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自己保重
 
那一朝,所有灰白色的剔都變成淺藍色了。
 
我一直以來灰嶋的表情,也不其然令到嘴角向上揚。
 
落晨晞:「你到底係邊!?」
 
落晨晞:「點解過咗成三個月先再搵我?」
 


落晨晞:「個次大火之後你冇事啊嘛?」
 
落晨晞:「我搵Happy姐佢都話唔太清楚咩事,你到底搞咩?」
 
那早上,我就像個在荒島找到一個人類的人一樣,不斷問東問西。
 
我從來也沒想過,一個小女生找回我能有這麼大的威力,能令我那麼高興……我想我真的等傻了。
 
可是Ruby卻沒有回覆過我一條問題,在看過後便又再下線。
 


「Ruby…到底你搞咩…」我愣著望住手機。
 
「阿仔。」老媽走進來房間幫我收拾衣服:「最近少咗出街喎。」
 
「你最近夠好少用五速嘴。」我微微淺笑。
 
「終於定性啦?」
 
「你個仔會咁易定性嫁咩?」
 


「係唔係有邊個女仔終於傷到你呢?」
 
「車~傷你把嘴,大爺安安穩穩坐緊喺張床到!」
 
「受咗內傷嘅話出聲喎,阿媽整啲涼茶俾你保保。」
 
「你幫我落去seven買包檸檬茶就得啦……」
 
「老豆幾時返?」我問。
 
「點知佢啊,成日飛嚟飛去做研究。」老媽一說起老豆就總是一臉不在乎:「今個聖誕呱~」
 
「ok喇,老豆又喺外國做緊研究……叫佢買隻火雞返嚟嘆吓!」至少今年我不想跟王大雞吃KFC聖誕大餐過聖誕。
 
「你都痴線嘅~唔講喇。」


 
「等陣……」
 
「你都會叫阿媽等陣?」老媽有點疑惑。
 
「有嘢同你講啊。」我拉住她的手。
 
「做咩啊,又想要幾多零用錢啊?」
 
「我想問吓你同老豆點識,兩個性格咁鬼極端……」
 
「不打不相識囉!你估真係好似電視劇咁唯美咁戀愛到結婚咩?鬧架呢,係必然嘅。」老媽就像個愛情前輩一樣教導著我。
 
「之後呢?」
 


「之後就要睇自己做化喇。」老媽搭住我肩膊:「總之,唔好咁快以為世界末日,因為一定有希望。」
 
「喔……」
 
「話時話,你同阿妤點啊?」
 
「分咗手囉~」
 
「點解啊…」老媽十分的震驚,倒像她要世界末日一樣。
 
「我杯媳抱茶……還返杯媳抱茶俾我啊衰仔!」老媽用力抽打我手臂。
 
「咪打啦,痛啊!」我喊著。
 
「我準備幫你執房啦,有咩唔要就掉去廳張檯到到俾我啦。」老媽說。


 
「喔……」
 
要過陽光的日子,第一步就是必須清靜自己房間裡所有的雜物垃圾!
 
「好。」
 
我下定決心後,不消一個小時便把所有房間內的垃圾及沒用的東西包好並走出去客廳放到桌上。
 
在我打算轉身回房時,我發現了桌上都放著不同的老媽不要的垃圾及不用的東西……但唯獨對桌上一樣物件,特別有莫名其妙的感覺。
 
在眾多雜物垃圾之,一張用簡單原筆畫上在A4白紙上的米奇老鼠圖案……怎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老母!」我大喊。
 


