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我把整個房間從頭到尾打掃了一遍。
 
把小學的書本清掉、墨水已經乾了很久的原子筆扔掉,再把東西重新擺好,直至令自己覺得整齊乾淨為止。
 
然後,我走到樓下的文具店,買了一支大毛筆、墨水、墨盒,和一卷寫毛筆大字用的卷軸。
 
基於上次接觸毛筆已經是小學二年級的事情,我的字寫得比麥兜的還要醜。
 
我人也沒什麼好文采,不懂怎麼把八個字砌得漂漂亮亮。反正意思清晰就好。
 




「讀三休一 睡一小時」我完全沒有拿Gaby打手槍的意欲。我才不願意褻瀆幻想中最神聖的女孩子,直接把那一小時睡光光就好。
 
「先易再易 熟透再難」我人比較現實,也十分清楚明白自己唸到超難的概念或文字時可以三秒內睡著的超能力,理所當然地策略和父親的也不能相同。
 
「屌你老母 芝士漢堡」純粹因為同學們平時都這樣說。
 
「屌你老豆 縮埋一舊」這個是因為押韻。
 
「五科至少 嬴佢三科」最後一句,總覺得意思不太到位。
 




「五科嬴三 佢就姓黃」好像也不關他姓不姓黃的事……
 
「嬴佢三科 佢要打波」
 
我對著自己的麥兜字體點點頭,十分滿意。嗯,押韻之餘,目標簡潔易明啊。
 
接下來,我初步定下了這一個月的時間表。
 
讀書時間表這東西,不能定得太死,不然以我的性格,肯定在第一天已經功虧一簣。
 




基於練習不能密集地進行,而書讀也太多也會讓我有想死掉就算的感覺,就隔天隔天地做吧。
 
一三五讀書,二四六練習。星期日,出去踩踩單車,或是留在家裡看城市論壇和賽馬直擊就好。
 
我很清楚自己在這麼有限的時間裡面,不可能每一科都讀得很精通,於是決定把自己較為有信心中文、純數操練成仙。可是要在英文、化學、物理之間選一科的話──
 
就物理吧。我對那個頭髮長得很像愛因斯坦的物理老師頗有好感。
 
然後,我去了圖書館借走五年內這三科的Pastpaper回家,開始仔細地做著。同時,我在超級市場的彈彈球扭蛋機一連扭了二十個彈彈球,看得後面正在排隊的小妹妹目定口呆。
 
剛開始的時候,對著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沒有數字的數學題,不知道讓我在筆記簿上失去了幾多睡得香甜而流下的口水。
 
把好幾篇嘔心嚦血地完成的文化題和綜合能力題,發送到中文老師梁Sir的郵箱中。對,就是那個對於「急尿」這個話題都可以用一個小時的演講來阻止我的那個梁Sir。
 
隔天早上,文章大概爛得他沒有解釋的空間,他極其罕有地傳來極簡潔的評語:「重作」。




 
我氣得不小心把幾個彈彈球丟了出窗。
 
我努力參考考評局的佳作,也持續地做著不同類型的純數和物理試題,很快便掌握到當中的要訣。
 
然後,從那些多項選擇題所得到的分數,由頭幾天的不到三成,到後來的五成,再提昇到兩個星期後不可思議的七成。我自信滿滿地查閱每年的評級標準。這個分數,根本就坐B望A。
 
而瘋狂地往梁Sir郵箱丟練習題的結果,在第二個星期的星期五,他終於用一篇差點比我文章還長的評語,仔細地指出我每個一個細節的進步空間。
 
我努力起來的模樣,果然連我自己都會害怕啊。
 
至於二四六的練習,便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講明白的了。
 
那個刀疤傢伙根本是個裝正常的瘋子──有時候我們規規矩矩的練基本功,有時候會被他又碰又撞又把我打得很慘,有時候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幹什麼。總而言之,每次早上大約六時多練習完之後,我都會突然進入了昏睡造夢的狀態。
 




常常沒有意識地在床上醒了過來,然後下午再去做跑步和重量訓練。
 
本來,這不只是不尋常,而且可說是極度令人不安。他下藥了嗎?迷暈藥?為什麼我會失去意識?
 
可是很奇怪地,越是練習,不單止我的技術越是爐火純青,而且我在之後的讀書日子裡面,竟然發現自己的集中力有了幾何級數的提升。
 
怎麼看得出來?在桌子上的十多顆本來會被我邊讀書邊用力丟到滿地打滾的彈彈球,現在竟然原封不動的留在桌上,而我在那三個小時內,雙眼不曾合上超過一秒──這不是最好的證明嗎?
 
所以我也沒理由想那麼多。就像去想那瓶神奇的乳白色藥水為什麼那麼厲害一樣,無濟於事。
 
經過幾個星期的特別訓練之後,我已經學會不再在他面前有多餘的花俏動作,反倒用最紮實的功夫做最簡單的反應。他常常強調,反璞歸真,才是籃球對抗中的上乘之道。
 
「過我。」在第三個星期的星期四清晨,他雙手拿著一塊大石頭對我說。
 
「好呀。」我答得很爽快。




 
我弓起身,十隻腳趾牢牢抓地,雙腿儲力一蹬,同時右手用力把球推按在地,電光火石之間便和他擦身而過。這時候,刀疤瘋子一個半轉身,把那塊凹凸不平的大石狠狠地向我撞來。我眼見大石越來越大,越來越快,快要來到面前了。
 
根據上上個星期的經驗,被這塊石頭碰撞到的力量,就如被高速衝來的電單車撞到一樣巨大。
 
現在的我,卻經已絲毫沒有恐懼的感覺。
 
我重心壓低,身體微微歪斜,提起左手順勢向前一擺。
 
這幾個星期以來,他不但教我「以剛克剛」的對抗硬功,而且還不斷地強調「卸」和「借力」的重要性。
 
雖然石頭橫蠻的力量順從著刀疤瘋子轉身的動作而卸去,我仍然暗暗叫痛,我清楚地知道手臂的表皮被擦落好一大塊。我無瑕理會,反而把握石頭被擺開的一瞬間蹬腿加速,正打算大跨兩步,輕輕把球放進籃框裡面。
 
這個時候,我的眼角餘光瞥見到,刀疤瘋子從後以不可能的高速飛撲而來。
 




就和上星期我被整個轟落地上、差點以為整條脊骨斷開十多節的那一次,一模一樣。
 
我自信地笑了笑,然後左腳肌肉收得極緊,發力一撐,捧著籃球的右手向著籃框伸得筆直。
 
他毫不猶豫地往我身上飛來,像先前一樣想用右手把我拉下來。這次,我用左肘奮力擋格,打算把他殘暴的「鷹抓」擋下。
 
我可是,你訓練出來的火鳳凰啊。
 
怎料,他一手抓住我的手肘,把我拉下,並以此借力,另一邊手向我手上的籃球伸去。
 
哼,還有這一招啊。
 
眼見籃球已經升到最高,我一百八十度地扭轉手腕,由本來用手心捧著籃球的姿勢,換成像投籃一樣把球抓著。在他的指尖快要把我的球戳走的瞬間,我快速將手腕輕輕壓下,籃球便從手指之間溜出。我整個人在空中歪斜,失去平衡。
 
我狼狽倒地,屁股吃痛,仍不忘牢牢緊盯著籃框。
 
籃球被投出一條小拋物線,在前框落下,頑皮地在上面彈跳兩下,然後從框內滾落。
 
「唔嗯。──」
 
「對抗性,合格。」他面無表情地說,我卻雀躍得把球往黑藍色的天空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