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幕下,一位劍客坐在營火堆前。

闇黑的林中,忽然出現了一個人。

“你真係咁想知道藝菱夢嘅過去?” 劍客道。

“係,唯獨呢樣嘢我係一無所知。” 那人皺著眉,似是有點不耐煩。





劍客凝望著他沉默了片刻,點起了煙:“藝菱夢嘅一生,唔會就此完結。——

——
一片死寂中,微風吹過,也可清晰聽見樹葉掉落的聲音。

抬頭看,滿天繁星各自閃爍,拼湊出一幅星幕,森羅萬象也在觀察著世間的一舉一動;
把頭低回來,看見的也是閃爍的光,但眼前的光卻配著令人驚恐的聲響,零碎而有力,火花帶著的不是燦爛,而是破壞。

轟!!!





突如其來的發炮聲劃破了死寂。

“十…十一點方向!發現敵人開始轟炸!” 我對著胸前的對講機大叫:“大約六百米外十一點方向!”

從樹上一躍而下後,我拔腿就向後衝。

急促的呼吸聲,是安慰自己沒有被對面的國軍射中,或者也是懦夫的感嘆。

“傻仔檸檬!都幾好彩喎,咁都射你唔中!” 剛跑回隊伍堆中,文少就已經開始恥笑我。





“屌!…你好彩咋!猜包剪揼贏撚咗!”我驚魂未定,
心跳得快要跳出來,但也要向他罵道:“如果你去?我諗你瀨緊屎啦!”

文少是與我一起加入軍隊的好友,我和他在香城的同一個屋苑長大,同一所學校讀書,
一起讀不上本地大學,後來他家人送他到臺島讀哲學,而我則留在本地的藝術學院做廢青。

大家畢業後都無所事事,又再回到屋苑區,然後又一起在屋苑附近的茶餐廳打工。

自由軍的元帥發表革命演講時,我和文少也一起在茶餐廳看著電視中的元帥講話,
一起放下工作衝出門,響應元帥的號召,加入自由軍。

“望撚住前面啦!你負責突突突突突㗎!”我向文少大叫,
因為這家伙扭著身,指著我大笑著,似乎忘記了自己手上扶著的機槍。

“屌你定啦,有朵叫快槍手文少,對面班蛋散肯定走唔甩。” 文少的眼神忽然堅定,瞄著十一點方向的點點閃光。





這年,我和文少同樣是二十五歲。

我叫藝菱夢,是個標準廢青。

沒錯,在這個世代來說,應該是最窩囊的一群:
沒有經歷過戰爭,沒有體驗過經濟蕭條,沒有受嚐過天災,但人禍卻時常出現。

時代由混亂慢化如靜水,但和平並不能長久,總會有原因導致時代再一次陷入混亂。

上個年代的冷戰,日積月累形成今日的戰局,全世界的元首都為自己國家的利益而破壞和平:如今正是世界大戰。

世界文明經過幾千,幾萬年的演化,依然萬變不離其宗——人類總會為自己的慾望而挑起紛爭。

要問我和文少為甚麼加入自由軍,理由有很多,




最大原因,就是元帥與國軍的總理相比,元帥明顯英偉很多,
服眾能力也比總理強,國內接近六成的國民都追隨他,才讓他有實力抗衡國軍,發動革命;
相反國軍的總理又肥又土氣,年輕人都不喜歡他的形像。

“所有小隊聽住!”
對講機忽然傳來叫聲:“左翼隊伍集中火力去十一點方向,逼擊炮已經準備好,一但發現任何敵軍,格殺勿論!
而右翼隊伍做好移動準備,照你隊長指示移動,突襲國軍班撚樣!”

機內傳出的是把沙啞的聲音,那是團長,由第一戰帶領我們來到國軍陣地,戰戰勝利。

“哈,準備屠殺班蟲蟲!” 戰壕內,旁邊的阿明傻笑了幾下,
帶著殺意為槍上了膛,與文少一起瞄著十一點方向。

共和國雖然說是一個大國,國際地位也頗高。
但其實南北兩邊的文化與語言都完全不同,基於歷史,南北兩方一起擁有這片國土接近一個世紀。




而隨著時代的變化,不同的因素都慢慢影響著這個國家。

統治全國的權力中心位於北部,長久以來南部的國民都有反政府的行動,
不滿北部人慢慢侵蝕南部文化,不過行動規模都很小,而且都被北部政府封鎖消息。

沒錯,是和平下的陰暗面。

就這樣抑壓著,南部的人們終於不能忍受,阿明這刻的殺意,也是民憤的轉化。

“喂,文少,我去搵團長匯報,要話佢知頭先觀察到既敵軍狀況…” 我回來也歇夠了,是時候動身,遲匯報可會被團長問候家人!

