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爸爸有緊要事想同你講呀,馬仔。」
 
「到底係咩事?」
 
媽媽不情願的打量了父親一眼,父親見狀只好臉帶無奈的站起來
 
「馬仔…..」
 
「係?」
 


說真的,我從沒有見過父親如此神色凝重,父親於我眼中從來都是一位強人,
不論苦的傷悲的依然會笑顏滿面,一笑置之的面對。
 
「我同你媽媽商量過……」
 
媽媽怒氣沖沖的答道,
 
「你係同我商量過,但我無答應過囉。」
 
父親嘆了一口氣,


 
「但你知唔知我咁樣做,係為左保障我地呢一個家既未來?」
 
「未來?我唔明好地地點解要投資移民去美國做人二等公民,坐移民監囉?中國都講到明係五十年不變,港人治港,到底有咩好擔心姐?」
 
父親眉頭一皺,
 
「五十年不變?從來政治家講野都係講一套做一套嫁啦,一朝天子一朝臣呀,唔洗等五十年,十年都已經會變嫁啦,你明唔明呀?」
 
「我只係一個女人仔,無啦啦要離鄉別井,你叫我點明呀?」


 
「老婆,我希望你可以信我。」
 
媽媽哽咽的回答,
 
「我信你,但…..我只係唔捨得姐。」
 
父親安慰過媽媽後,走到我面前語重心長地說,
 
「今日晏就媽媽經已同你辦好左退學手續,如無意外既話下個月我地要起程嫁啦。」
 
爸爸說的話,我根本聽不進耳,而且他們的對話弄得我一頭霧水,
 
「無論去到邊,我都好希望一家人一齊去。」
 


但移民和下個月擲地有聲的迴盪於我腦海間;
 
移民?
 
為什麼要移民?
 
只不過是回歸,到底為何要移民?
 
下個月起程?
 
這些於我不言根本全不重要,只知道要是移民的話,意味著跟清琴分別。
 
我們只是剛剛開始了戀愛,為何要如此快的分別?
 
我記得當晚的電視節目一字一句充斥著我的腦海,


 
仲有唔夠一年就主權移交啦,面對一個時代既變更,市面依然一片平靜,由此可見廣大既市民對主權移交亦信心十足既……
 
哈哈,平靜?信心十足?
 
此時我的心經已氾起了波濤洶湧的巨浪,充斥一片離愁的無奈,感覺十分熟悉,
想去反抗,依然無能為力,這種無能為力叫人心力交瘁,累得只想一睡不醒;
 
對了,數百年前和數百年後,我依然沒有能力去改變任何人生路上的決擇,
面對時代的洪流沒有任何力量去拒絕,想拼命逆流而上,只能隨著洪流而走。
 
面對著父親憂心忡忡的望向電視,他的輪廓使我的腦海掠過一段記憶的畫面……
 
我一直喘著氣跑著,穿過一片又一片的樹林,
望見遠處的草廬被熊熊烈火吞噬,冒出黑煙,


 
我心急如焚的喊道,
 
「耶律大叔!」
 
跑到燒著了的草廬前,我看到耶律楚忠傷痕纍纍吐著血,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而他的女兒耶律昭寧則身中數刀滿身鮮血,衣冠不整的伏在地上凝視著我;
 
耶律楚忠咳了一聲,
 
「快去照顧昭寧。」
 
我看著渾身浴血的二人愣住了一陣子,緩緩地走到耶律昭寧面前,
抱起了她,只見她一臉哀怨的打量著我,還軟弱無力拍了我的胸口一下,
 


「都怪救起你,害得屋內藏了宋國軍甲,被金兵借故……」
 
我點著頭,鼻頭酸了起來,
 
「丫頭,抱歉……」
 
她輕聲的苦笑,
 
「但我依然…..祝你早日跟情人團聚。」
 
我拭去淚水,笑著跟快將逝去的耶律昭寧承諾,
 
「照顧我之大恩,待你康復再還,好嗎?」
 
她撐著眼皮笑出來,
 
「好,就當你欠……我,來生……再還。」
 
她說畢後,帶著微笑合上雙眼,再動也不動。
 
我不停地搖晃著她,心底感到罪疚,同時間何晉言終於趕上來走到我身後,
 
「都統,此女子經已斷氣。」
 
我抱著剛斷氣的昭寧走到耶律楚忠身旁,並扶起了他,他微微低泣打量著我,
 
「看來,不能跟你作伴浪跡天涯啦,黎兄弟。其實…..」
 
只見他掩著腹部的傷口,傷口還不停湧出血來,
 
「楚忠兄,你休息下,抱歉連累你。」
 
他搖頭說道,
 
「我救你一命,其實並不是惻隱之心,而是你跟我逝世的兒子年紀相若。」
 
我說不出任何話,只知道視線被淚水弄得模糊,他接著說,
 
「別回去汴京,放下仇恨過去,尋覓一個新天新地重新過活,好嗎?來生要是可以的話,就讓我成為你的家人,當你的父親,只怕依然要四周流浪,哈哈。」
 
我皺著眉頭握著他的手,
 
「我答應你,要是有來生的話,當你的兒子,就算浪跡天涯我依然會緊緊相隨。」
 
他放聲大笑,
 
「哈哈,好呀!哈哈,乖兒子,來生再見。今生記得……聽我話,放下執著,重新過…..」
 
再有一道生命於我眼前逝去,滿手鮮血的我本以為把生死置之度外,
對自己對別人的生命再無任何執著,但只可惜……
 
我錯了!
 
