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忽略了什麼嗎 ?」宏太本以為自己己經想得夠慎密, 沒想到竟然還有不足的地方。

但宏太知道熊一郎的性格不太健談, 也不是那種信口雌黃的人,
若然他對這方案主動提出疑慮, 那他必定有自己的理由, 亦對這個理由有十足的把握和肯定。

大家都屏息以待, 將目光投到熊一郎的身上

熊一郎: 「由我們開始以老鼠為傳送實驗品, 直到鈴木博士以自身進行實驗, 「被傳送物」都是處於一個身體狀況穩定的條件之下進行實驗的…」

「對呀, 因為我們傳送「生物」這技術還在初步的階段, 研究的方向一直都集中在如何把技術改良到適用於人體。




所以為了確保實驗不會受其他因素所影響, 我們一直都假設實驗是以身體在「正常」的狀態下進行的呀…
確保實驗體在正常的狀態下進行實驗, 不是進行研究時的重要一環嗎?」玉浩總是很心急的插嘴。

 「這對於我們平時來說最理所當然的事, 卻正正是我們剛剛所忽略的呀! 孝仁博士在這加護病房內接受治療, 身體都插著喉管和呼吸機…
依博士現在的身體狀況, 若然把他放進傳送裝置內, 讓那些強力電磁波射到他身上...誰能夠保證, 他被分解為粒子之前, 還能保得住性命呢…?
最壞的情況是…若他被分解之前已經喪命...那到時候, 被重組還原的恐怕就只是...」
熊一郎對於自己的推測亦感到莫名的恐懼而不敢再說下去。

「只...只是...只是一具屍體!?」清美結結巴巴地把熊一郎難以啟齒的最後一句說出來。





「………」熊一郎只是用沉默代替回答。

雖然沒有確切的回答, 但大家都心裡有數。

熊一郎的獨到分析, 把大家從幻想的國度拉回到現實的殘酷。

以孝仁現在的情況, 誰也不能夠保證他可以像上一次那樣順利完成整個傳送過程。
特別是作為科研的人員, 大家心底都明白, 這個方案雖然是可行, 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 確實存在著極大風險。
只要稍有差池, 救他就會變成殺死他!





眼見有一個好方法擺在眼前, 卻又因為這個「萬一」而令人卻步。
希望…失望…希望…再失望…
又再一次走進了死胡同, 優子當然不好受, 其他人的面色也一樣難看。

正當大家都以為要放棄之際, 優子突然站起來, 然後在病房內來回走動。
雙眼時而睜大, 時而閉合, 似乎是在記憶和計算一些重要的事。
大家看到這樣的優子, 都不敢出聲擾亂她。

「宏太的方法, 並非完全沒有用!」突然優子似乎靈機一觸, 雙手一拍, 大聲的叫了出來。

「優子博士, 難道你已經想到其他方法嗎?」清美緊張地追問下去。

「將宏太的方法套用在孝仁身上, 的確有很大風險...但若然套用在其他人身上, 那就沒有風險了!」
優子看著床上的孝仁, 眼神懇切, 像是在請求他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套用在其他人身上? 為什麼要套用在其他人身上?」玉浩將大家心目中的疑惑都說出來。

優子沒有馬上回答。

優子低著頭, 迴避其他人的眼神, 吸一口氣, 戰戰兢兢地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我的意思是...可以將其他人放進傳送裝置內...然後...然後我們就用上一次傳送孝仁時的粒子排列記錄將那個人「重組還原」...」

!?

