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位於江蘇中部,乃中原著名的水鄉。 

司馬家自胡人亂華,舉家南遷,已適應了南方的生息,司馬元顯更是長居此地,他獨愛泛舟湖上,享受那平靜之境,助其思索那名揚中原之大 志。 

這日,他便獨自在這江南河上小酌。

船夫是啞的、江面是平靜的、酒是香醇的,一切皆不會打擾司馬元顯的雅興。 

他在舟上,想起那次鬥劍。他對自己的劍法本來就極具自信。 





他專注寄魚經上的劍法十數年,打敗了董耀本在他意料之內。他對於這天下第一劍的技術實在大失所望。 

他撫了撫自己的胸膛:「但他竟能用劍氣傷我...。」 

他冷笑了一聲,便呆呆的看著江面。 

江面上有一陣薄薄的霧。那輕煙般的白,使他想起了一個人。 

那個與崔婉柔不相伯仲,有著另一股氣質的絕世美人。 





「她,叫作水瑤是吧?」 當時,他的目標只是打敗天下第一劍。

 現在回想起來,倒頗為可惜。 

於他而言,名譽重要還是女人重要?他答不上。 

他兩種都不能捨割。 

不過,此女只應天上有;而董耀卻較容易找到蹤影。 





他在那層白霧中,描繪著那女子的容貌。 

驀地,一把女聲在遠方響起。那是一聲幽怨的輕嘆。 

白霧之中,有一小舟迎面而來。 

一位少女站在小舟前頭,她身穿雪一般的白衣長裙,髮髻穿著一枝白玉簪,簡樸卻秀麗。 

司馬元顯看著她,心都要被揪出來了。她肌膚勝雪,極為雪白。 

在淡淡白霧下,她的出現似是女鬼索命。 

但女鬼不配擁有這般美貌。 

司馬元顯只能以美若天仙來形容她。





但天仙是什麼樣子?大慨只能從她身上得到定義。 

她實要比崔婉柔更為美豔絕倫。 

只是一看見她冷傲的神情,就似身入冰窖般,任何雜念都被消除,只剩下敬畏。 

不像崔婉柔一樣,極輕易便能挑起男性的欲望,身上每寸肌膚都充滿誘惑。 

比之水瑤,又少了一份平易近人、少了份親切感,多了份遠離凡塵的脫俗。 

或許她們三位的美皆達頂峰,只是各有各的好;相差實不甚遠。 

然而眼前這位女子給人的感覺至高無上,總使司馬元顯覺得她是最美麗的。





又或許她是活在頂峰之上,仙境中的女神。 

凡人說不出來她有多美,比崔婉柔跟水瑤美出多少,但卻令人肯定到她會是人間最嬌麗的女子。 

她從司馬元顯的小舟旁邊略過。

使得司馬元顯不住張望搜索著她的身影。 

沒有,來如煙、去如霧。 

他極為失望。

如此佳人,錯過了又能在那裡找到?