「吓?」老媽走了出來。
 
「喱張嘢邊個畫?」我拿起那畫有米奇老鼠圖案的畫紙問。
 
「唔知喎,我前一個月喺樓下收信個時拎咗成大疊信,返到嚟先見到信封夾住喱一張畫紙……我諗都應該係啲細路無聊畫完放入去,咁啱今日可以一次過清理……做咩啊?」
 
「冇嘢……只係有啲似曾相識嘅感覺。」我說。
 
「你鐘意米奇老鼠阿媽我唔會笑你嘅。」老媽揶揄著:「拎返房慢慢睇,貼落牆到,我唔會阻你!」
 
我雙手握著那張A4畫紙,入神看著上面的圖案……
 
越看雙手抖得越強……
 
Ruby。
 
米奇老鼠,是Ruby最喜的卡通人物。
 
是有什麼關係嗎。
 
「如果我有一日消失咗,你會唔會搵我?」
 
「講喱啲……」
 
「會唔會呀?答咗我先啦。」
 
「會呱會呱……」
 
又不是拍電視劇……
 
唯有打電話問下Happy姐吧。
 
「喂,Happy姐?」
 
「咁突然打電話俾我…?」
 
「Ruby喺邊?」
 
「……我都唔清楚。」
 
「你講真?」
 
「係…」
 
Ruby……
 
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十二月。
 
這一個月,我過得很無味。
 
盡管有數之不盡的女生靠近,可是能令我心動的卻只有名阿妤及Ruby。
 
現在兩個都離我而去,或許這是當情聖的詛咒。
 
永遠不能留住一段真切的愛情,不過其實我跟Ruby說不上是愛情……只是那種非常要好的關係。
 
就是友達至上,戀人未滿那種。
 
一段是難忘的愛情,另一段是難忘的友情……但都已成為過去式。
 
「阿晞,讀完書你諗住點?」王大雞坐在天台問。
 
「我都唔知。」
 
「我會食盡天下所有用雞整嘅料理!」
 
「祝你成功。」
 
「點解你近排講嘢好似冇哂味道咁嘅……?」
 
「味道?」
 
「姐係……好難解釋啊!」
 
我們坐在天台上,一起看著灰濛濛的天空。
 
我的世界似乎沒了女生的話,真的很沒趣。

「砰──」天台的門被推開。
 
「哈哈!莫友思你食粉擦啦!」一聽到開門聲,就表示她又中計了。
 
「喂……阿晞…」王大雞輕輕拉住我的手,望向莫友思那個方向:「佢好似唔係莫友思……佢係…」
 
「落晨晞……」Happy姐上氣不接下氣的站在門前,頭上還散落著白色的粉塵。
 
「立即…去見Ruby。」
 
「…吓?」
 
Happy什麼也不說,直接跑過來拖住我的手不知跑去哪裡……
 
「喂…搞咩啊……」我一臉愕然。
 
「Ruby…佢醒咗。」
 
Happy姐把我拖著打算離開學校,卻被校務處的職員阻止,
 
「同學…!仲未到放學時間喎。」
 
「……」Happy姐用沉穩的眼神望住我。
 
我也好像感覺到…
 
一定是有什麼事重要的事。
 
於是,我決定什麼也不管,一直跟在她身後,直到我們找了輛的士坐下。
 
「仁安醫院!」Happy姐對司機說。
 
「喂……到底發生乜事。」
 
「Ruby佢醒咗……佢一定要見你。」
 
「佢由去camp個次就一直暈迷到喱家?」我不解。
 
「一言難盡……」
 
「即係…?」
 
「總之Ruby有我哋周氏一族女家嘅遺傳病……」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不是懶洋洋的Happy姐。
 
