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絕隊無敵的傳說 能永遠記住在心中⋯⋯」

一?間,我眼前的于倩渝不見了,只餘下一片空白,我用手擦擦眼睛,是我的天花。

「他擁有籃球夢 他成為地獄修羅⋯⋯」

頭腦開始清醒了點,定過神來,才想起那是我電話鈴聲,是籃球隊那群兄弟的預設鈴聲。我看看書桌上,頭的兩側,和身旁的兩側都沒有電話的蹤影,然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坐了起來,看看雙腳旁,還是沒有。

「但是在勝負分明之前 絕對不會退卻⋯⋯」



電話聲繼續響著,倪子岡的聲音在催促著我,腦袋開始開機,我開始緊張了,那些傢伙絕對沒有心思等待。還好,我終於在床底下找到了我的電話,但我不知道它是如何跑進去的。來電的是黑熊。

「喂⋯⋯」

「樂畢亦!你去撚左邊度呀?!全世界等緊你呀!」

「等我做乜呀⋯⋯係喎!仆街!書院盃!」

「屌你,你快撚啲過嚟,仲有三個字咋!」



「得!」


我怎會如此失策,竟然忘記了今天是書院盃的首戰。我匆匆梳洗後,穿上Nike Pro背心和緊身褲,再披上湛藍色的球衣,穿上球鞋,拿起球鞋就跑了,前後都不過十分鐘,還好大學體育館距離我的宿舍不過一條馬路之遙。


趕到體育館時,隊友們已經圍圈聽著林sir的戰術講解。我放下運動袋,立刻跑到一群低年級身後聽指示,對面的鮑魚怒瞪著我,James則白了我一眼然後搖著頭,黑熊貫徹一直的爽快,送了我一根豪邁的中指。

對手很強,去年的對賽我們以三十分之差大敗。儘管他們很多主力早已畢業,但實力並未被大幅削弱,儘管我們一群高年級的實力因著暑假的特訓大大增強,但無疑他們絕對是我們這年爭冠的最大阻力。

「咳咳咳!大家⋯⋯仲有冇咩⋯⋯咩問題?咳⋯⋯」看來林sir還未康復。



「如果冇特別問題,就過嚟嗌番聲啦!」

「CC,CC,CC,噓!」

「正選⋯⋯咳⋯⋯呀生、黑熊、James⋯⋯咳⋯⋯文樂同⋯⋯咳柏豪。」

對於沒有正選機會,其實我一點都不驚訝。林sir一直重視球隊紀律,嚴打練習的遲到缺席,何況是比賽?

我只好與正選隊友擊掌,然後走到場邊完成我錯過了的熱身,儘管林sir身體抱恙,還是一臉嚴肅、聚精會神地看著球場,與球員等待著球證的哨子聲。

忽然,敵隊的一個球員吸引了我的目光,身材不算健碩,卻骨肉分稱的8號球員,他的臉我這生也沒法忘記,是Richard Chan。

他一臉輕鬆的與隊友聊天,恍惚這場比賽只是輕鬆的例行公事,與我們場上的五人的緊張成強烈對比。當球證召集所有人準備開始比賽時,他向場邊比了一個讚的手勢,我不自覺地沿著他手比的方向看去,場邊的一個女孩回了他一個雙手握拳的加油。我怎能忘記這張臉,那個為愛郎打氣的可愛女生,是蔣彤。



我的心跳止住了,如果我心臟旁有個擴音機,「卜通卜通」的心跳立時變成了一片寂靜,然後是玻璃碎裂的清脆。本來被比賽的緊張與興奮壓抑的痛楚,被無限放大,統治了我的每個感官。

我的拳頭被憤怒握緊,眉頭被憎恨鎖死,我的腦海只餘下一個念頭:

我要狠狠擊敗他!我要在蔣彤面前擊倒他!


哨聲一響,球飛往上空,戰事揭幕!