突然,船尾巨響,整隻小舟的末端被重物壓住,船頭傾斜於空中,船夫啊啊叫喚,驚惶失措。





司馬元顯急忙望向船尾,只見那位女子踩著船尾,竟然使得木舟整隻傾斜。

司馬元顯大驚,此女竟有如此功力,實出乎他所意料。

區區女流之輩會武已不是重點,重點竟能將內力由她纖弱足尖導出,化作重量,將整隻小舟傾側。

他發覺他也沒時間驚訝,那些木制家具,酒杯俱掉了下去,船夫亦已掉到湖中,他的佩劍也直直掉了下去,他想要去抓,卻苦於他立足不穩,

需得雙手抓著船身,方使定住身子。

身為一名劍客,本應劍不離身,可是他卻不喜歡在這靜思之際攜帶殺意之物,方令他的佩劍如斯輕易掉到湖中。

眼見他的人也快要掉下去,靈機一動,跳到船頂的竹棚上,不至於會掉進水裡。





「姑娘,何苦如此?」司馬元顯冷汗暗流,穩著重心問道。

然後,一把悅耳動人的聲音響起:「司馬元顯......」

「我的侍婢多蒙你的照顧,我代她向你致謝。」

此女便是姬韻靈。

自水瑤向她哭訴著翠菁的遭遇時,她一直想找司馬元顯算帳。在她心中,沒人能夠欺侮身穿白衣的每一位。

司馬元顯一愕,看到她的衣著打扮,與那份高貴的氣質,便猜想到一二。

「你便是那些白衣女子的師父嗎?看來倒不像。」

司馬元顯心中叫苦,想到如此武功的人來尋仇,必有一番苦戰。

姬韻靈不語,手一揮,數顆白玉棋子往司馬元顯飛去,司馬元顯未料到她竟突施暗器,礙於立足之處難以躲避,竟也不思索,

伸手打掉數子。 

肉掌一拂一拍,將棋子盡數擊去。但司馬元顯忽覺手掌冰冷僵硬,失去了大半知覺。

他不知這女子竟能將寒氣包覆著棋子再將之擲出,故吃了一大虧。他知道接下來可要糟,少了一臂又怎能贏這妖女?

他苦思後著,一邊提防她的暗器。只見這女子雙手交差,似是收招不放。他不知姬韻靈原是不喜放暗器,但求盡快拿住司馬元顯方便逼供才出

將霜結靈氣附於暗器之上,料想他不及躲避,一擊即中。他心神稍定,船身又陡然直墜到湖面之上。

原來姬韻靈已飛身上前,一掌寒氣撲面,司馬元顯本能一格,眼見快要格開她的手,姬韻靈卻已收招,令他摸了個空。司馬元顯不欲停手,一

拳打去,雖則如此尢物,實叫他不願如此粗暴下手,但這人一直以己為先,為得保命,唯有先制住此女再說。

不料姬韻靈竟輕輕巧巧的躲了開去,她的身子往後仰,單足點在竹棚上,竟絲毫不晃。

司馬元顯看準機會,往她單足一掃,逼她掉下船去。卻也真看輕了姬韻靈,她腳一縮,雙腳浮空,身子竟能在半空中打了個半圈,轉了方向,

往司馬元顯飛身而來,緊接雙手往司馬元顯小腹一按。饒是司馬元顯武功高強,這十數年卻沉浸在劍術當中,對於姬韻靈收放自如的神妙掌法

一籌莫展。

姬韻靈雙掌抵住他的小腹,似沒施任何內力,一時間竟沒有被擊飛,竟似是被這女子雙掌吸住了。司馬元顯驚魂未定,待得要開口說話,身子

乍然顫動,整個人都飛了出去,掉進水中。

原來這招乃姬韻靈悟出的殺著霜結神掌。此招配以霜結靈氣專攻人氣門,她雙手交疊抵在敵人的胸腔或小腹中,暗運內力牽引敵人,使其掙脫不得。

待得敵人運氣,便將霜結靈氣傾流而出,使敵人轉瞬受寒氣所侵。

司馬元顯為霜結靈氣,寒氣隨內力的運行流轉全身,加之他身在水中,寒氣凝結得極快,司馬元顯頓時牙關打顫,說不出話來。

「看來眼下你連答我問題也頗為吃力。」姬韻靈冷道。她本以為這司馬元顯會比想像中更強,她還特地脫下了面紗,打算必要時以仙瞳神功迷

住他。卻發現原來沒一劍在旁的他就像是沒牙老虎一樣。

司馬元顯瞪著她,雙眼盡是盛怒的殺意。

她高傲的神情審視著這狼狽不堪的失敗者。

「但我現在要你給我一個答案。」

「什麼答案?」司馬元顯顫聲道,他雖強忍寒冷,勉強用真氣壓住寒氣,卻實在難以掩飾。

「我要知道五斗米道傳教大會的選址。」

這問題問得司馬元顯無言以對。

孫恩曾經告訴過他傳教大會的舉行地點,因地方需要容納數千教眾,又要讓教眾清楚得見下任教主的尊容,需要慎重選擇。然而孫恩卻早有眉目,

並將之早早告訴了司馬元顯。但他驚告自己千萬別四處張揚,眾祭酒會在大會的前一晚得知地點,並引領教眾抵達。事實上,司馬元顯也不明所以,何必要在事前一晚才通知教眾如此倉猝。