“快啲返阿,呢個位得我同阿明都唔係幾掂…” 文少埋怨著:“你順便叫多條友過黎幫手啦!”

“得啦屌,你地保住條命先啦。” 我背起槍,用手臂抹了抹汗,在戰壕俯身向前急步去。





戰壕是今天早上開始挖,全長大約兩三百米,迂迴曲折,建立在戰線後的樹林入口外。

臨時決定要進行的這個任務,必須快速而隱密,趕在國軍到達此地前完成,全力守護著這條戰線。

這個樹林的入口,就是往南部的最大入口。
樹林外有一條小水溪,長年也是死水一灘,很多人都認為這堆水就是代表著南北兩方的人。
然而,這潭死水卻是一條重要的防線——
據軍情報告,國軍節節佔優,如今即將展開攻入南部的行動,該防線將會大大影響這場戰爭的結局。

我們小隊被團長指定,要選一個人埋伏在樹叢內觀察。
國軍可能配備著夜視系統,加上動態偵測儀,以致我只是抬頭望一下星空,就已經被他們掃射。
唉,誰叫我猜拳輸掉,差點連命也丟掉?是甚麼旨意嗎?

“團…團長!報告!”一到達戰線後方的部署站,我馬上開口。

團長抬起頭:“點?”
“觀察到敵軍前線大約有……”

轟!!!

我話還沒說完,戰壕方向突然響起了一聲巨響,部署站內所有人都感受到搖晃,幾乎站不穩。

“發生咩事?!” 團長向著部下們大叫:“快搵人報告!”

我呆著,穩著馬步,直覺告訴我,這是敵軍炮擊。

“報告!” 不出幾秒,一名通訊兵大叫:“國軍派出戰機,喺上空對該區域進行轟炸,依據觀察,係殲-50戰機!”

“仆街!戰機咁快打到?!” 團長一拳打在桌上,面露驚惶:“傳令,所有人馬上撤離戰壕,迅速退入樹林內防守,以免敵軍突襲!”

“係!” 通訊兵馬上就衝向指揮廣播枱。

不過,敵軍卻不會讓你有任何喘息機會。

轟!!!轟!!!轟!轟!!

炮火突然密集,不斷轟炸戰壕處。整個地方都搖晃著,部署站的頂篷也塌了下來。

我重新爬起來,準備往樹林奔去,但霎那間,我呆著,記起文少仍在戰壕區!

“文少!!” 我馬上轉身奔往戰壕區,不顧對面國軍的炮火,一勁地衝向戰壕左翼。
飛奔間,我聽到一名士兵對我大叫:“你做乜鳩啊!走啦!” 但我沒有理會,依然與他們逆向。

轟!轟隆!!!…………嗶———

炮火不斷的在附近轟下,我那戴上隔音棉的耳膜也幾乎被震破,不斷鳴叫。但我也沒理會,因為我的好友可能不止破掉耳膜那麼簡單!

“吓…吓…吓………”
到了,文少原本的位置就在我五六步外。

但我卻看不見文少的人影,而在地上的,卻是一隻斷開的手臂。

“吓…吓……吓…吓…” 我只隱約聽到自己的喘氣聲,
加上眼前的斷臂,我全身不禁寒起來!

“文…文少?”

我慢慢走近,跪下,一手握著眼前的斷臂,是隻右手,
而且有著一部份線條圖畫的紋身。

沒錯,這是文少的手臂。

“文…文少?” 一下抬頭,
我望著已經被炸開的這處戰壕:
漆黑一片的這裏,烈火與炮火的光線燦出的亮光,
讓我依稀看到眼前的坑,
沒有任何血肉,聽不到任何喘息,
只有皮膚感覺到周圍的烘烘烈火,以及一股燒焦的濃味——
那感覺,可能就是地獄。

“文…阿文你……你…” 我全身抖著,幾乎冰冷,
握著斷臂的手更加抖震:“唔會…文少咁負碌,唔會咁易死…一定唔會!”
轟!!!砰!!

仍在鳴叫的耳朵也聽到這種炮擊聲,
並不來自天上,而是國軍的坦克。

我一下子清醒回來,把榮少的手臂塞入腰背的儲物袋,
連忙趴下,向樹林方向爬去。

“文少…我信你未死!”

心中勉強的堅強,令我冷靜了一點,
吃力地聽著外界的聲音。

轟!!!轟轟!!!砰!!!!

