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的廚藝真的是沒話說。
 
難吃得沒話說。
 
「我第一次見有人蒸水蛋蒸到滾蛋湯咁多水。」我吃下一口溶溶爛爛的白飯。
 
「這是失誤,失誤啦。」她對於自己煮爛了的食物好像沒什麼歉意。
 
基於禮貌和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我竟然也把大部份的食物清掉了。
 




「喂,剩低個碟半生熟排骨唔好留比阿嬤食呀。」
 
「行啦行啦──最多我再蒸一蒸就是了。」
 
「佢今晚去左邊?點解你煮既?」我很用力地把口中的肉和骨分開。
 
「她今晚的節目是,耍,太,極。」她擺出一副太極的架勢。
 
「即係今晚又會好夜返?」
 




「不會,我叮囑她九點之前就要回來,不然又不知道會碰上什麼人。」
 
我笑一笑,滿有自信地說:「唔洗阻住阿嬤興緻啦,個啲人唔會搞到我地。」
 
她顯得有得驚訝,「你這麼肯定阿?上次只是抓住阿嬤聊天,這次誰知道會怎樣阿。」
 
我乾咳了兩下,「個刀疤男人,即係你話好恐怖唔知咩咩背景個個呢,係Gaby呀爸請返黎架。」
 
「什麼???」她雙眼瞪得好大,眼珠快要掉出來的那麼大。
 




「其實今日下晝,我同佢見完面。」
 
她沒有回應我,只是持續地張大嘴巴。
 
我想,有些事情,既然下定決心,倒不如對自己誠實一點。
 
就如那個已經選擇了的黃色斜背袋,無論怎麼收藏著,都總會有看見陽光的一天。
 
「做咩擺個難以置信咁既樣出黎呀。」
 
「因為事情真的很奇妙耶,她真來台中啦?」她撐大雙眼的肌肉還是沒有鬆弛下來。
 
「係呀。」
 
「那不是很好嗎?你們見面了不就有機會重新在一起嘛。」她好像很替我高興。




 
「我問佢,佢話,佢同男朋友感情好好。」
 
「哦──」
 
她大概,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吧。
 
「今晚陪我飲酒得唔得?」我問得很認真。
 
「陪你是可以,可是喝酒阿,我不太會喝耶。」她有點猶豫。
 
「唔洗識飲架,睇住我飲就得,最緊要係我暈低左之後送返我返黎。」
 
「要是你喝醉了就明早自己坐小黃回來吧。」她笑著說。
 




「又得姐。不如今次你車我?」
 
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走吧。」
 
「終於可以試下你手綿羊仔喇。」
 
我們各自戴上了黑色和粉藍色的頭盔後,她便逕自坐在車的前面,我也小心翼翼地跨過座墊,坐在她的後面。她扭扭插進孔內的鑰匙,機車隆隆作響。
 
不一會兒,風便隨著加速著的機車在耳邊鼓躁。
 
「我地去緊邊呀?」
 
「這邊不靠海,沒有海灘,那我們就去天空之橋。那是我們南投縣很有名的地標哦。」
 
「你確定要帶我去啲咁浪漫既地方?」我常常不經意地出言調戲。




 
「浪漫個屁啦,不過喝酒是喝氣氛的,當然要去有氣氛的地方阿。」
 
「你又話自己唔飲酒既?」
 
「喝氣氛這回事是姜叔叔教我的呀。她常常說,女孩子不會喝酒很容易吃虧。」
 
「咁呀,我等陣教你好冇?」我猜她大概看不見我狡猾的神情。
 
她突然全力加速,要不是背後有個小箱子頂著,我應該已經被整個拋出車外。我下意識抓住她的肩膀,在總算平衡到之後便鬆開了手。
 
「嘩頂!!!!!!!!!!!嚇檸死咩!死人架喂!」
 
她笑得肩膀一縮一縮,好像從來沒有害怕過我真的會整個人飛出去一樣。
 




公路沿途沒什麼車,她以熟練的技術開得超快,路途上我卻幾乎沒有丁點顛簸的感覺。
 
一路駛到一座山腳下,車輛便開始多了起來,很多甚至堵在半途上。
 
她一路利用機車體積的優勢左穿右插,很快就超越了很多塞得水洩不通的私家車,來到了山上一間便利店外停下。她把車泊在外面,很快便用「咁鎖法十架車都唔夠比人偷」的鎖法把車子鎖上,而我還在慢慢地解著頭盔卡死了的扣子。
 
待我把頭盔放在後箱,把箱子鎖好之後,她已經拿著一大袋東西走出來。
 
「嘩,咁大袋既,你買左幾多?」
 
「一打阿。」
 
「一打???????我一個人飲一打???????????????」我大叫了出來,大聲得便利店裡的員工和客人都往門口這邊看。
 
「對阿,還多買了兩包椒鹽花生呢。」她說得很輕鬆。
 
我稍稍冷靜了下來,「娜小姐,我正式宣佈你而家得返兩個選擇。一係比我灌醉,一係一齊比對方灌醉。」
 
「不會啦,哪有那麼容易醉阿,這是啤酒阿。」她說得很認真,「姜叔叔帶著我連續喝好多杯,我都不會醉耶。」
 
「佢帶你飲咩酒?」
 
「好像是很厲害的西洋酒,叫什麼Jolly Shandy之類的。」
 
我瞬間聽明白。「我飲完會自己碌落山架喇,到時你自己返去先啦。」
 
我上了車,把那袋啤酒放在前面下方的踏板上,用兩腳夾住。
 
這次換她坐在後面,她還是像以前那樣,雙手摟著我的腰,我卻再也沒有像先前一樣胡思亂想。這個時候,我才明白了一點點。
 
這大概是她一直以來,在鄉郊小鎮裡面成長而建立起來的、純樸而率性的性格吧。
 
一直以來,都只是自己在想些有的沒的。
 
想到這兒,我不禁冷笑,輕輕搖了搖頭,嘲笑這個可笑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