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仔,馬仔。」
 
夢境因一把男聲的喚道而瞬間變成蒼白一片,
緩緩地張開雙眼,發現身處的臥房變得昏暗,
只依靠身後客廳的燈光透進來才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我朦朧地答道,
 
「嗯?」
 


「做咩鎖埋道門呀?差啲嚇死我地啦。」
 
我還未回過神來,
 
「嗯?」
 
「做咩有床唔訓訓係張書枱度呀?溫書溫到好攰呀?」
 
我竟然睡著了?
 


「係......呀。」
 
「仲係呀,食飯啦,都八點啦。」
 
八點?聽到八點這個時間立即使我清醒過來,擦擦雙眼,再擰頭看著床頭的時鐘,
幸好是八點,要是九點遲到的話,真不知清琴會否因此而生氣。
 
伸了一個懶腰,看清父親慈祥的容貌,然後走出客廳吃著媽媽煮的四餸一湯,
一邊吃飯,一邊心裡驚訝著原來宋欽宗登位這段歷史是由我有份造成的,
晚飯過後腦海依然徘迴著剛才夢境發生的一切,一直思索著;


 
到底宋欽宗真的是被迫登基嗎?
 
不是,他是自願的!
 
自願?何為自願?
 
我的內心竟然在自問自答,或許內心深處老早便知道答案,只是......我忘掉了。
 
一縷涼風傳來撲鼻的香甜,
 
「唔好意思呀,遲左小小。」
 
清琴抱著一本接一本筆記走到我面前,盈盈一笑的喚道打破了我的思緒,
她今天換了一個模樣,衣著不變,頭髮亂了,更戴上一副眼鏡,


但依然無損她那少女夾雜著貴族的氣質和獨有的香氣。
 
「唔緊要。」
 
她微微喘著氣,二話不說的對我埋怨著,
 
「最衰就係手頭上呢疊中史筆記囉,讀到我飯都未食,過左時間都唔知。」
 
「乜你原來讀文科嫁?」
 
她不屑的看了那疊中史筆記一眼,
 
「係呀!所以咪話讀唔到醫,只可以做護士。」
 
「最緊要做你想做既野。」


 
她堆出一臉笑意,
 
「唉,可能媽媽講得岩,讀咩做咩都好,最緊要係顧好眼前既野,意義無變就得。」
 
我摸不著頭腦地問道,
 
「即係?」
 
她笑了一笑看著我,輕輕地督了我的右肩一下,
 
「即係要溫好曬呢疊中史筆記,同埋照顧好你呢個傷者。」
 
「咁......行啦?」
 


「未得住,要等埋婆婆先呀。」
 
最終婆婆跟小狗還是沒有來,清琴帶點失望的離開公園範圍,
跟我走著那條熟悉的小徑,想起那晚突如其來的夜雨使我們狼狽不已,
雖然狼狽但來得溫馨,那溫馨還留有餘溫,暖透了心頭,
走到商場門外,走到關了門的麵包店門前拉起捲閘,
 
「入黎啦。」
 
清琴粗魯的把那疊厚厚的筆記抛進店內,「撲」的一聲沉重的掉在地上,
可見她跟我一樣對中史絕無好感,其實我們真的有點相似,
當我們雙雙走進去後便把捲閘拉下,亮了一盞暗燈,猶如「柴火」,
照拂著徐徐走進廚房取出藥酒的清琴,她的背影清晰映入眼簾,
每當看著清琴的背影時總感到一絲懷念和不捨的愁緒交雜,
在昏暗的「柴火」面前清琴那光滑的長腿依然白晢如雪,更有點反光,


然後我們二人坐在地上,她命令我掀起衣服,好讓她替我揉搓藥酒;
 
清琴看到我那右肩後,不禁錯愕了數秒,語帶埋怨的對我說,
 
「叫左你好好休息下嫁啦,依然仲嚴重過之前啦。」
 
「咁.......有你照顧一定無事既。」
 
她一邊揉著,雖然語氣有點埋怨,但我聽得出這是出於打從心底的關懷,
 
「邊個話會照顧你呀!你係唔係男仔黎嫁?要個女仔照顧返你?」
 
我一臉嬉皮的答道,
 
「你照顧我,我保護你,嘿嘿。」
 
清琴聽到後用力揉了一下,但奇怪的是竟然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我開始確定能止痛奏效的不是藥酒,而是清琴對我的溫婉,
 