摟著他們父女二人的屍首,泣不成聲,看著前方草廬的烈火,
這道烈火隨了把草廬燒毀,還把我的平靜燒盡了,燃起了心底的恨意。
 
對不起,耶律大叔,有些執著我真的不可能放下。
 
我站起來低著頭對默不作聲的何晉言說道,
 
「把他們好好安葬,然後我有事要辦,你願意相隨嗎?」
 
「屬下願隨都統。」
 
我冷眼指著前方正在冒煙的山頭,
 
「召集部下,將附近所有山頭之金兵,全數殺盡!」
 
「遵令!」
 
不消一天,金兵被伏擊的哀慟,死前發出的悲鳴滿怖這片靜土,
他們的血濺在完顏兀朮的軍旗上,我目無表情的捉著一位金兵,
望見他面對死前的慌張,我冷笑一聲,然後想也不想使劍捅在他身上,
再把他的頭顱割下,就這樣無數金兵的首級掛在樹上。
 
愛我的人一個一個的消逝,現在我只知道要殺回汴京!
 
因為有一個人,我絕不情願,亦絕不允許她死去。
 
我怒目相向的站在山頭看著遠方烽煙燒起的汴京,望見金人正在準備攻城,
 
「柔嘉。」
 
何晉言跟一眾部下在我身邊靜候著我下一道命令,期間何晉言走到我面前,
 
「都統,有一人想見你。」
 
「何人?」
 
「此人為宗澤部下岳飛,字鵬舉,稱奉宗澤之軍令前來協商……」
 
我不屑的哼了一聲,
 
「南方宗澤,汴京城快破,援軍至今毫無縱影,還想跟本都統協調何事?」
 
「要是如此的話,都統還有何吩咐?」
 
「以下絕不屬命令,只屬我個人請求。」
 
何晉言呆住了數秒,然後眨眨眼睛,笑了一笑,我想他經已猜到所為何事,
 
「都統請講。」
 
「四個字,殺回汴京!」
 
聽著一眾部下驚訝的議論紛紛,我打量著手上的殘缺的劍刃續說,
 
「屬意回家者,本都統絕不阻止,願意跟隨者,本都統在此拜謝。」
 
此際白雪漸漸落下,在我的劍刃上融化。
 
終於下雪了。
 
再環顧一眾部下,只見無人出列原地動站著,
每一個人雙眼殺氣騰騰,何晉言上前對我答道,
 
「都統,無一人願意離開。」
 
「好,現在殺回汴京!」
 
他們呐喊聲猶如一道驚雷,
 
「殺回汴京!殺回汴京!」
 
既然國已破,無以為家,與其苟延殘喘活於世上,
倒不如選擇死得轟轟烈烈,更有一絲希望可以跟柔嘉再度見面,
那怕是最後一面,死在她的身旁,伏在她的懷抱。
 
大概,轟烈痛快一場是每位願意隨我殺回汴京的將士一致的想法!
 
就這樣在汴京城外,以不足一百人以破敵數千騎,使金人軍心為之一震……
 
「馬仔,馬仔?」
 
父親的喚道讓我清醒過來,同時候我開始在因果面前折服,
原來一切早已命定,有些因我早已種下,結出的果我只能默默承受。
 
「做咩?」
 
「我…..知道依家叫你離開香港,你一定唔捨得,對唔住。」
 
我沒有回應,只是點點頭,忍著眼眶內的暖流走回房間,
關上了門,坐在書桌前,抬頭看著天花板,腦海一片空白。
 
我是一位不太懂愛情的傻小子,萬萬想不到愛情就這樣到來,
一聲你好,愛情來到了,它來了我卻需要遠去。
 
難道真的可以灑脫的說一聲再見嗎?
 
要是這樣的話,我們早就不應該開始,我希望她不要愛我,
我希望愛我的人不應該是她,因為我知道她會再度傷心,
我會再次讓她受到傷害。
 
我開始明白婆婆說的話,我們情深,但緣份不過很淺,
淺得其實只是擦肩而過,我本不應該如此執著,
這樣的話只會徒添痛苦,但另一邊廂,卻貪心的擁有著她。
 
是我把這個想得太簡單嗎?這是一個錯誤的開始嗎?
 
早已在遠古的一個仲夏,我們經已遇見,在一個秋冬來臨,我們卻要訣別。
 
腦海轉著清琴的微笑,柔嘉的不捨,記得跟她初次見面,
她的臉上毫無脂朌,像春風裡的杏花般清雅,衣袂飄飄,
彷彿沾了一身雲霞,像她這樣的一位女孩,偏偏喜歡上我這個人。
 
以為是重逢,到最後只是老天爺的玩笑,歷史的一個循環。
 
難怪別人說初戀只不過是豆芽夢,
因為一切如像入夢一樣,只是泡影夢一場。
 
碧樓簾影不遮愁,還似去年今日意,
誰知錯管春殘事,到處登臨曾費淚,
此時金盞直須深,看盡落花能幾醉。
 
閉上雙眼,擠出淚水;
 
明知花兒會謝,從來沒法久留,卻自信滿滿以為能夠逆天而行,
縱使一再不停提醒自己安慰自己,最終仍不免面對現實,心懷惆悵,無奈的把淚落下。
 
淚水滑過她親吻過的臉頰,停留在她捏過的下巴,再掉下她曾牽過的手。
 
離別一次意味傷悲的話,那麼訣別兩回的話,是否傷上加傷?
 
 
她說,情侶往往經常信誓旦旦的說愛一輩子,但一輩子是這輩子還是下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