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羽蛇神
 
宗教,是一種凝聚,宗教不單是信仰的問題,一種單向信奉的行動,而是相輔相乘,宗教提供的不止教義,最重要是滿足了人類的需要。
 
今天的宗教滿足心靈,但遠古的宗教呢?滿天神佛說的都是生活,雷神、風神、海神、死神、戰爭之神、生育之神,圍繞的都是生活面對的問題,他們欠缺的,就會創造出神明。
 
廣場中間的火堆正燒得旺盛,四周都圍住了衣衫簡單的人,雖然人們的面容都是疲倦的,但卻仍然露出燦爛的微笑。
 
「圖圖,你的孩子出生了嗎?」一個拿著烤肉的男人喊道,他的臉都紅了起來,因為剛剛喝了一點叫「酒」的東西,他沒想到甘蔗加上水放在一邊竟然會成為這樣奇怪的飲料,喝了一點便覺得很開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感。
 




叫圖圖的男人一面滄桑,但剛剛生了孩子的他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連尼亞你都知道,那族裡都知道是吧。」生孩子的喜悅對他們來說是鉅大的,他們族裡基本上每三個小孩才有一個順利誕下,還有很大機會胎死腹中,一屍兩命也時有發生。
 
「納莎的情況平來很不好,痛了一天也生不出來,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還好天亮時羽蛇神趕到,祂神奇的力量下,孩子平安的出世,我這一家永遠也欠祂的恩情。」圖圖回想起他妻子痛苦和疲倦的樣子,差一點就讓他此生遺憾。
 
尼亞擁住了圖圖道:「我們族欠祂的恩情是一生也還不完的,你還記得十個落葉之前,我們族差一點連吃的都沒有……」
 
聽到尼亞的話,圖圖閉上眼睛回想起那段日子,他一天只吃上兩口糧,田裡的作物愈來愈少,從遠方來的遊人告訴他們是神明發怒,叫族長把自己的親女兒作祭獻,讓豐收之神降福大地,幾條人命送上了,族內的問題卻沒有改善,遊人說是祭品不夠,神明不滿意,更說遠方的村落每次獻祭數百人命,甚至到其他族內搶人來殺,相比之下,他們族就差遠了。
 
那時間每一家都害怕自己會成為下一趟的祭品,族長也被遊人說得迷惑了,更大的原因是他獻上自己女兒,他不敢去想自己一直的決定也是錯的。
 




直到那一天。
 
「啦塔桑妮烏阿巴拉,拉巴斯啊林吧依魯…………」這是第十五次的祭祀,每次的祭祀遊人也會術法大作,說著一些神明才懂得語言。
 
族人本來也不相信這遊人,但遊人竟然可以控制火焰,在他手中的火是可怕的藍色,加上每次獻祭時,術法讓神明降臨時,每個人都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即使最強大的戰士也要跪下動彈不能。
 
這次跟之前的祭典一樣,家人看著親人被送到祭祀台上,生命隨血液的流下而消逝,當第三個祭品送上時。
 
一條身影狂奔到祭台,他一言不發的看了遊人一眼,遊人看到竟然有人敢打斷儀式,生氣的罵道:「你竟然敢打擾神明的儀式,你的一族將會被……」
 




詛咒,是他想說的話,但卻永遠吐不出來,只因他突然被強光化成飛灰,連一點存在的痕跡也看不到。
 
跪在地上的族人都大驚,儀式被打擾,神明的代言人失蹤,只餘下面前這戴著黃金面具身的神祕人,他像發現什麼似的,在祭台後拉出一個人,那個人特別矮小,跟十歲小孩的身高差不多,卻長了成年人的模樣,拿著戰矛揮舞,被神祕人一手抓住。
 
「說,你剛才在後面做些什麼?」神祕人把那矮人押到族人之前。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破壞了祭祀,你會被神明所詛咒……」矮人咬牙切齒的道。
 
神祕人拿出一把劍,往祭台的石台一劈,讓人不敢相信是石頭,在眾人面前直接一分為二。
 
「說,不然你跟石台一樣。」神祕人有種不怒而威的感覺,矮人看到這把削石如泥的劍,身體開始顫抖起來。
 
突然神祕人一劈,矮人的手在沒有知覺下脫離了他的身體,直到手跌在地上,矮人才感覺到那錐心之痛,然後打滾在地上。同時神祕人再次提起那刀,等了一下,矮人然後滾動在地上,便收割了他的另一只手。
 
「我……我說……我……我說了……」矮人知道自己再這樣下去,下一次就是收割自己的性命,忍住那痛不欲生的感覺喊道。




 
神祕人拿出一些東西灑在兩隻斷劈的位置上,當下矮人的痛楚大減,到了一個可以說話的程度。
 
「說。」神祕人下了最後通諜。
 
「我是遊人的僕人……每次遊人在祭祀時也會在後面點燃遊人的草藥,然後……」矮人的這話已經讓族人震撼,他們從沒有聽過遊人有僕人,更不知道每次祭祀時也會在後面點燃草藥,矮人看到也不敢說下去,直到他對上了神祕人的眼神時,才吞吞吐吐的說:「然後……我會裝作是神明般說話……」
 