「你保護我?你睇下你右邊膊頭發生咩事?」
 
「哼,都話係技術性失誤。」
 
她恥笑的對我說,
 
「係啦係啦,一次技術性失誤就攪到咁!」
 
「呵,下次一定唔會!」
 
清琴停下來,用手從後扭著我的耳朵,
 
「你夠膽有下次?仲同人打架?你睇我仲會唔會理你?」
 
她用力扭著我的耳朵,使我痛得慘叫,
 
「好痛!好痛!唔敢唔敢啦!」
 
「真係唔敢?」
 
「係!我唔敢啦!」
 
「好啦,算你啦!」
 
我輕撫著大概經已被扭得紅透的耳珠,接著清琴再次輕揉著我右肩的患處,
此刻我再次借故說一些哄笑話對她說道,
 
「清琴,你唔係話一邊同我揉藥酒,一邊好似關公月下讀春秋咁溫書既?」
 
她用力拍了我的肩膞一下,
 
「哼,搞掂!準備溫書。」
 
我故意轉身追問,
 
「咁一邊揉藥酒,一邊月下讀春秋呢個表演環節呢?」
 
清琴合上雙眼裝一副無賴的表情,
 
「依家無月光,所以呢個環節取消。」
 
「她的眼光,她的眼光,好似好似星星發.......」
 
她立即瞪大雙眼,鬧著玩的警告指罵我,
 
「唔準唱呢首歌!你知唔知我細個既時候因為呢套戲呢一首歌嚇到幾晚訓唔著呀。死人頭!」
 
我汗顏的說道,
 
「下,呢套戲叫恐怖,我覺得好好笑。」
 
清琴隨手在地上拾起剛才暴力對待的筆記來,
翻開其中已標籤著的一頁,準備埋頭苦幹的溫習,
 
「笑你個死人頭,我開始溫書。」
 
「咁好啦,你依家開始準備溫書啦,我睇表演。」
 
她垂低頭看著筆記,另一邊廂反問著我,
 
「乜你唔洗溫書咩?壞學生!」
 
「送左你返舖頭之後,溫左成日中國歷史啦。」
 
實際上是睡了整天,不過在夢境中發生的一切確實是中國歷史來的,
只不過夢鄉中所發生的事,跟史書寫下記載有點出入。
 
「溫邊一部份?中三好似應該係讀緊宋代?」
 
我不屑的答道,
 
「唉,係呀,讀緊靖康之難,溫到我一頭霧水。」
 
想不到清琴竟然贊同我的話,還附和地說,
 
「我都係!雖然唔鍾意中史,但任何一個單元都可以好容易記住,但一讀到宋代就總係記唔入腦,依家就係苦惱呢一部份。」
 
我苦笑了一聲,
 
「我都係。」
 
清琴沒有回應,皺著眉頭聚精會神的看著筆記,一邊喃喃自語地讀著,
 
「宋欽宗被迫登上帝位,年號靖康.......」
 
宋欽宗被迫登上帝位?
 
當然不是!
 
看著清琴埋頭苦幹,同時想起了另一位女孩的身影,憶起一段被歪曲的史實......
 
「黎都統,何統領,恭候多時,請入內就坐。」
 
何晉言跟我猶豫了一陣子,恐防房間內有埋伏,趙桓見狀放下書本一臉從容續說,
 
「要是房間內有埋伏的話,恐怕寢室外的禁軍聽到都統一聲呼喊,別說捉我回宮,取我首級亦易如反掌。」
 
我看了何晉言一眼,示意他在寢室外候命,然後提高警覺的走到太子趙桓面前,
 
「太子殿下,聖上有旨,現命你立即回宮登上帝位。」
 
趙桓表面和悅順從,但由眉頭和舉止看出他是一位心思深沉的人,
有見及此我戒備著握著劍柄,他打量了我一眼後,咀角微揚地說道,
 
「本太子無意違抗,亦無意令黎都統為難,只是本太子有話跟黎都統說。」
 
我沒有回應,只是四周張望,他接著說,
 
「本太子願意跟黎都統回宮,但就算本太子登上帝位,握著實權亦是父皇。」
 
「臣奉命執行旨意,國家大事一概不問。」
 
「一概不問?本太子深信於黎都統眼內,的確不問大事,但在國破家亡面前,一顆小小愛苗還能發芽嗎?」
 
我驀然驚醒的瞪著太子趙桓,他一直說道,
 
「只要父皇一日掌握實權,像父皇為了自身而出賣子女之人,請都統試想想皇妹康德下場如何?父皇有否流過眼淚?有否下定決心對抗金人?」
 
他站起來走到我面前,在我耳邊說著,
 
「要是金人提出要求皇妹柔嘉前往金國,你認為父皇會否答允?」
 
像宋徽宗這樣無情之人,我知道他一定言而無信!
 
眼前的太子殿下雖不算賢達,但對比之下確實勝宋徽宗一籌。
 
「由都統自願出手教訓完顏兀朮,於校場跟完顏宗望對決那一天起,我深信世上絕無任何金銀財帛能驅使人無怨無悔跟金國戰神一較高下,再從都統跟皇妹柔嘉不經已的眼神交流。我知道你們二人交情非淺,都統才幹本太子深感佩服,父皇站於高位太久,太多事情只選擇會視而不見,導致人才淍零,貪官當道。」
 
「太子殿下,不必多言,跟我回宮!」
 
他揮揮衣袖,轉身望向門外,
 
「本太子立即起行!本太子亦在此答允,只要都統願意一邊順從父皇旨意,我裝出一副哭相回宮,然後來一個順水推舟助我從父皇手上奪得實權,都統不會負上叛君之罪,本太子亦不會負上忤逆罪名為天下人所不齒,金國退兵之日,本太子定必成全皇妹柔嘉和都統。」
 