炮火持續放出,空襲已經停止,而地面的震動愈來愈強烈,
這說明坦克正向此處駛來,並準備進行掃蕩攻擊。

“依家乜都聽唔到,點搞…”

內心的恐懼加上剛才的徬徨,
複雜交錯的感覺與外界的炮火,只會令人產生兩種想法:
一是自我了斷,二是勇敢直前往樹林去。

然而,我一邊爬著,眼內也湧出了淚水,令視力也模糊起來。

“你!你!給我到前面的大坑看看!別給南鬼們炸掉我們的坦克!”
耳朵努力的聽聲,卻聽到這國狗的北方話:“去!去!去!”

“仆街!” 我聽後馬上使勁向前爬,
爬過同僚的血肉,爬過焦掉的泥土,
看似很接近,但在這刻,卻是最遙遠的一條小路。

“呼……呼…呼…哼!……呼……”

真幸運!我咬著下唇,一下子轉去九十度角旁的通道。
鼻子還不斷噴著熱氣,但這時的身軀卻非常冰冷,手也在抖震。

事不宜遲,我馬上沿通道繼續爬,而這時,
我已經依稀聽到北部人在忙著找生還者,
而且更要活捉問話,看似死掉的更要補刀!

自由軍的傳言中,說國軍的人捉到我們時,只會問話,
認為沒有用處的,馬上就地處決。

我初時還半信半疑,現在親身聽到他們的對話就知道這應該是真的,
畢竟南北兩方的人都不視對方是同種族的人。

而我內心只希望文少仍活著的話,也不要被這幫人處決。

鑽出通道,就是剛才的部署站,我連忙爬起來,準備馬上就向樹林奔去。

“站住!!”
我一挺起上半身,就聽到這句北部話呼喝我。

第一時間的反應,頓時全身僵硬。

我慢慢回頭,緊皺著眉,眼瞪大著,望向那人——
沒錯,那是國軍的軍服的顏色!

空間昏暗,我和那軍人相距大約五米,
四目交投,大家都沒說話,瞪著對方。

四周一點光也沒有,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只見到他反著小光的雙目,也隱約看到他舉著槍瞄著我。

“你的同伴到哪去了?”那軍人沉著聲線問道。

“你…你以為我會出賣自己友…?” 我毫不客氣的用母語回應。

“說國語…!你媽的!” 那軍人雖然加大了聲線,卻不至於令同僚聽見。

“我唔知,你要殺要劏,隨便你!”
說著同時,我把右腿向後移動了一下,準備逃走或應對近身攻擊。

“嗯?!”那軍人一看見我的腿有動靜,馬上瞄向我右腿處,
霎那間,眼見到他準備開槍,卻出現了更突然的狀況。

嘰一聲,一支弓箭飛插在那人的喉嚨中,那人亦應箭倒下。

“啊?!” 我呆愣了片刻,
馬上沿箭尾方向望去,是樹林方向,
但漆黑中卻看不見任何人,連風吹草動也沒有。

“邊…邊個?” 我握緊著拳頭向裡面輕聲問道。

過了片刻仍然沒有回音,於是我拔出了腰旁的手槍,
望著樹林繼續低聲道:“係咪文少?李天文?係咪你?”

我回個頭看了一下那國軍,
發現他已經一動不動了,於是走近拿他手上的槍。

走近時發現,那支箭大約有一支步槍長短,
末端有綠色漸變藍色紋的羽毛,
而且箭身有塗彩,看似是土著的那種。

但奇怪了,這一帶是沒有可能出現土著的。

我再次四處張望,丟掉耳內的隔音棉,
聽力已好了許多,聽了聽附近,
只有樹林口的國軍群發出的聲音。

“咦?咪住…”

我的注意力馬上轉到身下的那具國軍屍體:
其他的國軍明明還有三四十米遠,為甚麼這人會走的那麼快?

另外,我細看了一下那人的軍服,
奇怪,這軍服的配色雖然與國軍相同,
但整套軍服的設計我卻從來沒見過,
最新的間諜軍情也沒有類似軍服改變設計的情報。

如果要大概地形容,那套軍服比較像鎧甲,
因為摸著衣服時會發現布料異常地硬,
我嘗試用軍刀刮下去,卻罵了句髒話,
那布料把我軍刀的一部分磨鈍了!

再往下看,這人的槍也異常奇特,
外形與普通手槍無異,但槍口沒有洞,只有一顆透明的物體;
再拆了彈夾出來看,竟然是一塊金屬磚頭,
像相機電池,但有著手槍彈夾的大小。

“屌啊?班北佬幾時整咗啲咁嘅嘢出嚟?”
當我準備嘗試試射,想到北方的產品通常特別危險,
貿然用的話可能連自己也炸掉。

這幾分鐘內所發生的事令我頓時全身毛骨悚然,打了個冷顫。

眼見前方的國軍也將至,我馬上丟下那怪槍,在黑暗中掉頭就走。

第一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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