這一句讓族人都傻了眼。
 
「什麼?神明的聲音是你?」「遊人說的神明在哪裡?」「為什麼是這個矮子?」「我的女兒呢?是獻了給誰?」這時候的族人已經憤怒得想走上去殺死這冒充神明的人,要是他們讓真正的神明憤怒,降災於村子怎麼辦?但礙於他們仍然站不起來,所以只能用眼神去發洩自己的怒意,要是眼神可以殺人,矮人受的是千刀萬劈。
 
原來只是謊言,被遊人騙去財物和糧食事少,但那幾十條人命卻讓族人痛不欲生。
 
神秘人沒有離開,只是狠狠的跟矮人說,要是再讓他看到他欺騙人,就了結他的生命,矮人連爬帶滾的離開後,神祕人坐在破壞了的石台上,默默的看著面前一族。
 




「吾族本應不再理會現世的事,但還是逃不過人命這一關。」神祕人緩緩搖頭,苦苦的思量著,那件曾經發生的事讓他們痛不欲生,他們一族跟現時的人族根本不能當朋友,畢竟彼此相差太遠:「見死不救並非吾輩所為……既然做不成朋友,那就……」
 
「吾乃神明。」神秘人費煞思量後,終於吐出這句話。
 
神明?跪倒在地上的族人心中驚訝,畢竟剛剛才被騙了一頓,聰明一點的不禁想著是不是另一個騙子。
 
「汝等天明到此地,吾等神族將授予汝等知識,至陽下止。」說罷神秘人便轉身離開。
 
族長大吃一驚,連忙問:「神明尊稱?」
 
「羽蛇神。」聲音從虛空中出現,響徹每人的腦海。
 
自此這一族的每天日出也會有一群自稱「羽蛇神」的面具神祕人到村子教授知識,從來沒有人看過面具後他們的真面目,有族人傳說他們的長相奇醜,所以用面具掩住面容,也有人說他們不是人類,是動物的頭,人類的身,但亦只是傳言。
 
唯一不假的是他們的知識,田地被大規模的改善,他使用神力,在山坡上建造田地,教導族人種植不同的植物,更換作物,在缺水時,只用了一天就在山上開拓出一條河流灌溉。




 
跟以往的騙子不一樣,羽蛇神從不要求美食、村中的美女、人命、黃金等,但這一切都好辦,羽蛇神要求族人更改了數不出歲月的族例,將女人的地位大大改善,也不讓小孩子作農務,每天要到「學校」上課,更不容許殺死有殘缺的嬰兒。
 
時間慢慢的過去,只要幾年,一族也變得強大,他們有吃的,也不用擔心生活,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在羽蛇神降臨的第八個年頭,他們正式的將自己一族稱為羽蛇族,因為沒有羽蛇神,他們早就不存在。
 
只是羽蛇神除了教授之外,基本上沒有和族人有所交接,彷彿要保持著一點距離似的,但族人也見怪不怪,神本應就不該出現在這世上,現在竟然被他們親眼看到,已經是一種恩賜。
 
第三年後,羽蛇神由每天到來,變成兩天,再變成一星期,現在一年只有四次,傳說神是到別的部落拯救那邊的村民。
 
羽蛇神出現的第十個年頭,黑色鄂烏麻就降臨了他們部落,在村中的勇士都在睡覺時,一個晚上至少殺死了三百多個族人,其後陸續的打了好幾次仗,有族人被帶走,也有族人被殺死,還好羽蛇族在神明指導下甚為強盛,而新任的族長也是有能之士,把黑色鄂烏麻趕走了數次,可是每一個死的,也是村中的血脈,長年的戰爭讓他們衰退下來。
 
族長幾次到神山去拜見羽蛇神,得到的回覆也是,他們不能待在村中,每天的日落之前就要離開,這是底線,而且人類之間的戰爭,不容神明的介入,不然就會攘成神明之戰,一發不可收拾。
 
這個破局,直到鄂尤和吸血族的出現,那已經是敵方神明的力量,羽蛇神也派遣了最強的九名太陽戰士助戰。
 




「為了羽蛇神!」
 
這可不是一句宗教味重的句子,而是對早已經是賺了的生命喝采。沒有羽蛇神,他們早就死了。
 
羽蛇族的勇士在戰鬥力上其實比鄂烏麻好得多,至少他們有氣有力,比起長期活在壓迫下的鄂烏麻部落要強上很多,但加上鄂尤和吸血族便形勢逆轉。
 
雙方雖然在力量上有差一截,但距離天亮已經進入倒數,天亮前後決定生死。
 
黑衣祭司算著時間,再糾纏下去可不妙,咬牙之下將鄂尤催谷上前,之前他一直都避免過度集中,只因日照之力過於強大,很可能一下之毀滅大量戰力,現在也要豁出去,他計算的是迫太陽戰士再動用一次日照之力,等其倒下後,羽蛇部落的士氣也會跌至低點,到時就是收割的時候。
 