「這女子為何要問這個?難道傳教大會搞得如此隱密就是因為避開這樣的對頭攪局?還是......」

只見司馬元顯一頓沉默,開口道:「這秘密你打算用什麼來換取?」

姬韻靈秀眉微蹙:「用一條命換一個答案難道還不化算?」

她心底下暗暗抱怨著中原人不明事理,命在頃刻、萬死不該還想佔人便宜。

「你殺了我們翠菁,害水瑤吃了那麼多苦,此罪足已死上千次萬次。」

「我...!」司馬元顯正要搶白,卻苦於寒氣攻心,湖水嗆入口鼻。

他自覺,手中有劍一定不會落到如斯景況。

可惜他沒有。

眼見即使此女不來取自己性命,自己也會因寒氣不能自制而葬身湖底。

「他們將在城西三百里的古洞集結。」

司馬元顯本就將性命看得比一切重要。

那古洞本是三國時期王朗練兵之所,當時孫策大軍率兵橫掃江東一帶,王朗便在此地練兵打算堅守會稽,最終當然兵敗如山倒。

其後王敦之亂,王敦於琅邪的親信暗中練兵響應,便在此地練兵。

此古洞卻能容納四、五千人之多,且別有洞天,四處橫山,極為隱密。

只見姬韻靈輕輕嗯了一聲。

司馬元顯見自己話都說了,她仍是無動於衷,便急切機會脫身。他督眼看見他的劍正在不遠處,便找機會過去取劍。

姬韻靈卻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搶先得到此劍。只見她衣帶一揮,水花四濺,寶劍頃刻間飛往姬韻靈身邊,一把被她接著。

這內力運用的靈巧盡見如此簡單的接劍之中。 

她拿著劍,看著這下賤的男人軟弱如稚的模樣。

 「有劍無劍,又何必執著?」她幽幽說道。 

不知不覺,她覺得翠菁為他所殺是種侮辱。 

是一種對仙島上上下下眾人,對歷代神女的輕蔑。 

「便是他殺了翠菁......」 

「身為神女,我沒必要讓他苟活。」 

「若不是使命在即,我必要你承受那返血穿心之痛...!」

千百個念頭在心中閃過。 

最後,她幽幽的嘆了口氣。

「眼下你寒氣入骨,牽動真力則是自取滅亡。且讓你苟活些時日。」

她抽出司馬元顯的佩劍,雙指一彈,寶劍竟碎得四分五碎,碎片上還結著冰霜。

原來她接劍之時已暗運霜結靈氣,是以劍一拔出,雙指輕輕一彈,便司馬元顯無堅不摧的寶劍粉碎成破片。

「他朝你再礙事,便如此劍。」

說罷她竟運起輕功,踏水離去。

他遙遙看著這位仙女的背影朦朧遠去,呆呆出神。

此番景象令司馬元顯聯想到洛神賦中洛神微步水波之上,唯美之極。

那一幕美景仍在司馬元顯的腦海中反覆著。

他赤身露體,緩緩站起。看著倒在自己腳邊,筋疲力竭、嬌喘連連的崔婉柔,暗暗好笑。

他過去拿起那碗粉末,一把倒進口中。大笑:「縱然你高傲自負,卻也有疏忽之時!」

那些粉末是五石散,服用後會使人渾身發熱,性情亢奮,令身體變得敏感異常。

此五石散正正助人血氣加速運行,其生成之熱力正是霜結靈氣的克星,司馬元顯本有服用五石散的習慣,是以對姬韻靈的霜結靈氣有抵抗性,

現下加倍劑量,竟能震住體內寒氣,身體如一般無異。

「且看你是否會赴會傳教大會......」

司馬元顯冷笑:「我便要你終生困於我掌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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