黑熊奮力一躍,舉起的手卻連球的高度還未達到,球已經被對方的內地球員陸軍裝搶去,並往前一推。


打籃球的都曉得,取得開球權後慢慢穩住節奏進攻是最安全的做法,但他們卻把球權換來一個冒險的快攻,只要James或文樂攔下了這球,他們就明明浪費了一個進攻機會。

然而,場外的我也低估了這球的威力,那個兩米的中鋒如排球扣殺般將球殺到地上,做出一個漂亮的反彈傳球,從James的胳臂下高速越過。



球的去勢於罰球線被停住,一個身影接應傳球輕鬆上籃得分,過程不過十秒。上籃得分的球員輕輕落地,然後回防,一邊跑一邊拍一拍胸口的8字,換來觀眾們的歡呼。

鮑魚拍拍手,說:「啱啱開波姐,比心機!」然後帶著其他人立即跑到對方的半場準備執行戰術。

黑熊到底線拿起球,交給暫代控球後衛的文樂,然後起步往禁區跑去,對上那個年齡與外貌不相稱的陸軍裝。

文樂帶球越過半場後,對方的防守球員慢慢靠近,以眼神箝制著他。欠缺經驗的文樂拍球的節奏開始變得紊亂,這正正是控衛的大忌。

籃下的鮑魚也感受到他的徬徨,知道再這樣下去,控球權會易手,只好以假身晃過防守他的球員,跑到三分線,替文樂做一個單擋,這種臨危不亂的大局觀,是鮑魚另一個勝任隊長的原因。

文樂天生的球感讓他自然地利用了單擋,往右推進越過了防守。此時,防守柏豪的Richard忽然微微地往後退了一步,文樂順勢把球往右傳給柏豪,Richard卻彷如先知般撲出偷走了傳球,用他的速度壓過了從後追上的James,快攻得分。

球賽開始三十秒不足,我方先落後四分。



當文樂還在驚訝他的速度與敏銳時,在旁的我已洞悉到,這是Richard給文樂設下的陷阱。


他在文樂進行移動時後退,移動中的文樂看不到這程度的移動,但他的球感替他感受到,所以下意識傳球給右邊擁有偽空檔的柏豪,這個傳球某程度上,是Richard製造給文樂的,錯覺陷阱。

對於文樂這種光依賴球感的控衛,是百分之二百會墜入陷阱,這個Richard打球不僅僅用技巧,也用腦袋。

我正在暗暗擔心這個快攻會否打沉球隊士氣時,球場上另一個身影吸引了我。

鮑魚跑回我方防守時一拐一拐的,腳傷因為剛才的變速而加劇了,然而他咬緊牙關繼續鼓勵場上的兄弟,緊張的他們似乎也察覺不了鮑魚的傷患。但我知道場上除了鮑魚,也有一個人留意到。

換上到方進攻,Richard跟控衛談了一兩句後,回到屬於自己的位置。而控球後衛隊長甫進入文樂的防守範圍,便用眼神示意陸軍莊與大前鋒毛迪輝互換位置。

這使黑熊和鮑魚有點失措,還好他倆日久的合作讓他們立即定神,但卻已經換上了鮑魚對上陸軍莊的局面。

隊長舉起一根手指示意一號戰術,兩邊的球員立即往底線跑,穿過籃底,立即令我方的防守大亂,就在此時,陸軍莊跑上罰球線接應了隊長的彈地球,然後兩步上籃得分,而防守他的鮑魚正吃力地在地上爬起來,陸軍莊的變速教受傷的鮑魚完全跟不上,拼了命的他換來跌個吃狗屎。



林sir當機立斷叫了一個暫停,黑熊扶起了鮑魚將他帶回後備席。

僅僅過了一分鐘,我們已經落後6比0。

回來的五人都垂頭喪氣,後備廂的我們逐一與他們擊掌,卻也喚不起他們的熱血。

林sir沒有責備也沒有安慰,看他的意思只是僅僅希望為鮑魚爭取一點休息時間,也止住對方的氣勢。


正選五人默默喝著水,不發一言,不曉得是在沉思解決方法,還是腦袋空白。

「咳咳⋯⋯好啦夠鐘⋯咳⋯啦,照舊咁打⋯⋯」

「好啦,嗯,大家嗌番聲。」

再次落到場上,對方士氣依然高漲,而我軍經歷了一分鐘的折磨後,已經稍露疲態。

第一節餘下的九分鐘彷彿是那一分鐘的地獄的無間重覆,我方幾乎找不到進攻的辦法,反而對方連連偷襲得手,把握了我方的犯錯,漂亮地表演快攻花式上籃,而受傷的鮑魚也成為大陸人肉坦克的籃底輾過表演的犧牲品。

