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能打破人心底那無形的枷鎖,能照亮人世的夢魘,化成閃爍的光彩,在人的腦海裡定格,刻印,化成難忘的幻夢 …」老師在班前讀誦着他的佳作, 他不好意思地低着頭,此時他輕輕察覺到她聆聽的時候,轉過頭看了看他…他頓卻感到非常不自在,猶如在台上表演着甚麼奇藝。他覺得,他和她的距離在這一刻好像變得很近很近 。「世間有太多不祥,我們大家都可以做的就是通過笑,為世界帶來更多愛。如果大家都明白並實行德蘭修女說的話,即使2012末日預言真的靈驗,我們都應該…無憾吧。」下課鈴聲響起。學生們浩浩蕩蕩地離開課室。

      他記得當天天上下着滂沱大雨,學校裏大部分人都不外出吃飯。他在逼得車水馬龍的飯堂裡吃著盒飯,她狼狽地找着位子,瞥見他對面有一個空位子。就在他心亂之際,她在他對面坐下了。他跟她打了個照面,一時之間不知所言,只是直視了她雙眼一剎。然後,她便打開了話題:「你的作文寫的很好呢!」「謝謝。」他心想:其實整篇文章的靈感不就是來自你嗎?沒有你我根本寫不出。她續道:「真是厲害!」他一邊露出笑容,一邊心想:厲害的是你啊,弄得我這麼尷尬!      
 
      接著,她便問他愛看什麼文學,他便漸漸表現得自然,跟她侃侃而談起來。他跟她談了文學後,便談時事。他們談及最近政府宣布取消德育及國民教育科的三年開展期一事,談了幾天前在南丫島附近海域發生的香港41年來最嚴重的海難。

      最後,他們談起末日。

      她說他在文章末段提起了世界末日,問他是否相信這預言。他把最後一粒飯嚥下,抬頭凝望着她的雙眼,不知所言。她一臉熱切,好像對他的答案挺有興趣似的。那一對眸子閃耀着奇幻的神彩,恍如兩顆珍貴的夜明珠。他終於開口承認他其實有點相信。「你呢?」



      她若有所思地別過他的臉,托着腮子,目光集中在斜對角的地上的一點,思考着這人人都會思考的問題。她的嘴唇輕動著,腦海裡好像有着排山倒海的意念,猶如急流得難以化成阡陌的泉湧。他頓時呆若木雞,感覺自己好像在不自覺的情況下,為難了她。終於,她柔柔地說道:「其實,只要我們努力地過接下來的每一天,儘管那天是否最後一天,又如何?」說畢,她的目光又再次定在他的雙眼。

      他緊閉着雙唇,神氣地向她點了一下頭。他現在更欣賞她了。此刻,他感覺自己好像置身在一個夜闌人靜的世界,世界上只有他和她。夜明珠發散着溢香的光芒,融化了他的世界。

      白日夢後白風光,將光陰留白……
  
      結果,傳說中的末日沒有到來,轉眼間人們便踏入2013年。他記得他在元旦日早上一覺醒來,心中充滿僥倖同時,腦海裡想起的人便是她。她在此刻會又什麼感受呢?她看見大家安然無恙時,會否想起兩個月前她跟我的對話?
 
      那傍晚中的巴士經過巍然的高等法院,與旁邊路軌上的古老的電車並肩而往前,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交匯在一起,穿過連接着法院和力寶中心的行人天橋。「玲玲玲玲…」儘管時代變遷,總有一些應該留下的事物,留下來。



      「但其實應該留下的不止這麼少。」他想。

      龍年的春節假期過後,眾人回校上課。那天,坐在他右側的同學甲上課時喋喋不休,跟前面的同學乙談話。老師忍無可忍後便要他們調調位子。老師沉思片刻,說要找一位比較乖巧的學生去跟同學甲交換位置時,眼光須臾掃過整個課室。終於,老師口裡吐出一個姓名。那是她的姓名。

