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揪痛,眼前的情景一轉,望到依然口中喃喃自語的清琴,
她打了一個呵欠,可能溫習得久了開始讓她有點眼盹,
擦擦雙眼後再把視線由筆記轉投向著我,更一臉抱歉地說,
 
「對唔住呀,掛住睇本死人頭筆記無理到你呀。」
 
我微笑的搖頭答道,
 
「唔緊要呀,你溫到邊?」
 


清琴扁著咀顯出一副可憐的模樣說,
 
「咪溫到宋欽宗俾佢老豆迫上帝位果一Part囉,不過話時話,佢都幾無用,喊住登基都有既。」
 
我抬頭望著被「柴火」的黃光照耀的天花板說,
 
「係啦,改變唔到時局,幾叻都係一個無用既皇帝。」
 
清琴訝異地答道,
 


「下?佢叻既話就唔洗俾人亡國啦。」
 
我報以一個牽強的笑容,
 
「係啦,當我亂講啦。」
 
「傻瓜,成日亂講野。」
 
「哈哈。」
 


接著,清琴再次打了一個呵欠,於是我憂心仲仲的問道,
 
「你洗唔洗返屋企休息下呀?」
 
她故意撐大雙眼,笑意盈盈搖著頭說,
 
「唔洗呀,不知幾精神。」
 
說罷,再打了一個呵欠。
 
「仲話精神?返屋企抖下啦。」
 
清琴繃著臉瞧了我一眼,
 
「咁想我返屋企做咩姐?」


 
「.......」
 
「唉,依家無事好返,就想走,我明白你既心意嫁啦!」
 
「緊係唔係啦,我.......只係擔心你攰姐。」
 
她故意側著臉,對我不瞅不睬,
 
「哼。」
 
「喂喂,真係決定唔理我?」
 
「係嫁啦,依家啲小朋友無咩良心,難得姐姐照顧佢,但照顧完佢就話要人走嫁啦。」
 


我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清琴笑了一聲,
 
「咩呀,不知幾感激果個姐姐呀,無佢既話我痛死左啦。」
 
她轉過身來,瞇起眼睛,伸了一個懶腰,
 
「依家精神曬。」
 
我接著追問,
 
「唔嬲啦咩?」
 
「你真係想我嬲咩?」
 
「咁又唔係,聽晚都係呢個時候係公園等?」


 
清琴扮出一臉咬牙切齒的鬼臉,捏著我的臉頰,
 
「哼,都話你嫁啦,只係擔心無人同你揉藥酒。」
 
我咳了一聲,然後口直心快的吐出了這一句真心話,
 
「證明你對我好重要。」
 
清琴聽到後呆了數秒,「柴火」的燈光照拂著她那頓時紅透的臉,她那不知所措的動作,
刹那間氣氛因為我那一句看似哄笑話,實際上是肉麻得很的真心話而變得非常尷尬,
 
她不敢正視著我,吞吐地問,
 
「真......真係既?」


 
清琴的反問讓我深感錯愕,此刻我生怕會因此而戳穿了對她的情意,
 
「你......緊係重要啦!哈哈,你係我既護士姐姐,哈哈!」
 
就這樣我發傻地笑,籍著以笑遮醜,怎料清琴怒瞪我,
 
「死人頭!」
 
我弄不懂情況,於是笑盈盈地問道,
 
「做咩姐你,清琴姐姐。」
 
她嚷著答道,
 
「無!野!呀!」
 
我摸不著頭腦說道,
 
「唔知係咪女仔愈大個,諗野就愈難令人捉摸既呢?好似我媽媽咁。」
 
她不屑的說,
 
「成日話女人心海底針嫁啦,我爸爸都係咁話我媽媽,但你地幾時有願意去諗過女人既心事咩?」
 
下?女人心海底針,女人心事有如海底的一根針,男士有幾多人會去當一位潛水員?
 
「........」
 
清琴接著瞄了我數眼,
 
「都唔知話你無本心好,定係單純好。」
 
「唔好嬲啦。」
 
雖然我不知道她為何生氣?
 