直到兩分四十七秒,我方憑著James的勉強遠距離三分球,才取得整場比賽的第一球入球,但那時對方已經用球穿過我方籃框七次了,3比14。

然而James只是一個迴光反照,而非救世主降臨,進球後的他被貼身防守,本來體能已經差勁的他顯得筋皮力盡,連難得一見的空檔也投出air。

另一方面,即使受傷了,鮑魚的實力還是讓陸軍莊不得不提防著,這使黑熊在力戰雙塔時還佔一點優勢,勉強為我們得分,止住了在分數上被拋離的劣勢。

我心裡著急,坐到林sir旁要求他讓我下場入替,好穩定進攻的節奏,但他充耳不聞,我在他身旁的呼喊彷如風聲不足為慮。

眼看著球場上發光發亮的Richard,看著觀眾席的蔣彤,看著分牌,看著場上力竭筋疲、頹喪的隊友,我開始惱羞成怒,在林sir旁像個小孩般發脾氣。

「你想我地輸姐!遲少少姐,洗唔洗咁小氣呀!仲唔換我等輸呀!」

「你做緊乜野呀樂畢亦!咳咳!咳⋯⋯」

林sir忽然大聲地向我呼喝,全場立時鴉雀無聲,我們的後備席忽然成為了眾人的焦點,球場上的球員也被這種震撼聲吸引而分心。

對方的分心給了控球中的鮑魚一個機會,一個頂著痛楚的箭步上籃給我們在第一節完結前拿下了續命的兩分。

就在鮑魚落地之時,球證哨子聲響起,第一節完畢,24比11。

而成為眾人焦點的我丟臉地低著頭,眼角看到蔣彤同情的目光,我的淚徐徐落下,落到我手中的淡紫色運動手帶上,破散成點點碎光。

我沒有理會在旁的隊友,徐徐走進更衣室。


中學的籃球場,永遠是男生們記憶中揮灑熱血與青春的老地方。小學只在公園與好友玩玩那些十圓一個的膠籃球,不懂怎樣傳球,怎樣控球,更遑論射球,籃球場上那高高的籃框只是個遙不可及的幻想。


升上中一後,踏入發育階段,在同齡好友和家長的洗腦下,在籃球和高度之間畫上了等號,於是開始穿起球鞋,拿起了那個橙橙的球體,天天在那個膠粒地上打滾。當你望著一個天真無邪的男孩為什麼喜歡打籃球,我會這樣答你。

「點解打籃球?巴閉囉、英雄主義、疊馬。我唔妥你,可以跟你隊,我唔鐘意你,可以in your face,��靚仔你啤咩呀?出黎開game吖!」

剛剛接觸籃球,拿著從學生會借來的破爛籃球,走到學校籃球場,看到平均比我們高上一個頭的高年級以靈活的技巧越過防守,再以純熟的踏後跳球將球放進籃網中。
那時候的他們大概沒有想過會成為幾個中一仔的學習對象,把他們的控球技巧和射籃姿勢重復又重復的看,然後走到旁邊的舊籃球架下練習與模仿,這是我們與籃球的邂逅。

日復日的上籃,夜復夜的拍球,自覺已經滿師的我們終於踏上那片新簇簇的學校籃球場,就像選秀成功的NBA新星經過多少個春秋的苦練,第一次上陣一樣。

而結果也如那些新星的首戰一樣,敗個一塌糊塗。在我們落魄地離開球場,打算放棄我們的籃球夢,跑去綠草如茵的足球場當一回朗拿度時,一個樣子如日本漫畫的熱血男主角的高年級師兄叫住了我。

「喂!」

「吓?」我望望剛才放袋的位置,沒有遺漏東西呀。

「有冇興趣入籃球隊呀?」

「吓?籃⋯⋯球隊?」

「係呀!我見你地日日喺側邊練,打得幾好咁。下星期四放學選拔呀!入到籃球隊會學得多啲嘢架。」

然後他隨手就射了個三分球。「唰。」

「好呀!到時見!」我這個豆丁就這樣向當時的甲組隊長向下了承諾。


日積月累的個人訓練讓我們以高姿態通過了籃球隊選拔,正式成為學校丙組球員,將會代表學校參與學界賽。

我們幾個毛頭足足為這件事高興了一星期,並哀求了媽媽給我五百元,與隊友們一起去旺角波鞋街添置球鞋。看著那時候剛發佈的Kobe系列,只得五百元的我用了全身的力氣逼使自己選了特價發售的舊款Nike籃球鞋。

那天回家時我對自己許下一個稚氣的承諾,有天我要打籃球到到有人贊助我最新最貴的球鞋!

