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和老媽在街上走著,走著。

    走著,走著,拐進了一家茶餐廳。

    對了,是為了慶祝我升上心儀的中學,所以才外出吃飯。

    我跑在老媽前,搶先坐進了卡位。

    因為我喜歡坐裡面。



    老媽坐到我的身旁。

    她拿起餐牌,說:這裡有你喜歡吃的兒童餐哦﹗

    我搶過餐牌,說: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要吃別的。

    看著餐牌上的食物,價錢都很便宜啊﹗

    因為那個時候,領匯還沒上市吧。



    我看過餐牌,說要吃豆腐火腩飯。

    我沒吃過,不知道好不好吃。

    只知道它名字很霸氣,像是大人吃的東西。

    我和老媽在茶餐廳,點了一客豆腐火腩飯......





    「唉?」

        映在臉上的微溫,是臨近正午的陽光;驀地睜開眼睛,只見窗花的影投在微微發霉的睡房天花上。

        我心頭一怔,下意識地起身轉頭一望——床上除了皺成一團的被單,就只有我一人卧著。我輕歎了一口氣——是鬆一口氣,還是有點失望而嘆氣呢?我自己也不清楚。

        我躺回床上,回憶著剛才的夢——又夢見老媽了......今天是老媽的死忌,之前和老爸約好今天去探老媽。這就是所謂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真是令人懷念的夢啊!可是,總感覺這夢還沒完結,還缺少了什麼東西?到底缺少了什麼呢......可惡,想不起來。

        我緩緩爬起床,揉了揉又紅又乾澀的眼睛;爬下床,把腳套進拖鞋,便走出了睡房。

        真沒想到一步出房門,雙眼就受到滋潤——看來剛才那口氣,是歎得太早了。



       「阿仁,你睡醒啦﹗」少女踏步向前,手腕藏到身後,鞠身湊近過來。「早餐已經煮好了哦﹗」

        迎面而來的,是毫不輸給正午陽光的燦爛笑容——襯托著笑臉的那頭輕盈短髮,似兩彎新月朝著泛紅的臉蛋微彎;兩側的雪白香肩上掛著一件白色圍裙——其上是毫無遮掩的鎖骨和雙臂,腰間被捆成蝴蝶結的帶子收束著,其下蕾絲邊的半圓裙擺,僅蓋過半截雪白的大腿;驟眼看起來,簡直就像是......

       「Angel......不,夢娜﹗」我下意識把身體後傾,慌張地說:「妳該不會,裡面沒穿衣服吧?」

        夢娜漲紅了臉,退開了身體。

       「當然不會啦﹗」夢娜雙手撫著泛紅的臉頰說;似乎只有在使用Angel的身體時,她才會這樣容易臉紅;這害羞的模樣,比起死神姿態那冷酷的她,是何其大的對比啊﹗

        「討厭,阿仁怎麼老是在想色色的事情......」夢娜雙手撫著臉頰嬌聲說。

        眼前這麼可愛的少女,真的是夢娜嗎?

       「......枉你昨晚還在裝純情哪。」夢娜說罷,馬上又低下頭露出邪惡的微笑,低聲補上一句。



        她果然是夢娜沒錯。

       「不,只是,妳看起來,像是......」我把臉別向一旁,搔著頭說。

       「只是小背心的吊帶,被圍裙的蓋過了而已......」夢娜用姆指勾起吊帶說。「我才不會作那種羞恥的打扮﹗」

        明明一直一臉理所當然地幹著羞恥的事情吧?