熊一郎: 「什麼!?」

優子這個瘋狂的構思, 令在場的所有人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沒有人敢發出聲響。




大家不是不明白優子的意思, 只是這個瘋狂的想法, 實在…太難以令人接受。

一個人的構造, 簡單來說, 大約有百分之七十是水份, 其餘就是蛋白質,核酸等有機物質。
而構成這些物質的「元素」並不是什麼稀有元素。
我們每個人之所以不完全一樣, 只不過是我們的「粒子(即基因)排列」的不同, 但我們身上所擁有的元素, 根本上是一樣的。
組成鈴木身體的「元素」, 其他人身上也一樣存在。

找不到合適的肺部移植至孝仁身上, 歸根究底就是「粒子(即基因)排列」的問題, 只要我們把「另一個人」全身原有的「粒子排列」進行分解,
再將「粒子排列」重新組成和孝仁的「粒子排列」一模一樣的話, 那就不成問題了。

當然, 那一個人, 基本上亦會完完全全變成另一個鈴木, 無論是樣貌,身型,基因,
甚至於是記憶和身體狀態, 都會和「上一次被傳送的孝仁」一模一樣!

這想法, 比起宏太的更瘋狂更天馬行空...但也更可怕, 可怕得把所有人都怔住了。
這不是單純的「複製人」, 因為被傳送的「另一個人」原本也確實地擁有自己的人生, 也有屬於自己個人的記憶, 家庭, 戀人, 朋友...




優子的方法, 不單單是把「另一個人」的人生搶過來, 而是完完全全的剝奪了「另一個人」的人生,
讓他憑空從這個世界上人間蒸發,將「另一個人」完全「扭曲」成為「孝仁」嗎?

不單是外貌, 就連記憶也一樣, 那個人會徹底地忘記了自己原來的身份, 像一個傻瓜般繼續演繹另一個人的人生。

「先不說我們哪裡找來「另一個人」當傳送品, 這個方法, 不是還有很多問題嗎? 不管是技術上或者道德上的…」
清美一直都非常尊敬和聽從優子的話, 但對於優子剛才的想法, 實在是越想越不妥…

在旁的熊一郎也立即點頭和應。

清美繼續道: 「雖說每個人的構成元素也一樣, 但每個人身體內的元素數量並非一樣,
舉例說, 黑人的骨骼密度比其他人種高, 他們身體內的「鈣質」也定必比其他人多,
假如我們找來另一位相同重量的白人去「重組還原」成那位黑人, 肯定不會成功, 因為那個白人身上並沒有相應足夠的「鈣質」...」

原本以為自己的話能打消優子博士的瘋狂念頭的清美,




在和宏太眼睛對上的那一刻,卻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宏太用一種淡淡然的眼神望著清美, 就像告訴清美, 這些問題,他早有答案了

「妳所說的問題……不是什麼大問題……」宏太看著優子欲言又止。

然而從剛才開始, 優子就一直背對著大家。

「是什麼意思呀…怎麼說不是大問題呢? 清美的話明明很有道理呀, 大家不是都這樣想嗎?」
完全未能掌握現況的玉浩﹐忍不住開口問道。

 「不是吧…」突然間, 清美張開口, 雙眼睜得很大, 神色變得十分慌張…
似乎清美也終於明白宏太的真正意思了

「若果, 一個白人不足夠...」沒有回頭看著至玉浩, 宏太的眼睛仍然停留在優子博士的背影。

!!

宏太深呼吸, 閉上眼睛, 再繼續說: 「若果, 一個白人不足夠...那就用上兩個白人...兩個不足夠, 就用上十個, 技術上根本不成問題...」

所有人被宏太的話震攝了。

清美的疑問不無道理, 你怎能把一間小屋的積木模型, 拆散後再重組成一個摩天大樓的大模型呢?
不過, 誰說不可以把十間小屋的模型拆散來再重組!?

宏太越說越激動: 「被重組還原的那個人, 究竟會是有十個靈魂的怪物也好, 是植物人也好, 也完全不重要!
只要「他」還有生命反應, 只要「他」和鈴木博士的構造一模一樣就夠了!」

這一句說話, 徹底衝擊了其他人的良知和道德防線。

這無疑就是, 把十個人放進一部碎肉機內搞成肉醬, 然後這邊拿一堆肉醬, 那邊拿一堆肉醬, 最後就堆砌成一個新的人,
其餘多出來的肉醬, 丟掉也沒有所謂!

