些汗。
 
身體似乎想要耗盡細胞最後的能量。
 
不過,對此,我並不介意。
 
「咁我地依加點?」藍藍問,老爸已經斷氣,「係咪去坐第二個熱氣球?」
 
紅毛的熱氣球仍在上升,可是船身忽然劇烈震動……
 
強烈的晃動導致更大的物件傾跌聲,彷彿世界正在倒塌。
 
「快啲!快啲上去!」紅毛叫喊,不斷翻閱操作說明書。
 


此時,船頭已經沉入海中,由於注水後的船頭過重,把船尾慢慢提起。
 
我們『上面』的天花洞口,也因此開始打側,相信再過一會兒,便會變得我們『前面』的洞口。
 
「根本冇第二個熱氣球,係咪?」藍藍望著我問。
 
「嗯。」我答,「就算有,都趕唔切充氣。」
 
「最衰係,我地亦都去唔到坐救生艇。」拾起訂婚契約,我再次收入衣裝之內,「所以我地只係可以自己……」
 
 
船尾正在提起,天花、甲板洞口一秒一秒地順時針打側,紅毛控制熱氣球,逐點點右移,遷就打歪了的甲板洞口。
 
最終,他成功逃脫。
 
「再見喇,你地就葬身大海啦!拜拜各位,拜拜!」紅毛高興得胡言亂語,獨個兒升上天空,漸漸消失在眼中。
 
你條混帳,我下次一定不會放過你。
 
 
「程強,我地整一部救生艇啦。」藍藍抓著我說,召回我的目光,「木材,哩度大把。」
 
「啱啱正想咁講。」我肯定地說。
 
「首先……」我想起動,可以是痛楚隱隱出現,使我彎下了腰。
 
「哩度,等我藍藍出馬啦。」藍藍堅定地說,鬆鬆兩肩、兩臂。
 
「你?」我訝異。
 
「借借!」她扯開床上的被子,拉起厚厚的床褥,推到一旁。
 
大床馬上薄了一尺。
 
「你哩個大少,竟然用兩張床褥?」再來,她把第二張床褥也搬到一旁。
 
剩下的木床,就是我們逃生的基礎裝備。
 
「我去拆韆鞦條粗繩過黎。」我說,決定加入幫忙。
 
船身繼續傾側,木床滑了去牆壁,「啵——」,藍藍險險避過。
 
我脫下了韆鞦的兩條吊繩,把它們帶進睡房。
 
「綁住自己條腰,一陣再綁落張床度,萬一比船扯左落水底,都可以好快浮返上黎。」我說,把一條粗繩交給藍藍。
 
藍藍把粗繩綁在腰間之後,示意要我幫手,把木床90度打側,以迎合即將出現面前的天花洞口。
 
「一、    二……」我們咬實牙關,一同出力,「三!」
 
「嘭——」木床由壓住地面毛毯,變成壓住牆壁。
 
「跟住我地點出去?」我問,把滿水的水樽放上床,「就算部船打直、個天花出現左係前面、浸入海既時候有水入黎,我地都未必趕得切出去架喎。」
 
「哮……哮……用佢!」藍藍喘著氣,非常興奮地把兩個壓縮氣體滅火筒抽上來,放在床上,「一陣水入黎既時候,我們噴出去。」
 
「真係要咁玩?」我開懷地問,不禁笑了。
 
「係啊!唔滿意?」藍藍自己也笑了,跟我一起站在牆壁,「依加,我地嗱嗱聲推張床過去近天花既位置先啦。」
 
「好!」我也是豁出去了,把兩人腰間的粗繩繫在床頭板上,便一起出力推動木床。
 
很快,外面——
 
船身已經打直,不少乘客掉入水中,傳出慘絕人寰的嚎叫。
 
世紀船難正在發生。
 
世界上最大型的豪華郵輪,銀達尼號已經進入了最後的沉船階段。
 
「灑灑灑灑灑灑……」水花四濺,船身直入水中。
 
海水即將注入進來!
 
我和藍藍,一左一右地站在床邊,雙手抓著床頭板,站在天花洞口。
 
只要衝過一個「第十三層」的空隙,我們就可以逃出去海上。
 
來了!
 
「淙淙淙淙淙……」海水慢慢浸起,鞋底已經濕透,冰山的寒冷清醒了腳底。
 
船身不斷加快下沉,第十三層是滿滿的海水。
 
「時機就到,藍藍準備喇!」我望著前方,海水已經浸上膝蓋。
 
「你都係!唔好唔記得之後既步驟啊!」藍藍望著前方說,手腳已經各就各位。
 
「知喇!」我大叫,然後深深地吸一口氣,吸到肺部的盡頭。
 
在海水剛剛浮起木床的瞬間,我們一步踏前,大聲喊出靈魂深處的號叫:
 
「推!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的力氣從腳底推起,把木床推送出去。
 
「呼——」木床前進了。
 
我們立即翻到床上,拿起一人一個的滅火筒,把噴口放在床尾、浸入水中。
 
「噴射射射射射!」我們再大聲喊叫,另一手同步按下滅火筒噴射制。
 
「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水花狂濺上天。
 
我們乘著剛才的人手推力,再加上雙重壓縮氣體的推進,使木床全速地朝著甲板洞口進發。
 
同一時間,洞口也是毫不留情地降下水中。
 
「啊!啊!啊!啊!」我們扒在床尾,雙手都在操作壓縮氣體滅火筒,已經無暇思考後果。
 
我們已將所有賭了上去。
 
所有,真正的賭上了所有。
 
「一定要出到去,一定要出到去啊!」我閉眼祈禱。
 
「一定要!一定要趕得切啊!」藍藍也閉眼祈求。
 
終於,一陣激盪湧起,我們連木床一起被浪升拋了一波。
 
張眼雪亮的眼睛,我們下面是海,我們已在海上。
 
這一波是海浪撞船後出來的回湧。
 
「得左!得左喇!」藍藍忘情地大叫。
 
我們隨即承受落波的下墜,「啵灑——」,衣服都被海水濕透。
 
 
晚色正好,木床剛好可以「浮」住我和藍藍。
 
「仲未完,要離佢遠啲,如果唔係成艘船入晒海之後,會比佢吸入去。」我提醒,手仍然按著噴氣制。
 
但是……咦?
 
我的滅火筒已經噴光了氣。
 
「仲有我!」藍藍的還未用完。
 
只是,她的手漸漸不夠力氣。
 
「我幫妳。」我卸下自己的滅火筒,在起伏的海浪中,扒在藍藍身上,跟她一起按緊噴氣制。
 
「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
 
水花狂濺、氣體狂噴,我們決意遠銀達尼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