「無嬲你呀,唉。」
 
她輕聲續說,
 
「點嬲得落你。」
 
我感覺到清琴不是生氣,而是有點失落。
 
清琴站起來,拍拍褲頭上的塵埃,報以一個似有還無的微笑對我說,
 
「聽日見啦,依家都十二點啦。」
 
要分開了,那怕明天依然能夠相見,但我總是感到不捨。
 
清琴的失落,勾劃起我腦海間浮現一位少女,憶起那夜快將月圓的情景,
她眉頭皺褶的站在高樓,用她那雙純潔的雙瞳,來凝視著那個被狼煙薰陶的世界,
被戰火鮮血洗滌的家國,還有剛剛上演了一幕父子相殘的劇目。
 
那一種教我痛不欲生的愁緒,曾經在很久以前似曾相識;
 
心如刀割的感覺,更無時無刻的煎熬著我。
 
我緩緩走到她身後,
 
「柔嘉。」
 
柔嘉轉過身來,對我怒目相向,
 
「黎都統,剛才你率兵離宮,不久之後議政殿傳來陣陣殺戮聲,然後父皇退位,到底所為何事?」
 
我沒有回應,為了可以跟她相愛,我下了一個自私的決定,
本以為目的達到後我的內心會感到快樂,但原來得到的只是一絲虧欠愧疚。
 
「抱歉。」
 
柔嘉哽咽地流出了一滴眼淚,然後點著頭,
 
「我明白,你.......只係奉命行事。」
 
本以為心裡感到滿足,但換來的是她滿臉淚水。
 
到底是我的錯嗎?還是時局的殘酷,讓我們都身不由己?
 
她續說,
 
「所有人只懂奉命行事,皇姊同樣替我奉命行事前往金營,結果江山換來太平嗎?」
 
她微微的搖搖頭,
 
「皇兄奉父皇之命登位,結果如何?連天下未知會否太平前,經已換來更多人白白送死,更落得父子相殘。」
 
柔嘉深呼吸一口,
 
「本郡主需要回宮休息,都統退下。」
 
目送著柔嘉悲愴離去,我竟然站在原地無動於哀。
 
她,這一句話,讓我們的距離拉遠了。
 
要是天下太平的話,我們就可以放膽去愛嗎?
要是戰亂得以平息的話,我們的距離就不會落得似遠非遠,似近非近?
 
「仲有幾日就中秋節啦。」
 
清琴在公園的小徑上停下腳步探起頭來,凝視快將月滿的夜。
 
我把視線由月夜轉而面向著清琴,
「我地中秋節話過要一齊派月餅。」
 
清琴一臉嬉笑的對我說,
 
「呵,仲以為你會話中秋節要同你揉藥酒添,算你啦。」
 
其實不論揉藥酒,還是派月餅,種種的一切一切,我會記住全是因為關於清琴,
只要點點滴滴全是關於她的,自然地會跟甜蜜掛鉤,值得我去銘記。
 
只不過任憑我再膽大,這些心意也說不出口來。
 
「哈哈,派完月餅再揉藥酒!」
 
「哼,你想我提早同你做冬定做忌呀?死人頭。」
 
「講笑咋,緊係一路派月餅一路食月餅,跟住同你賞月玩燈籠啦。」
 
「都唔知係唔係既?可能係你口不對心姐,而且你有三國混血兒妹妹,可能到時候佢會出現呢。」
 
清琴突然提起瞳瞳,我再次氾起了一點不安的感覺。
 
沿著送清琴回家的路上,充斥著我們甜言蜜語的嬉笑,
同時卻添了一點屬於清琴的失落,她的心事重重。
 
「喂喂,死人頭,如果.......有人話鍾意我,你認為點?」
 
頓時,我的內心忐忑不安,腦海變得一片空白,來不及反應,
 
「下.......」
 
「有人話要約我去街,你會點?」
 
「下?」
 
清琴神色苦惱,但對我笑了一笑,
 
「算啦。」
 
「下......唔係呀!」
 
她指著樓下大堂的大門,
 
「我到啦。」
 
我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想不通今天的時光為何過得那麼快,
不容許我對眼前的女孩多說一點我的心意。
 
「咁.......好啦,聽日見?」
 
清琴苦笑地點著頭答道,
 
「聽日見。」
 
此刻我不停怪責自己的怯懦,只能再次目送她的身影漸漸遠去;
 
為何經過數百多年後,在二人若離若即面前,我依然無動於哀?
 
「喂喂,死人頭,如果.......有人話鍾意我,你認為點?」
 
「有人話要約我去街,你會點?」
 
「喂喂,死人頭,如果.......有人話鍾意我,你認為點?」
 
「有人話要約我去街,你會點?」
 
那兩句話一直纏繞著我,回家的路上,我一直苦思起她的笑臉,
本以為貪著她的笑便會忘了痛的味道,但只可惜我錯了。
 
愈去想起清琴璀璨的笑容,內心則因害怕失去而感到痛楚。
 
那一夜,時間如像停止流動一樣。
 
說真的,以清琴的容貌,有人追求不足為奇。
 
但說實話,以我的樣貌不討好,清琴會喜歡我才怪。
到底是誰人喜歡清琴?是誰人追求清琴?
 
