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他的心頭在那一刻,變得兵荒馬亂起來。我該怎麼開口?怎麼募捐才令她對我印象良好?但這樣會弄巧反拙嗎?應該怎樣說,才顯得出我對她的意思….不,不能這樣…我要說什麼才行?她喜歡怎麼說?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三十六計,走位上計」!他跟同學說要去洗手間,立即脫下胸前的箱子,放在旁邊的桌子上,然後如迅雷般往樓梯的方向奔。如果不見面尚且能保持她對他的良好印象,他寧願得不到她的注意。他心裡有點想回頭望一望,但到最後還是沒勇氣,只是一直衝到下層……
 
     他剛走進洗手間,便停住了腳步,鎮定下來。他望著洗手間的四周,四周空無一人。這難得的寧靜是他暫時的蓬萊。

     Oh coward!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他在洗手盤前,望着前方的鏡子,望著自己,打趣著問道:「你怎麼這麼膽怯?」
  
     他沉默下來,不知所言。「我不知道。」

     想到這裡,他不禁捂著嘴巴,痴笑一番。光陰荏苒,那已經是近三年前的事了。在繁盛的金鐘道上,他望著外頭一個又一個時裝品牌的燈箱廣告,好不奪目。5X巴士與道上無數的車輛,映襯著四周一棟棟的高樓大廈,閃爍成一幅璀璨的都市夜景圖。巴士停站後,他凝望着太古廣場。廣場裡的空間寬闊無比,耀眼得就像一座宮殿,在這紙醉金迷的都市中發光發亮。

     在一室麻黃的燈光下,窗子映照著他的臉,他的臉與外面的景物融為一體,就像一幅畫作。那若有所思的表情與那繁華的景象,顯得格格不入。有人說,城市裡的燈光,感覺很像永遠都不會黑暗。但他身在其中,卻有一種由心而發的倦意。在那一片亮晃晃的繁華下,他清醒不來,只能沉醉於往昔的漣漪中……

     到了學期的最後一天,隨着他的名字從老師的口中響起,他接過那張印滿分數和名次的成績單,整副心神已經到了這張紙上……
     




     太好了。
     
     這份熟悉的喜悅感湧上他心頭 ,原來努力是不會白費的。過了一會兒,看着時鐘上的秒針滴答滴答地跳動着,他那才剛放鬆的心弦再度繃緊了。幾分鐘後,學期就要完結。來年,她和他,可能會被分隔到不同班別 – 或許他不能再經常看見她。他不期然地望向兩點鐘,眼前依舊是那張美麗的側臉。他在心裡偷偷地對她說「有緣再見」。他忽然覺得,過去這一年,每天都能夠跟自己愛慕的人在同一個空間下學習,真是一場美麗的夢。
     
     努力真的不會白費?
     
     巴士站旁,他細心地翻閱着那可愛的成績單,內心雖然歡喜,卻總是覺得缺少了點甚麼。
     
     暑假在家的日子,他過得非常無聊。每天百無聊賴的時候,他更加想念她。上Facebook上膩了,便用Youtube打發時間。他頹然按了一條受歡迎的影片看。「一說起電影譯名…」「例如《海底奇兵》沒有兵,《低清老翻王》不是低清,《魔盜王》沒有機械人,《地球停轉日》沒有停轉,《戰狼300》沒有戰狼,《蟲蟲特工隊》沒有特工,以及《拆彈雄心》沒有王喜……」他竟然不斷地傻笑…過了一會兒,他問自己:我究竟在做甚麼?原來我實在太無聊了。他情不自禁地回到facebook的版面,而她依然在線上。暑假已經過了一半,他一直好想好想找一次機會在線上找她聊天。但每次看見她臉孔旁的一個小綠點,他就是沒有勇氣。於是,他便流連忘返地看着那些無聊的動態消息,一直到她的臉和小綠點一同在屏幕上消失時 ,他才開始覺得失落。同時,原本那丁點兒的興奮,也轉化成寂寞的感覺了。
     




    他按下「登出」。卻始終登出不了那個煩惱的感情世界。

     開學那天,立法會由中區遮打道遷往金鐘立法會大樓。得悉他和她被分到不同班去時,他失落地走進課室,猶如一位生意失敗的商人。黑板上潔淨無比,是空洞的,與他那空虛的心情湊成一格。但是接下來的日子,卻不如他想像中辛酸。好像有天,他打著瞌睡無精打采地回到學校。走到樓梯轉角處時,她突然在他面前出現,微笑著叫他的名字 –
 
     那一次他幾乎要暈掉了。他悠然地微笑著回應她。那一刻,他腦海裡一片空白,心裡想永遠留下那瞬間,而接著的一整天竟然興奮得精精神神地度過了。
 
     可是,他記得那次不久,旺角花園街發生大火災。然後2012年,一切都來得不平凡。D&G禁止港人攝影,內地教授孔慶東發表「香港人是狗」的言論,雙飛孕婦,一切一切,好像都令他們和他們之間的距離遠了。而他和她也是。
 
     有一天課間休息時,她一蹦一跳地走進來,他的心秤秤地亂跳着。她竟然會在他的課室裡出現?他依舊低着頭,目光卻偷偷地留意着她的一舉一動。她正在跟一位男生聊着天。那位男生……是班中的高材生。他們有講有笑,好像很相熟…不同的想法在他腦海蕩漾,像急速的縱波,引導着每一顆粒子的顛動。他連忙拿出數學題目,在簿上使勁的寫,心裡不停的算計着算計着,不管是否準確…心裡那模稜兩可味道的滲滿了他的腦袋,他的雙手,他的脈絡,很不是味兒。當她和那男生不知談到哪裡時,她突然捂着嘴唇噗嗤一笑。看着她被那人逗樂,他頓時感到酸得簡直像拿著一桶鮮榨檸檬汁一直灌進去。而她由此自終也沒看過他一眼。

     那天他會到家中,有的只是一片茫然頹喪,做事也提不起勁來,到了晚上也沒心情看《天與地》。他的心,打着滾。梁當選了,學民思潮發起撤回國民教育課程遊行,爭議升溫。從這一刻起,城市已變得風起雲湧。在一切襯托下,他顯得格外得怯懦。面對她,他只懂後退,後退得遠遠的。剎那間的感覺,可以是甜,也可以是苦。
      
     「撤回!撤回!」
     
     縱使他心裡排練着多少句對白,但會有釋出的一刻嗎?




     
     前方,中銀大廈型格的尖頂高聳入雲。有時候他想得複雜時,他真希望事實是他的確想得太多。巴士的電視機播映着人們的情人節祝福說話。他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又混混沌沌地伏在窗子旁。
   
     「Hi…」朦朧中,他好像聽到那清脆嘹亮的聲韻。暖暖的感覺侵蝕着他的懷……什麼??就在他眼光剛變得清晰時,他抬頭一看,那暖意化成一眨閃電 -
     
     她站在他面前,笑容可掬:「Hi!」
   
     「我們..同班了?」他問。她迅即點了頭。
     
     他和她的新一個學年就這樣開始了。
     
      開學不久有天,班上同學要做一篇作文功課,他在三條題目中不假思索就選了這一條:笑容的力量。靈感如泉湧,他揮筆寫起了:「人為何而笑?有時候前因是模糊的,有時候我們見到別人在笑,自己也無緣無故的笑了。德蘭修女說過:『讓我們總是微笑相見,因為微笑就是愛的開端。 』人間的魅力,不少是來自於笑容的味道。這味道感染力強得能融化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