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阿仁,待會你別作聲,由我來應付......」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夢娜的話,語氣竟如此不安。

    「要被找麻煩了。」

    我全身的感官正本能地提高至極限,警戒著大門之後某個令人畏懼的存在。



    咔擦一聲,大門徐徐打開。

    在昏暗的客廳之中若隱若現的,竟是一個姿態極為優雅的背影——線條優美的低胸晚裝長裙,是和夢娜的連身裙一樣天衣無縫的黑,如黑色暴布傾瀉至地面,裙擺在地上拖曳成黑色的波浪;從腰部以上露出了潔白無瑕的半身,似是黑荊棘中綻放的一朵白玫瑰;她白如白牙的雙臂微曲著,雪白香肩僅披上一層薄莎。緩緩地簡單的一個轉身,便足以吞噬我的意識;我無法動彈,也無法思考,卻本能地認知到——她和夢娜一樣,是一名死神。

    她輕擺垂及腰間的長馬尾,向我投以比夢娜冷酷十倍的目光——與她眼神交接的一刻,腦袋感覺真的被貫穿了。她的臉似是成長了的夢娜,完美中更添成熟的韻味。

    若說夢娜是夜雪,她便是極地之冰。

    「怎麼呆站在那?」她淡淡地說,語氣比那夜的晚風更為冰冷。「給我進來。」



    我那顫抖的雙腳,竟無法抵抗她的命令,擅自向前踏出。

    「仁﹗......」夢娜沒來得及說下去,便被一聲轟然巨響截斷——猛然自行關上的大門,把夢娜隔在屋外,客廳的燈光亦應聲亮起;我吃了一驚,手中的鑰匙跌落地面。

    「你就是阿仁?」她垂下剛舉起的左手,繼續淡淡地說。「應該於三天之前在這裡死去的傢伙?」

    「我,嗯......」我嚥下唾液,以微弱而顫抖的聲線應道。

    「很好。」她把右手往空中一揮,緩緩踏前向我逼近......



    「受死吧。」

    她瞬間從掌心召喚出巨大的鐮刀,以電光石火之勢瞄準我的左肩一劈——我無法閃避,甚至來不及求饒;只能呆站著迎接這遲來的一刻。

    終於,要完蛋了。





    我緊閉雙眼,劇痛卻遲遲未有到來;回過神來定睛一看——只見眼前一團黑霧之中,是夢娜上半身的背影,高舉左臂抵抗著鐮刀的刀柄。

    「妳想做什麼﹗」夢娜高叫道:「莎特娜絲﹗」

    「妳沒看見嗎?我在執行任務。」女死神語氣平淡,卻絲毫沒有放鬆鐮刀的力度。「倒是我要問妳,為什麼妨礙我?」



    「這個少年的靈魂是我的獵物,不許任何人插手﹗」夢娜強硬地喊道,此時她的身體已凝固下來。

    「把獵物放任三天不管,妳可真是個不稱職的獵人哪﹗」女死神握緊刀柄,用力往夢娜身上壓,逼得她要用雙手抵抗。

    「這要妳管﹗」夢娜高叫一聲,把鐮刀往上一撥,卸開了刀鋒。

    「哦?可真大口氣啊。」女死神把鐮刀往肩上一架,踏前了半步,向夢娜伸出了左手,說:「我的小夢夢。」

    她往夢娜的臉頰一撫,然後一捏,玩弄著夢娜雪白的臉蛋;沒想到一直玩弄著我的夢娜,也會有被玩弄的時候。

    夢娜屹立不搖地擋在我的前方,卻沒有對女死神作出更多的抵抗。

    「後輩沒有好好完成任務,作為前輩也是有責任跟進的吧?」女死神收回了左手,叉著腰說。



    「我當然會好好完成任務﹗」夢娜壓抑著語氣說。「只是這次情況比較特殊,需要多一點時間......」

    「沒必要再花時間吧,我來幫妳馬上解決就好......」女死神再次高舉鐮刀。

    「不行﹗」夢娜大聲喊道。「這個男生,一定要由我親自解決﹗」

    女死神停住了動作,若有所思地望向夢娜。

    「喂,小夢夢,妳該不會......」她垂下了鐮刀,微皺起眉頭說。「妳知道的吧,那可是我們『死神的禁忌』。」

    「我當然知道,那怎麼可能﹗」夢娜高叫道,語氣卻漸變得忐忑不安。「我只是,覺得這傢伙超可憐的,想給他多點時間了結心願罷了......」

    「就算是這樣,妳也拖得太久了。」女死神說。「陽壽既盡,就應該盡快歸入輪迴,留戀人世可不是一件好事......」

    「十二時﹗總之在明晚十二時之前......」夢娜開出條件說:「我一定親手完成這個任務,這樣行了吧?」



    女死神凝視著夢娜,又越過夢娜的肩望向我;那高傲而輕蔑的目光,令人畏懼卻又無法迴避。

    「好吧,畢竟我也不想和可愛的後輩起爭執啊......」女死神放開了手,鐮刀轉瞬間化為黑霧消散。「如果到時妳還沒動手,就別怪我搶走妳的......獵物囉。」

    「這點用不著妳擔心﹗」夢娜握緊了拳頭說。

    女死神轉身離去,漸化為黑霧;遺下一個冷漠的側臉,便消散於空氣中。

    這個狹小的家,瞬間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

    此刻才察覺到,夢娜的背影正微微顫抖著——其實她也是很害怕的吧。

    「夢......夢娜?」女死神離開後,我漸漸取回身體的控制權。「她......是誰?」



    「她啊?最上級死神——審判者‧莎特娜絲。」夢娜把剛才高漲的情緒壓抑下來,平靜地背對著我說。「是我的大前輩哦。」

    她果然就是夢娜之前提過,職階很高的死神——看她胸前的事業線就知道。

    「阿仁,她剛才說的話,你別太在意......」夢娜回頭望向我說。「總之,我一定會讓你沒有遺憾,舒舒服服地死去的﹗」

    「噢,呃......」我回望夢娜說。

    「今晚你就早點休息吧。」夢娜側著臉說。「要養足精神,好好珍惜我為你爭取回來的最後一天﹗」

    說罷,夢娜便準備離去;往前走著,下半身漸化為黑霧。

    「夢娜﹗」我伸出了手,夢娜轉過臉來。

    「謝謝妳,保護了我。」


    「不用謝,反正明天就輪到我殺你了。」

    夢娜的臉漸消失於空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