「嘔……!」思想單純的玉浩承受不住這個變態的方案, 衝到加護病房外的洗手間內嘔吐大作, 嘔吐聲響遍整個走廊。

清美和熊一郎也好不到哪裡, 臉上全是一片死灰。

「就算…就算說技術上是可以做得到……可…哪裡會有這麼多人可以借我們作傳送品...?」終於, 還是清美先打破沉默。
只要沒有人願意做的話,這做瘋狂的想像根本沒有辦法實行吧…清美內心深處這樣想。
 
宏太想也不用想就回道: 「首相一直都很關心我們這個研究項目, 給予相當大的支持和肯定。
我們當初計劃傳送人體時, 也曾考慮過用死囚作實驗品呀, 首相並沒有反對我們的建議, 只是鈴木博士最後因道德問題否決了這個方案……
既然博士身為整個項目的關鍵人物, 亦是首位成功進行傳送實驗的人, 首相必定更明白博士的重要性, 所以我相信首相那邊絕對願意配合這方案的…」

「可是……」清美對於用「其他人」的生命來換取孝仁博士的生命, 仍然感到有點忐忑不安…

「不要再可是了!! 搞什麼鬼!? 那些只是死囚!!! 都是因為犯過嚴重罪行而被判死刑的渣滓,
姦淫虜掠, 殺人放火, 你們想得到的惡行他們也做過!
相比起鈴木博士為人類所作出的貢獻, 寧願冒險以自身去進行實驗也不想強迫其他人, 那些死囚只是不尊重其他生命的社會垃圾!
反正也要死, 如果他們的死可以救活博士, 他們應該感到光榮, 他們剩餘的生存價值, 就是去成就其他更有價值的人!
你們究竟明不明白? 你們還在囉嗦什麼!?!?」

原本就支持利用死囚來做實驗的宏太,終於按捺不住心底的衝動, 把內心最真切的聲音一次過咆哮出來了。
對他來說,這些死囚即使一千個, 一萬個的生命也抵不上心目中最尊敬孝仁博士一個。
他實在沒辦法接受因為這些所謂「道德」問題而放過救治孝仁的機會。

這一輪咆哮, 將清美等人的懸念一次過掃除了。

一直低頭背對著大家的優子, 此時就像如釋重負似的轉向大家開口道: 「對! 我們沒有錯, 我們是在給那些死因一個贖罪的機會!」
或者, 她在等大家幫她說出這句話, 己經等很久了。

在場的每一位, 包括剛剛從洗手間嘔完回來, 聽到宏太咆哮的玉浩也一樣,
站在加護病房內, 看著病床上的孝仁博士, 開始在心中默默地重覆宏太剛才的說話。

那些死囚之所以被判死刑, 全都是自找的。
反正都是死, 若然他們的死可以救活其他人, 那他們的死也會變得有意義。
這麼簡單的計算題, 任誰也明白, 根本不需要感到內疚, 也無需要有那不知名的罪惡感。

對呀, 這樣就對了…沒有問題的…就像是在催眠自己一樣。

過了不久, 為免大家夜長夢多有所變掛, 宏太就透過首相的秘書, 將鈴木博士的情況轉述給首相知道。

三個小時之後, 一位身型魁梧的男子走進加護病房

「大家好, 我姓野村, 是首相派我來協助大家的……」

男子先自我介紹, 然後繼續道: 「你們的計劃, 首相的秘書已經跟我說明了, 我會全力配合, 你們可以放心」

「你...真的了解我們的計劃嗎? 真的沒有問題?」
由於這個項目畢竟涉及人命, 在一般社會認知和法律上都是不允許的。
雖說是首相派來的人, 但宏太心底總是帶著一點疑惑和顧慮。