「遺傳病…?」
 
「總之係關於腦疾病嘅嘢……」
 
「…」
 
「醫生話因為個場大火令到Ruby腦缺氧,同時引發咗急性腦疾病……先訓咗咁耐……」
 
「你…講笑…?」
 
「沙啦沙啦──」窗外積壓多時的烏雲,終於一次過傾盤倒水。
 
「佢一醒就叫住落晨晞喱個名……你個名…」Happy姐緊握我的震顫著的手。
 
「我…仲未接受到……有啲突然。」我似笑非笑的抓住額前一紮頭髮。
 
「總之你仲可以見Ruby嘅日子已經得番好少…好少,你一陣間入到病房唔好喊。」
 
Happy說完這句後,我們兩人在的士上就再沒有說過話……
 
Ruby……
 
世界上到底還有多少個這樣的女生。
 
不,她是獨一無二。
 
上帝製作她開始,就是獨一無二。
 
Ruby……
 
到達仁安醫院後,我一直跟在Happy姐身後,她抹一抹眼上的淚珠,然後拍一拍我肩膊,
 
「你要頂住呀。」
 
我咬緊牙關,免強露出個微笑……然後向她舉起姆指。
 
Happy姐點頭,帶我走去Ruby的病房。
 
仁安醫院內部很安靜,或許醫院本來就是這麼安靜吧。
 
有老人辛苦地推著輪椅、有年輕的病人用力撐著支架吊鹽水、有小孩快地追逐著……
 
生離死別。
 
我落晨晞還是頭一次遇上。
 
去到Ruby的病房之前,Happy姐叫我做好心理準備,不要一見到她就大哭大放。其實我已經盡量死忍著,但今天淚線好像有點問題……
 
「Ruby。」Happy姐敲一敲門,然後開門進去私人病房裡。
 
裡面坐著一個年輕的女性,還有坐在病床上……烏黑的頭髮都已經剪去的Ruby。
 
坐在病床的Ruby見到我們後立即面露笑容,
 
「等咗你哋超耐囉!」
 
「你等佢渣。」Happy姐能談笑自如的跟Ruby談話,我嘴巴卻好像發了麻一樣動不到。
 
Ruby望住我良久,問:「你搞咩吖?唔講嘢嘅……」
 
「你…」我盡量說出一隻字出來。
 
「你……」我咬牙。
 
「你搞咩……」好不容易,才說完這句。
 
「訓醫院囉。」Ruby答得很輕鬆。
 
「做咩剪個……咁嘅頭…冇…冇……男仔要你嫁…喎……」
 
「你估我想架?我都係被迫架。」望著Ruby原本擁有的一紮烏黑秀髮都失去了,有種說不出的悲傷。
 
她……比我更悲吧。
 
「咩咩腦病啊……啱啱聽到我一頭霧水。」我盡量回覆狀態。
 
「家族性遺傳腦病。」Ruby微笑。
 
「唉……又話我消失咗會搵我,你呃人嘅。」Ruby不滿地搖頭。
 
「我……」
 
Ruby特地把嘴巴靠近我耳朵,低聲說:「前一個月醒咗一陣嘅時候…我仲畫咗副米奇老鼠畫,特登偷偷地出院寫入你信箱提吓你……點知你咁鬼蠢,我仲俾屋企人罵咗好耐!」
 
「你有病就唔好咁調皮啦。」我摸著Ruby的頭頂苦笑著。
 
「調皮係本人特徵之一。」Ruby自傲地說,自信的面容與表現完全不像個有病的少女。
 
「你應該要好好地接受治療,明?」頭一回,我感覺自己像照顧別人一樣。
 
「好辛苦架,你啲凡人點會明?」
 
「你有咁嘅病又唔同我講……俾定心理準備我啊嘛。」我抹一抹眼框上即將要落下的眼睛。
 
「人終有一死~提嚟何苦呢?」Ruby裝個得道高僧,然後放寬一笑:「我都係想你用最真嘅感情對待我渣嘛,如果一開始我同你講有病……你就唔會對我咁真啦。」
 
在這個世界偽裝真的很多,如果Ruby早跟我她有這個病的話,或許我不會陪她玩那麼瘋那麼喪,樣樣都變得就著她來說來做。
 
「講真話咪幾好。」Ruby微笑。
 
「仲等我一開頭以為你過度活躍添,樣樣嘢都咁趕咁急去做……」
 
「你……唔會為我喊呱?」Ruby嘴角向上揚,說:「我同你做firend,都係因為見你喺個種幸災樂禍嘅人嚟……我走個陣你都會帶住邪惡嘅笑容架嘛?」
 
「Who knows?」我苦笑:「仲有我等你再踢波啊……上次踢咗咁耐都搶唔到。」
 
「下次啊,我實搶到。」
 
「係啊?我等你啊。」
 
「喂…」臨走前,Ruby拉住我的手:「答應我,你永遠都唔會忘記我。」
 
我舉起姆指並且閉上雙眼以笑眼回答她,眼角彎彎地流著一滴淚水。
 
我跟Happy姐轉身離開後,那強裝出來的歡樂表情終於可以停止。變回那一臉呆滯,瞪著眼流著淚的表情離開病房。
 
其實我不灑脫,只是在裝英雄。
 
那段日子,我每天都會去仁安醫院探望Ruby,日復一日的天天去,直到探病時間結束為止。
 
只要每天一到放學,就會搭車趕去。
 
因為我們能相處的時間,只有很少很少。
 
「晞……你又去邊啊?」王大雞問:「今晚「狼族」會去開Show喎,同場仲有好多靚女架喎。」
 
「我有嘢做。」我拋下一句,背起書包趕去探望Ruby。
 