「有何憑證?」
 
「都統願信一個無能,言而無信,濫殺無辜,推子女送死之人讓無辜之血白流的一國之君,何不信任本太子?」
 
我看著他那神態自若的背影問道,
 
「今晚之事,太子殿下一早洞悉?三百衛兵太子府上一百侍從不就是無辜嗎?」
 
他語氣堅定的答道,
 
「只要本太子掌握實權一心抗金,金國得以退兵,我大宋江山得以保全,三百衛兵一百侍從的確無辜,但他們不會白白流血。」
 
「太子殿下,起行!」
 
「都統,宮內有五百名禁軍為本太子內應,希望都統集合親信部下聯同五百內應,一同「面見」父皇。」
 
原來他早有計謀,所以這個人同樣不可信,
他雖不可信,但現在的我確實無從選擇。
 
在兩者取其一之下,我無法拒絕。
 
因為只要宋徽宗一日在位,我跟柔嘉就算有多愛亦不能正大光明去相愛。
 
但眼前的太子趙桓給予我了一個機會。
 
好吧,為了柔嘉我願意賭上一切,結果我亦不計!
 
當太子趙桓走出寢房的瞬間立即裝出一副哭成淚人的模樣,接著我大聲喊令部下,
 
「太子府犯上作亂之衛兵全數盡殲,太子殿下得以安然無恙,現準備回宮面見聖上!」
 
然後我走到何晉言面前,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
 
「現在到了表示你對我忠誠之時,集合數十名親信部下,待回隨我入議政殿,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何晉言起初報以疑惑,但以他聰穎的頭腦,不消一會便恍然大悟,
 
「屬下緊隨都統。」
 
「快去準備。」
 
本來起初只是命何晉言集合數十名親信部下,想不到最終整支直屬願意追隨,
大概是皇帝無能,不齒他所為,而且最主要的原因是聽到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深信像這班禁軍站於人性利益面前,眼前是一個絕對不能抗拒的理由和機會。
 
我亦如是,不過我要的不是金銀財帛,要的只是一位女孩,跟一位女孩相守到白頭。
 
二千名禁軍,殺氣騰騰,手握著宋徽宗的旨意,皇宮內其他守備的禁軍不敢阻礙,
同時太子於禁軍內亦安插了不少內應,所以沿路通行無阻,
二千人浩浩蕩蕩腳步齊聲的操回皇城,圍著議政殿及議政殿的直屬禁軍。
 
守著議政殿的直屬禁軍立即戒備,他們的統領望見此情景慌忙地喊道,
 
「來者所屬何處禁軍,竟敢包圍議政殿?」
 
趙桓由淚流滿面迅速換上另一副模樣大聲回答,
 
「本太子奉父皇之命登上帝位,其率領之禁軍,理所當然是天子直屬。」
 
禁軍統領喝斥,
 
「大膽!雖為太子,竟敢做出犯上作亂之事。」
 
趙桓輕抹眼角上那些虛假的眼淚,
 
「抗旨者,殺!」
 
不知從何處走出一支禁軍揮劍喊殺,估計這是趙桓口中的內應,
 
「殺!」
 
而我的部下不忙的趕上殺進議政殿,議政殿的禁軍稍有微言抵抗的已經被殺掉,
最終議政殿被殺至血流成河,血濺議政殿,我的臉龐戰袍和亦染得血跡斑斑。
 
眼見宋徽宗被數名禁軍捉拿跪在地上的情景,一臉窩囊至極,
趙桓緩緩地走到他面前假裝恭敬地說,
 
「謝太上皇禪讓,太上皇日久操勞,準許其於寢宮好好休養一番。」
 
宋徽宗不屑地答道,同時怒目相向看了我一眼,
 
「好一個乖皇兒!哈哈!棋差一著呀!」
 
趙桓拿著宋徽宗本來草擬好有關退位的聖旨,並對他說,
 
「寡人是哭著登位,太上皇請回寢宮,好好怡養天年!國家大事由寡人作主。」
 
趙桓瞄了本來侍奉宋徽宗的內侍一眼,並命人遞上聖旨,
那位內侍惶恐不已接過聖旨,並走到議政殿門外宣讀,
 
「孤登位二十餘年,心力交瘁,江山飽受金國欺凌,幸太子趙桓至德配天,天命所歸,特昭告天下,禪讓帝位,望其多廣納賢明將才,抵抗外侮......」
 
也許,守義/我當時並不能預料到,宋欽宗趙桓的確有才幹,
比他的父親更懂得當一國之君,但那時候已經奸倭無能當道,
金人鐵騎把國都重重圍困,他再本事也不能改變天命和時局。
 
那個時候的愛,真的能發芽嗎?
 
心,再次後悔了,同時揪痛了一下。
 
 
她說,回憶起一段無花果的愛戀,以第三者的觀感去評論的話,
會發現許多後悔莫及的決定,同時等同再虐心多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