「我明白你們擔心什麼, 表面上我是一位刑警, 但實際上, 我是隸屬於一個由首相直接指揮的特別機關,
我只能夠告訴你們, 對於處理一些稀奇古怪的秘密任密, 我是頗有經驗的, 希望你們可以信任我, 而整件事情, 就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內情」
野村氣定神閒的, 就把宏太的擔心給道破了。

野村的語氣充分表現出其自信和可靠的一面, 令宏太等人的心情稍為踏實了一點。

「那接下來, 我們該怎麼辦?」既然來到這一步, 清美亦希望把握時間, 儘快開始救治孝仁博士。

「鈴木先生遇上交通事故這一事, 我在路上已經跟各傳播媒體溝通過, 保證不會洩漏任何相關的消息。
至於死囚那邊, 我會給你們準備一份名單。首相的秘書有給予我指示, 說你們對於死囚的體格, 身型、身體狀況甚至人數等, 都會有一定的要求。」
似乎野村在來到病房之前, 己經做足了準備功夫。

「對...不過, 有一件事我很在意...死囚也應該有親人吧, 而且我相信處理一個死囚也有必需根據的既定程序,
過程中會牽涉到很多人, 那你又怎能確保我們的計劃可以秘密進行?」
在旁的玉浩從聽到宏太咆吼那一刻, 就己經開始想這個問題了。

「你說得對, 若果是用上一般的死囚, 要保密確實有一定的難度。然而有一些死囚, 根本就從來沒有人知道或者在意他們的存在,
例如那些恐怖份子, 由拘捕到死刑的過程, 我們都是低調處理, 即使是政府內部也只有少數人知道, 這就能減低被那些恐怖組織報復的可能性。」
野村用一種專業的口吻回答玉浩的問題, 彷彿就只是在說今天早餐吃了什麼一樣簡單的事。

此時, 野村反問: 「那你們這邊呢? 還有沒有其他人知道鈴木先生現在的情況?」

「博士有一位好朋友本田教授, 他剛才也有來醫院探望博士, 但他對我們的計劃絕不知情。」
從剛才野村幾句的答問, 宏太已經對野村不存戒心, 於是立即回應道。

「那你們就隨便找個理由去打發他, 例如告訴他鈴木先生還要留在加護病房一段時間, 其他人不適宜來探病。
總而言之, 在這期間要令他相信鈴木還在接受醫院的治療就好了...另一方面, 這裡始終是一家私立醫院,
不單止難以配合我們的行動, 亦有很多事情未必能在我們掌握之內。
為了確保一切安全, 我已經聯絡了東京國立醫院, 明晚我會用軍方的醫療車把鈴木轉送到那邊, 醫療車上的設備很齊全, 你們不用擔心。」
野村對於一切的安排似乎都是胸有成足。

雖說暫時一切都按計劃行事, 亦出現了野村這位可靠的幫手,
然而這個瘋狂的計劃未知之數實在太多了, 優子亦難掩其忐忑不安的神色。

「優子博士, 接下來的事, 就交由我們和野村刑警去處理吧, 你只管陪伴著鈴木博士就好了」
一向細心的清美繼續發揮著她照顧優子的角色, 在旁安慰著。

清美深深明白, 雖然這個瘋狂的想法是由優子博士口中說出來的。
然後, 要優子博士親自下這個孝仁博士曾經這麼反對的決定,
最痛苦,最難過的人,其實就是優子博士她自己。
面對當下的狀況已經心力交瘁了, 若然還真的要她親自去執行這種不人道的計劃, 恐怕她精神上會不勝負荷…

「往後的種種安排, 例如那份死囚名單, 你只須告訴我們就好了, 優子博士不用參與其中…」
大家共事多年,宏太當然亦明白清美的用意, 於是決定擔起整個計劃的策劃人。

野村: 「放心, 就照你們的意思, 我會全力配合。事不宜遲, 我現在先回去打點一切」說罷,便快步離開了。

「拜託了!」優子雙手合實, 祈求一切真的可以如願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