但我想到的只有一個人。
 
就是胡守望,她口中的胡哥哥。
 
打從我第一眼望到這個傢伙的時候,我經已知道他對清琴有意。
 
要是確有其事的話,我們三個人的關係竟然直到現在依然糾纏不清。
 
那一夜,十分寂靜,靜得連父母在臥房的對話也清楚聽見。
 
「老公,你覺得我地97應該有咩打算呀?」
 
「其實我都有一個計劃嫁啦,不過可能我地要做太空人。」
 
「唉,做太空人又好火星人都好啦,講真,為左馬仔真係要好好打算,始終一個時代變更,前路係未知之數。」
 
「得嫁啦,我有安排。」
 
那一夜,時間變得十分漫長。
 
除了父母的對話之外,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心裡不停處於惆悵,惴惴不安等等負面情緒,
同時又埋怨著自己的膽小,但又生怕茫然表達情意會使美夢落空。
 
畢竟,人總是不情願得到不想知道的答案。
 
「完顏宗望現於平州增兵,快跟圍堵汴京金軍會師,聖上到底是戰是和?」
 
「和?又和議?哼,寡人受夠和議這二字。」
 
「金國依然不願退兵,聖上,我們只能跟他們決一死戰。」
 
「寡人亦正有此意,金國一日不願退兵,汴京城之危不能解決,江山則危在旦夕。」
 
從旁聽著宋欽宗跟群臣議論紛紛,就這樣日昇月沉,每天無時無刻奏起號角,
一批又一批的將士誓師出征,換來只望見報信的哨騎駱驛不絕,只可惜全是敗報。
 
宋欽宗讀過敗報後,氣得拍案嘆喟,
 
「又是敗報,前線將領望見完顏宗望之軍旗更立即嚇得落慌而逃,到底還有誰人願意為我大宋對抗金人?」
 
每一封敗報,意味著金國的鐵騎離汴京愈近,彷彿柔嘉的笑容逐點逐點消失。
 
每一夜,望見柔嘉繃著臉遠眺汴京城外的風景,本應活潑神氣的雙眸變得絕望。
 
每一夜,仰首晚空的月圓月缺,彷彿倒數著我們能安享的太平日子逐點減少。
 
我到底如何是好?到底怎樣做才可以換回她的微笑?
 
這一夜,我按捺不住走到柔嘉面前,柔嘉只是冷冷望著前方說道,
 
「都統所為何事?」
 
「敢問郡主殿下,何時才能重拾往日的嫣然一笑。」
 
「待烽火消散,所愛之親人歸來。」
 
瞬間,一道突如其來升空的煙火,就在那一刹,我看見柔嘉再度微笑。
 
她的微笑,令我重拾起當日許下的諾言的決心,
只要她快樂活得安好,一切我也願意付出。
 
大概她所求的,是她最愛的皇姊歸來,家國得以太平。
 
「郡主殿下,請放心,殿下期盼的定當辦妥,屬下告退。」
 
正當柔嘉訝異轉身看著我的時候,我經已拂袖而去。
 
那怕浴血於戰場,那怕裹屍荒野,我亦不顧一切。
 
「聖上!末將願意自告奮勇親身上陣,為我大宋對抗金人。」
 
宋欽宗聽到後沉默了一會,
 
「下定決心?黎都統有何所求?」
 
「末將別無所求。」
 
「黎都統前線告急,既然如此,你亦命部下作好準備。」
 
我對一切別無所求,無怨無悔,宋欽宗亦清楚,
我所做的一切,全是因為出於保護我愛的女孩。
 
那位曾在月下彈奏著馬尾胡琴的女孩,那位面對逆境小鳥依人需要我保護的女孩,
在月下跟我一擁訂情的女孩,會希望跟我到白頭的公主,會讓我奮不顧身的柔嘉。
 
只不過,由那刻間起,愛或許只能埋藏在心裡。
 
天荒地老,最好忘記,在這個戰亂的世代,我們都是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要守護一些事情,就必需放棄一些事情。
 
我說過,以後不上前線,對不起,我辦不到。
 
我說過,要活著回來,但我覺得能有福氣死在女孩身邊,亦不枉活過一場。
 
也許,潛在我體內的記憶也在提示著我,上一輩子的遺憾,今生絕對不能延續。
 
毫不容易才捱到天亮,我只想到待麵包店開門後,一定要找清琴。
 
我認,我迷上這位女孩迷得不可制止。
 
今生跟前世的情份合在一起就是雙份,不論思念,幸福,愛意,一切一切都是雙倍。
 
我只知道,這一刻間,我張志明清楚確定喜歡的就是杜清琴這個女孩。
 
我決定要找她,待天亮便要找她,好讓守義跟柔嘉的遺憾得以完滿。
 
不管我是否守義,清琴是否柔嘉,有些情意有些緣份就算既定了亦需追求。
 
她說,不變的是愛,是諾言,天意同樣無情得堅決不變,只可惜會變的是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