        「對了,快來吃早餐吧,我特別為阿仁準備的哦﹗」夢娜走到餐桌旁,拉開了一張椅子。

        「噢,嗯。」我半帶錯愕地坐到椅子上。真沒想到那冷酷的夢娜,竟會這麼貼心給我煮早餐。

        我定睛一看——餐桌上的盤子,盛著混有奇怪紅色顆粒的炒蛋,塗上紅色果醬的厚方包,幾顆完整的紅色果實,盤子旁還有一杯粉紅色液體——看來死神們都喜歡吃紅色的果實。



        「為什麼妳......」我望著盤子上的食物說。「要給我煮早餐?」

        「這餐就當作向阿仁道歉的賠禮......」夢娜左手抓住右臂,把臉別向一旁說。「因為昨晚,好像做得有點過火了呢......」

        夢娜說罷還裝傻似的吐舌,往自己頭殼一敲。

        「阿仁,你不會還在生氣吧?」夢娜十指緊扣,把臉湊近過來。

        「呃,我......」我避開夢娜的臉說。

        「你會原諒我的吧﹗」夢娜把臉進一步湊近,皺著眉頭發動眼神攻勢。

        「我沒有生氣啊......」我垂著頭低聲說。「我哪有資格生你的氣呢?」

        將死之人生死神的氣,想起來也還真荒唐﹗



       「太好了﹗」夢娜一把抓住我的左臂,把微突的胸部壓在我的肩上。「阿仁果然是個很好的人啊﹗」

        沒錯,一個很好的內向自閉兒。

        「快把早餐吃完啊......」夢娜把臉湊到我耳邊,語氣故作溫柔地說:「吃完了,就繼續我們昨晚未完成的事吧。」

        「拜託,別靠這麼近。」我漲紅了臉說。


        如此這般,在這星期日臨近正午的早上,毒男又再一次和少女獨處一室。我坐在餐桌前,吃著夢娜預備的早餐;她坐在另一頭,手托著頭盯著我看。

        「吶,夢娜......」我用叉子切割著盤中的炒蛋說

        夢娜「嗯?」的應了一聲。

       「我們的......那件事,可以待到晚上才做嗎?」我靦腆地說。

        「嗯,我可以理解的......」夢娜說著,把雙臂放在桌上。「那種事果然是晚上做比較有氣氛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低著頭隱藏起漲紅的臉,邊說邊把盤中的炒蛋絞碎。「只是我,還有一件未完成的事......」

       「噢,明白了。」夢娜爽快地答應道:「那當然沒問題囉﹗」

       「真的嗎?」我抬起頭說。「不會給你添麻煩?」

       「沒關係,就當是為了表示道歉的誠意......」夢娜把雙手從餐桌放下,夾在大腿之間。「我會耐心地等的,等到阿仁把所有未了的事完成為止......」

        我以感激的眼神望向夢娜——原來她也有善解人意的一面啊﹗

   「不過要盡快搞定哦﹗」夢娜皺起眉頭,把臉別向一旁說。「不然我也會被找麻煩的。」

    找麻煩?有誰敢惹我的夢娜大人啊?

   「謝謝妳啊,夢娜。」我微笑著說,把炒蛋送進口中。

    「有什麼好道謝的,笨蛋。」夢娜望向一旁,側著微微泛紅的臉,低聲問道:「好吃嗎?」

    「嗯,很好吃。」我說著,把咬碎的炒蛋嚥下——其實還蠻難吃的。

    「話說,妳不問我忽然想起的是什麼事嗎?」我把剩下的草莓炒蛋送進口裡,然後喝一口草莓牛奶把它們全沖進肚子。

    「是你媽的事吧......」夢娜仍在側著臉,眼珠轉向我說。「你睡覺的時候,我偷窺到囉。」

    我差點把牛奶給噴了出來——夢娜在我睡覺的時候幹了些什麼啊?

    「咳,嗯,之前和老爸約好,今天去探老媽的;不過,他現在還沒回來。」我望向老爸的房間,床上雜亂的被單仍維持在兩天前的狀態——老爸他到底在澳門搞什麼鬼?

    「噢,那個男人啊......」夢娜說著,也望向了老爸的房間。「我剛來的那晚就感覺到了......」

    我望向夢娜,她接著說:「他一直都,活得很痛苦呢。」

    不用夢娜說我也知道,自從老媽過生後,老爸便老是愁眉不展的;待我也離開後,不知道他會怎樣呢?還真有點擔心啊﹗

    不過,應該沒問題吧——反正我們一直都過著互不相干的日子,就算我不在了,對他也該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老爸他,最晚應該今晚就回來了吧......」我把注意力放回餐盤上,拿起了一塊方包。「等他回來了,再一起好好吃一頓晚飯作餞別吧。」

    吃完了早餐,我站了起來,準備動身出門;夢娜見狀,也跟著站了起來。

    「所以,妳打算跟我一起去嗎?」我望向她說。

    「當然了,反正我現在也沒有其他任務......」夢娜說著,伸手摸向腰背的蝴蝶結。「我也想拜會一下岳母大人啊﹗」

    這樣真的好嗎?岳母大人可能是死在妳手上的哦。

   「對了,妳昨天的『新任務』怎樣?」我隨意問道。「還順利嗎?」

   「順利啊,只是個生無可戀的獨居老人而已......」夢娜說著,伸手抓住了蝴蝶結的末端。「很爽快地帶回地獄去了,不過屍體大概要放個好幾天,才會被上門探訪的義工發現呢。」

    獨居老人,就是那群庸庸碌碌地為社會貢獻一生,最後卻被社會遺忘的老人們了吧。如果我沒這麼早死,大概早晚會加入他們。

    夢娜說罷,雙手拉下蝴蝶結的兩端,圍裙應聲落下——兩肩幼細的帶子掛著一件純白色小背心,自胸口處有層層交疊的蕾絲,像聖誕樹般一層疊一層延伸至腰下;其下是一條黑色迷你裙,裙擺同樣有同款的花邊裝飾著,與小背心構成鮮明的黑白對比;如此一身清爽的便服,雪白修長的四肢皆暴露於空氣之中,雙足僅僅穿上簡便的白色涼鞋。

    「怎麼樣?」夢娜張開雙臂自轉了一圈。「好看嗎?」

    「嗯,很適合妳......」我看紅了臉,把臉別向一旁說:「話說回來,這套衣服,還有剛才早餐的材料......難道是偷來的嗎?」。

    「這不算偷吧﹗」夢娜雙手放在背後,望向一旁,若無其事地說。「我不是不想付錢,只是懶得走去櫃檯而已。」

    這算是哪門子的自辯啊?

    如是者,簡單梳洗過後,我帶著小量拜祭用品,和夢娜一起出門去探老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