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作劇之死》

1.

終於熬過了苦悶的八堂課,回到家中斗室已是下午四時。我打開昨晚下載好的電腦遊戲開始玩起來。

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晚上八時,聽到開門聲,是老爸加班完回來了吧,大概還帶著外賣的晚飯。我暫停遊戲,到廳中和老爸草草吃完了晚飯,不消十五分鐘便又回到房間繼續破關斬將。

電腦遊戲的刺激完全驅除了睡意,我望一望鬧鐘,已經是零時了。今晚索性通宵破完這遊戲吧﹗反正會管著我上床睡覺的人已經不在。



凌晨二時,漆黑之中只有電腦螢幕的光,照亮我粗糙的側臉;我目不轉睛盯著螢光幕,夜靜之中鍵盤的敲打聲清脆響亮。玩了這麼久似乎有點體力不支,心頭開始發悶,不太舒服。然而遊戲已經破關了一大半,不能一口氣破完我可不甘心啊﹗

凌晨三時,我的遊戲角色以最佳的狀態來到最後的關卡,然而我的狀態卻不太對勁。胸口感覺悶得發慌,冷汗不停冒出——明明還是九月,氣溫尚暖;卻感到全身冰冷,心跳急速。大概是真的累了吧,但我還是不打算睡。

凌晨三時半,我不得不暫停遊戲。離打敗魔王明明只差一步,我的手卻抖震得不能好好控制滑鼠。唉,沒想到我的體力會這麼差,只好先去睡一下,明天再繼續吧。

雙手撐起身體想站起來,卻竟然摔倒在地上。我的腿怎麼麻痺了﹖是坐得太久了吧。試著用手支撐身體,卻連手也使不出勁。突然發現心跳得很厲害,平時是「噗通噗通」的,現在卻「轟隆轟隆」猛烈地抽動著,而且愈跳愈快,愈跳愈快‧‧‧‧‧‧胸口悶得發慌,甚至開始痛起來。不對勁,這真的不對勁,我開始慌張起來;想要向睡在隔壁的老爸求救,卻痛得發不出聲;捲曲著身體倒在地上,無法站起來。心跳急劇得驚人卻仍在加速,胸口似要被撕裂般的疼痛。救護車﹗快叫救護車啊﹗可是我已連伸手拿電話的力量也沒有了,腦內只充斥著痛楚,一片空白。

 我漸漸失去知覺‧‧‧‧‧‧



 死了,完蛋了。

 如此可悲的終結,正配合我可悲的一生。

聽說人死時一生的記憶會如走馬燈般閃過,我寧可這不是真的——誰會想看這麼無聊、乏味又可悲的走馬燈﹖一想到明天的報紙頭條可能是「毒男通宵打機誘發心臟病猝死家中」便感到擔憂——我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死得這麼丟臉啊,至少不想讓她知道﹗

後來又想到,像我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可悲毒男的死,報紙大概也不屑用頭條報導吧﹗想到這又放心了一點。

可是就這樣死了真不甘心啊﹗難得和她約好,這樣死掉就不能應約,也再見不了她。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還身為處男就死去,真對不起老爸,也沒面目去見老媽了。真不甘心啊﹗



但又想到像我這種毒男,就算活下去也不可能交到女友結婚生子吧,那也就沒什麼好不甘心了。

可是,我還不想死啊﹗還有許多未完成的事,就連那新遊戲也還未全破,就這樣死掉的話,太遺憾了﹗神啊﹗至少讓我多活幾天吧,幾天就好,求求你了‧‧‧‧‧‧
 
 
 
 
 「醒來吧,少年。」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只見黑暗中泛著螢光藍的睡房天花。胸膛的疼痛感似乎已經消失,但我仍無法思考,迷糊中只知道自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起來吧,想躺到什麼時候﹖」那是一把輕柔的女聲,我直覺認為其主人一定是個美女。可是哪來的女聲﹖這裡是毒男的房間,大概永遠不可能有美女踏入,有的只是美少女手辦模型。

「快給我起來啊﹗」我感到身體遭受重重的側擊,左臂的痛感刺激使頭腦清醒過來。我張開眼睛,頭往旁邊睡床一側,只見一難以置信的驚人畫面:



單人床上,竟端坐著一位來歷不明的少女——閉合的雙膝從裙子裡探了出來,一對修長玉足自床邊垂落,呈八字形踏在地面;少女纖細的身體上,掛了一件黑得徹底的連身裙,幾乎融入了周遭的黑暗;裙上的細節也隱沒其中,使得這裙有如天衣一般無縫,卻仍無法蓋過胸口處那突出的輪廓。胸口兩側彷彿從黑暗中憑空冒出來的一對雪白香肩,肩袖是層層交疊的黑色蕾絲;連著肩膀的一雙纖幼的手臂,直垂著撐著床舖。肩袖之上,微光之中,是少女動人的臉——烏黑的長髮融入了裙子與周遭的黑暗,濃密的睫毛下一雙帶冷酷神色的眼睛,螢光藍在雙眸深處閃爍晃漾。臉蛋雪白得不帶一絲血色,在昏暗中只能從淡淡的輪廓看出鼻子;其下有一樊素亦為之驚艷的細嫩雙脣。

微弱的光線已足以照出少女動人之美,她似是夜雪,在月色之中悄然降臨大地。從毒男的角度看,那根本是只屬於美少女遊戲的女主角的臉——不,她不僅是可愛,還有一種高雅的氣質,彷彿是比人類高等的非人存在的高貴。高貴的她正高高在上地向躺在地上的可悲毒男投以冷酷的眼光,臉上卻帶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彷彿正盤算著什麼邪惡的念頭。我以雙手支撐身體坐起來,目定口呆地望向坐在床上來歷不明的少女。呈現眼前的一切實在太不真實,一時間竟不懂如何作反應。

 與她靜默地對望了好一陣子,我才虛弱地,充滿疑惑地吐出一句﹕「你是誰﹖」

 「我是死神啊,少年‧‧‧‧‧‧」 她將身體往前傾,湊近過來,伸出右手抵住我的下巴,與我四目交投。

那冷酷而鋒利的目光,似要貫穿我的眼眸直達腦袋深處。 

「而你,已經死了。」自稱死神的少女微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