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的午飯時間。

一如以往,我靜靜地在學校小賣部外吃過一碗丁麵加包檸茶作午餐,而一張有四個座位的桌子就只有我一個人。

儘管幾乎所有桌子都擠滿了人,而我還是自己一個。

並非他們刻意排斥我,反倒像我把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平時會在學校周圍東吃西吃的午膳伙件們,都被我一一搖頭拒絕。飯後相約在籃球場上作戰的戰友,我更是置之不理,反而一反常態地像個書蟲般,埋首在堆滿桌面的家課和教科書上。

他們不懂。





他們不曉得,輸了一場球賽有什麼大不了的。他們不明白熱血,也不知道默契。就像我不會瞭解,盡全力「咪書」後所得的分數還是跟我差不多的那種挫敗感。更何況,那落敗的結果,是我一手造成的、無可挽回的失誤導致。

在曾經最愛自己、也是自己最愛的女孩子面前。

而背後是父親逐漸老邁的身影。

我把吃得只剩下些少味精湯的膠碗拿起,走到廚餘收集處,把湯渣倒掉,然後將食具丟到旁邊的收集筒。拿出左邊褲袋剛擤過鼻子的紙巾,用其中的一小邊抹過嘴角,然後慢步走向位於小賣部旁邊的康樂福利部。

走進碧綠色的木造大門,便能看見Judy訝異的目光。我拿出學生證,「啪」的一聲放在櫃檯之上。





「我想借個籃球。」

值班的學生會福利Judy是我們班上的班花,亦是Gaby由小學時期已經形影不離的死黨。天生一頭棕色的柔順長髮,馬尾隨著頭部些微的動作輕盈甩動,露出一雙耳朵顯得輪廓份外清秀。白晢的瓜子臉上更有顆具有魔力般的小痣。初中三年,她們就像姊妹一樣互相黏著對方,到了後來,性格內歛的Gaby矢志研究中國文學,而Judy則熱愛科學的理性思考,以致她們在中三開始便分道揚鑣。縱然文理相隔,卻絲毫不影響她們「糖黐豆」般的感情。

「呀──呀佑聰哥,你──打返波?」

「係呀,我──打返波。」

「嘩,我真係滾動,我識個個黃佑聰是咪返左黎啦。」她轉身走向後面一排排的櫃,從裡面眾多顏色和牌子的籃球中挑出一個,拿到櫃檯上,上面寫著一個「6」字。「真係好日都冇人咁早落黎借野,好彩我早左當值姐。」她從櫃筒拿出一塊黑色的夾版。「你係我今日第二個客。」





「咁第一個係邊個?」

「第一個,你都識。」她在版上夾上一張A4大小的「體育物品借用登記表」,用筆在上面的小格上指了指。最上方的一列,早已填上藍色的墨水。右邊「借用編號」一欄上的號碼被刪改了好幾次,1、0、4、最後還是確認在「0」號之上。我把目光移向靠左邊的姓名欄。

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今日個physics test,唔洗問啊貴,你胸有成竹架啦。」正當我在思索應該在哪兒簽名時,她輕挑地揶諭。

「今次好難講啦,琴晚真心冇咩點溫書。」

「你冇咩點溫書?唔好吹水啦,係人都知你呢幾個月爆哂seed咁款,起勢係咁鋤書架啦。」

「好多野,唔係話努力就會有用。」

我拿起筆,在那個熟悉的簽名下畫了一字烏龜,然後在背殼上畫上一個井字的圖案,卻突然發現自己用的是左手。因為缺乏物理治療的關係,右手手指還是未能完全屈曲發力,更別說握筆寫字。大概是身體下意識地幫我做出了反應。





「唔係呀,你呢幾個月係咁練左手,你睇下隻龜畫得幾靚幾似你!證明努力係有用架。」

「逼出黎既。」

「你啲骨仲脆過我呀婆呀,仆一仆落樓梯就斷開兩節。喂係喎──呀哲學家,突然醒起就黎社際籃球比賽啦喎,你隻手Ready好未架。」她這一問,我才想起她也是綠社社員。「年年都拎冠軍,次次都打足四十分鐘,成個鐵人咁款,原來輸左場波就搞成咁,弱左啲囉。」

這是Judy式的打氣說話,我當然知道。

「你識條鐵咩。」我微笑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