仁安醫院。
 
「橙都唔好食,唔好學電視劇啦。」Ruby笑著正在剥橙的我。
 
「食喇,你日日住喺病房都吸收唔到陽光嘅維他命……點做個維他命少女。」
 
Ruby含笑把橙肉放進口,要哄她吃生果真的很難。
 
「狼族今晚好似會有場Show啊……」Ruby失落地望住落地大玻璃。
 
「……」
 
「如果我有得出去就好啦…喱世人可以聽埋狼族喱場Show我一定今生無悔啊!」
 
因為Ruby這一句,我用短短三天把「狼族」所有歌曲都學會,並在病房面前為她彈奏。
 
「喂喂喂……!你想殺我啊,喱部機check住我心跳架!」Ruby拉住我的手。
 
「邊個插頭冇乜用架……」
 
「個邊個電視插頭囉!」Ruby一手用力打在我後腦上。
 
「係喎,Ruby仲好醒目女喎。」我淺笑。
 
然後我低頭閉眼,用最低最快的音量和指速彈奏電結他給Ruby聽,同時……在抒發自己的情感。
 
「彈得咁快,就快可以自己整隊band啦?」Ruby說。
 
「等你做我經理人。」我輕笑。
 
「……」Ruby漫無目的望著病房四周,說:「就快聖誕節喇,個日你唔好嚟啦。」
 
「吓?」
 
「你日日都嚟……見你個樣憔悴都咁…我邊好意思架!」
 
「我…我冇嘢。」我埋頭收拾電結他及音箱。
 
Ruby用手指按一按我已經變得消瘦臉頰。
 
「你…」
 
「我聽日再嚟,你記住每日笑多啲。」我輕輕一捏她滑嫩卻蒼白的臉蛋。
 
我時常獨個兒探望完Ruby後都會獨個兒在家裡抽泣,我不想告訴別人、告訴她我是這麼的軟弱。
 
所以就算怎樣,每次站在Ruby面前我都會強忍著淚水,盡量展現那輕佻不羈的笑容。
 
守護住這個女生好痛苦,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因為最艱難的日子,也是她配伴我渡過吧。
 
雖然我們相識的日子不長,我亦問過自己憑什麼能做最親近她的一個,但我每次都會想起Ruby這一句,
 
「想識多一個新朋友,要用時間嚟量度嫁咩?」
 
對,朋友就是朋友。
 
不需要時間去證明。
 
聖誕節那一天,我如常前去探望Ruby,還特地買了頂深藍色的冷帽給她。
 
「估吓喱份咩嚟?」我取出禮物盒子,放到桌上。
 
「有聖誕禮物收!?」Ruby好像意想不到的一樣:「會係你嘅私人寫真?哈哈哈哈……」
 
我直接拆開禮物,為她戴上深藍色的冷帽。
 
「……」
 
「咪靚女哂囉。」我知道一個擁有秀髮的女生,失去頭髮是一件足以痛哭流涕的事。
 
Ruby眼框趨紅,然後那一天……
 
最後一次的用力抱緊我的腰部。
 
彷彿如去聯校camp時,Ruby為免不被老師發現,而躲到被中抱緊我的腰部一樣。
 
聖誕夜那一晚,普天同興的在街上慶祝著,像她這種年紀的少女應該還在餐廳或快餐店與朋友歡樂地渡過著。
 
那一晚Happy姐卻告知我Ruby不斷地嘔吐、癲癇。那晚我趕到醫院的時候,Ruby已經再次陷入暈迷當中。
 
「你哋係周家喻屋企人?」醫生從病房走出來,說:「情況唔太樂觀,我哋會將佢轉入ICU,做第一次腦幹測試。」
 
那時候Ruby的母親傷心得快要暈倒,而他滿頭灰銀髮的父親則一直凝視住自己雙手,我們嘆悔都沒能力把她救下吧。
 
那時候淚水瘋了般自動落下。
 
我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一定是做對了什麼,
 
上天才讓我遇到你。
 
12月25日。
 
那一晚我一直留在醫院了解情況,Ruby做了第一次腦幹測試,證實未有反應。她的家人還有Happy姐都表示已經有心理準備。
 
同日凌晨五時,醫生為Ruby進行第二次腦幹測試,仍然冇反應。
 
醫生於5時59分宣佈腦幹死亡,Happy姐安慰著她的母親不忍看著病房中已經離去的Ruby,Ruby的父親則用手掩住自己雙眼。
 
而我則目無表情呆站在ICU病房外面,望住心跳已經停頓……已經離去的Ruby。
 
往後那三天,我除了待在自己漆黑的房間內,就再沒有做過任何事。
 
「晞…?」老媽輕輕敲門:「你好耐冇食嘢……你再唔食真係會…」
 
那三天我背靠著房間的門,沒跟過任何人交流、沒有上學、沒有開手機……世界對我來說彷彿一直停頓在三天之前。
 
那一天……
 
我看著她消失遠方…
 
卻無能為力。
 
你知道,先走的人會變成永遠。
 
所以越是想哭時,越會露出笑容。
 
不論痛苦或是傷悲…
 
全擁抱懷中。
 
即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