      他心裡倏忽為之一振 - 甚麼?他輕輕地把眼珠滾到她的方向,只見她斯斯然地收拾着抽屜裡的東西,寸晷背著書包走過來。這是真的?他心想。心裡還在翻著旋濄時,他裝作若無其事,閱讀着黑板上的字樣。

      然後,她走到他身旁,坐下了。

      此時,他右方好像有一股很強很強的力量,緊扣着他心弦,把他的身子拉得比平日還要直。他正襟危坐,全神貫注,凝聽着老師的一字一句。幾分鐘後,她對那些概念聽得有點不明白,便低聲地問他。他的腦海轉瞬把知識快速過濾,然後簡略地給她解說。當她聽得完全明白時他心裡也頓時異常滿足。然後,接下來的幾課時,他都上得很順利,好像完全沒有被任何東西分了心。



      到了午飯時間,她如常地拿起貴重物品,離開座位跟幾位閨蜜離開課室到附近吃飯。距離午飯時間完結還有幾分鐘時,他趕快回到自己的位子,希望她也會盡快來到吧。結果等着等着,她在鈴聲響起前才剛剛回來。接下來全班同學到美術室上了兩堂美術課後,大家拿着畫作回到課室時,還差兩分鐘左右才是當天的最後一課。通常到了這個時候,同學們都喜歡七嘴八舌地討論着他們的作品。而他在此際,卻仰望着課室的時鐘冥想:那時候我經常要遠遠地向兩點鐘方向望她,兩年後的今天她竟然就坐在我旁。莫非…這代表…「哇!很美啊!」她的聲音突然響起,原來是她觀摩了他的畫作後稱讚道。

      他立即看了看她桌上的畫作後,驚詫過後鎮定地道:「怎會呢?你那一幅美多了。」她莞爾而笑,說:「謝謝。」然後鐘聲響起,老師走進後大家連忙起立敬禮。最後一課徐徐地過了。她比他先收拾好東西。「拜拜。」她在旁邊朝他說。他將一本書放進書包,應道:「拜拜。」他細心地目送她走出課室,直至她的身影從門外消失,然後忍不住大大地呼了一口氣時心想:這天過得真快。

      他在巴士上再三回味着那天,那天對他而言就像一個奇蹟的轉折,猶如電影裡新一首配樂的響起。窗外那蟠蜿的,通往半山的路慢慢後移,他繼續回憶着那段不平凡的時光。

      自從他跟她開始同坐後,校園生活格外美麗,更好像變成了另一回事。每一天早上,課堂還沒開始時,他都會在座位上看着書或認真地溫習着課本,靜候她的到來,不再帶着惺忪的眼神回校。慢慢,他發覺他和她的距離,真的越來越近了。有時候,他說一些東西逗得她笑逐顏開,但大部分情況都是他不以為然的。有天,她被選中代表他們班參加演講比賽。而在賽前的幾天,她常在那些轉課的期間,把稿子拿出來練習。而她也熱切地請鄰位的他給點意見。
  
      「不錯呀。」
 
      「自然點會更好。」
 
      「這句應該改成…」
  
      她道:「對,對啊」,然後迅即從筆袋裡掏出原子筆,在稿上寫了寥寥數筆後,紙上空空的只有痕跡– 原來墨水耗盡了。「不好意思,你可以借支筆給我嗎?」他連忙把他的筆遞給她。她把文句刪了再改,然後翻讀片刻。在思索時,她似乎忘掉了那支筆不屬於她,輕輕地把筆頭粘在她的唇上。


 
      他看着她這番舉動,當堂怔住了,心裡好像有千百條蟲子蠕動着,又如鳥囀般興奮。他沒有立即跟她說。過了好幾秒,她看看手中的筆,頓時意識到她的大意,吃驚地抬頭望他。但她看見他楞楞的表情後,頓時笑了起來。這些不以為然的逗樂,對他就如一片一片盛開的花瓣,沁出幽幽的清香。

      而這襲人的清香,叫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