雖然戴著面具,但太陽戰士的狀況也能在其身體看得出,鄂尤的集合,正合其心意,那股早已壓縮著的日照之力,經由身體轉至太陽之盾,發出萬丈光芒,將前面平原上的一切都化成飛灰,日照之力不分敵我,不少無懼的勇士都葬身於此,太陽戰士心中只是默默的哀悼了一下,下一秒已經倒下,在黑暗之中使用日照之力根本就是燃燒生命,再強壯的身體也撐不住靈魂深處的疲倦。
 
黑衣祭司看到太陽戰士的倒下大喜,殺死一個太陽戰士已經是無價,大軍也不再吝嗇,沒有太陽戰士,直接的吞噬著羽蛇族人。
 
歷圖一直的隨著太陽戰士旁邊,看到他倒下立即衝上掩護,其餘的戰士也一擁而上,包圍著太陽戰士。
 
亂戰之中桑達喊道:「歷圖,你去看看太陽戰士的情況,我們先撐住。」
 
這個判斷是最好的,讓戰力最低的歷圖去是最少的犧牲,歷圖勇敢的點頭,匆匆的走到太陽戰士身邊,他的太陽之劍已經跌在一旁,戰士卻一動不動的躺著,歷圖正在煩惱要如何做,拍打了太陽戰士也沒有任何反應,到底他是不是死了?神會死?歷圖想探望他的鼻息,隨即又想神和人那可能一樣?
 
「歷圖!太陽戰士怎麼樣?」外圍的勇士都鬥得難分難解,桑達拼著命的問道。
 
不知道,歷圖很想這樣回答,因為他真的一無所知,深吸了一口氣後,歷圖下定決心的打開太陽戰士的面具,如果他有鼻息的話也可知道生死,比現在什麼都不知道為好。
 
一拉開面具,不是傳說中的動物頭,而是一副跟他們沒兩樣的臉孔。歷圖心中驚訝萬分想原來太陽戰士和自己差不多……
 
桑達的再次催著歷圖問,歷圖不敢再延誤時間,用手探著太陽戰士鼻息,有氣!
 
「有氣!太陽戰士只是昏了過去!」歷圖大叫,其他戰士的士氣也得以回升,直到黑壓壓的大軍擁至,光明之前,永遠都是最黑暗的。
 
看到兵力上的差異,最強的勇士,要以一敵十也不是不可能,但卻永遠做不到以一敵百,數量可以把一切的力量都數量化。
 
「把太陽戰士救走,不要理會我們!我們絕後!桑達!為了羽蛇神!」前方的防守線士兵,以絕望的心情,道出一句悲壯的挽歌。
 
兄弟之間,桑達看到為其斷後的兄弟,一言不發,他知道拖上一秒便會犧牲一個兄弟,毅然的轉頭,大叫的拉著歷圖抱起太陽戰士逃到後山去。
 
進入叢林後,本來已經昏睡了的太陽戰士突然道:「不要走。」讓桑達和歷圖大驚問:「太陽戰士你有大礙嗎?」「我還好,不要逃,讓他們把我抓走。」兩人聽到這句難以置信的呆道:「什……麼?」
 
「我說,讓黑色鄂烏麻的人把我抓走。」太陽戰士望著夜空,平靜的說。
 
「不,不,我們寧死也不會把你交出去,羽蛇神賜給我們的,一世也還不清,我們哪可能把太陽戰士出賣!」桑達抱住太陽戰士,一臉的堅持說。
 
出賣?哈哈,原來以為我讓他們把自己出賣換取生路嗎……這一族還真是純真,比那一族的要好多了……對了,要是這樣,倒不如……
 
「你們願意為我而犧牲嗎?」太陽戰士正色道。
 
桑達和歷圖不約而同的做了一個族內最尊敬的手勢,決斷的說:「吾等之命全屬羽蛇神。」然後便想往外衝為太陽戰士爭取時間逃走。
 
太陽戰士急急的拉住了他們。
 
十分鐘後,鄂烏圖大軍已經殺到叢林,他們發現到一個少年大叫:「我知道太陽戰士在哪裡,我要求我跟同伴的活命……」
 
大軍中走出了黑衣祭司,他的時間已經無多了,有點著急的道:「要是你讓我找到太陽戰士,我以鄂烏麻神之名起誓,你和你的同伴都能成為鄂烏麻神的最忠心的僕人,現在就帶我們去,不然你將會面對最殘酷的對待。」
 
少年把大軍帶到一個洞穴,裡面有一個受傷的羽蛇族戰士,還有戴著黃金面具,拿著太陽之劍和盾的人。
 
「太陽戰士!」黑衣祭司高興得大叫,算著天色快光明,他們立刻帶著太陽戰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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