自此,每天放學後我將課本都塞進書包,家寶拿起放在課室角落的籃球向我傳來,然後便由二樓迅速跑到籃球場霸場,準備之後三小時馬拉松式的戰役,或者我們引頸以待的校隊練習。

「你咁急去邊呀?陪我食tea吖!」

這個月的調位,月老終於把蔣彤再次牽到我的鄰座。蔣彤和我進了同一間,儘管我知道以她的成績絕對可以到傳統的乜拔乜聖,但我沒有多問,就讓我保著她想和我一起的傻念頭。

「唔喇,今日練波呀!」大概只有蔣彤可以延阻我打球的去勢。

「練咩波呀?」

「籃球呀,聽日比賽喇!」那是我們球隊的學界首戰,更是我這輩子的第一場正式籃球比賽。

「比賽?」

「係呀,學界呀!」

「咩嚟架?」

「唉遲啲話你知啦,唔講住喇!拜拜!」

為了籃球,那天我放棄了和蔣彤去吃下午茶的機會。

一身疲倦的我練習完回到家,洗過澡吃過飯後,坐在書桌前,面對著一堆未完成的功課,我心裡只顧溫習著明天的戰術,和教練要求我們盡快休息的指示。

於是,我把課本都丟進書包裡,就爬上床準備睡覺,也準備明天早點回校把功課都借蔣彤的來「抄考」。

就在我合上眼後,媽媽敲門走進來,把電話遞給我,然後用邪惡的笑容以口形說「女仔喎」。

我拿過電話,正思考誰打擾我的早睡早起計劃時,電話那邊有把清脆的聲音響起。

「喂樂亦畢!」

「邊個呀?」

「蔣彤呀,咁都唔認得!」

「點呀蔣小姐,我要瞓喇。」

「你聽日幾點喺邊到比賽呀?」

「五點,源禾路。」

「我同媽咪講叫佢遲啲嚟接我,我想睇你地比賽呀。」

「有乜好睇?」

「睇下樂畢亦幾渣都好。」

「痴線,我地聽日實贏呀!」

「究竟學界係咩嚟架?」

就這通電話,我拿著電話被逼聊到凌晨一時才能合上眼進睡,早睡早起備戰計劃被擱置,而我第二天獲得了一個遲到警告和三份功課的欠交紀錄。

然而,面對著區內的傳統勁旅,儘管我方的二年級主將力挽狂瀾,仍難逃落敗的命運。

首戰敗北,即使我首次上陣取得六分也表現不俗,但心情還是低落。

坐在場邊,喝著水,看著下一場的比賽。

一對有朵小花的女裝黑皮鞋出現在我眼前,我抬頭,是赴約的蔣彤。我看著她,忽然有點想哭,卻止住了,在女孩面前哭已經很丟臉,還要在我心儀的蔣彤前,我只好強忍著淚水,拼命地試圖把淚水收回來。

「做咩事?」

「送比你呀。輸波禮物。」她向我遞上了一個粉紫色的運動手帶。

「我想輸架咩?」我有點憤怒,瞪著她。

「係架,所以收左佢,然後下次贏番比我睇。」

「咁女仔,唔要。贏唔到架喇,好煩!」

「我好比心機揀架!你好喇喎,樂畢亦!」

我看著她的雙眼開始變紅,我知道倘若我再賭氣,再下一秒她便會缺堤。在這個蔣家大小姐面前,我只有投降的份兒。

「唉得喇,收喇。多謝晒。」

她不顧自己穿著裙子,就這樣大刺刺地坐在我身旁,和我看著球賽。

「我覺得你打波嗰陣好有型架。就算係輸都好,都好型。」她徐徐吐出這一句。

我有點驚訝,畢竟蔣彤很少會讚賞我,只會跟我賭氣。在黃昏下,我看著她的輪廓在斜陽下散發著光芒,我看著手上的手帶,我忽然有點感動,心在卜通卜通地跳,我按著心窩,彷彿她會聽見般,然後我想起了一個日子。

「蔣彤。」

「嗯?」

「我好鍾意打籃球。」

「我知道呀。所以你每次小息同食完飯都好臭。」她轉頭看著我。

「我都好鍾意妳。」

她不發一言,只是看著我,等待我繼續說下去。

「我想你以後都嚟睇我打波,陪我贏陪我輸,有你,我一定會打得好好。可以有你同籃球,我呢一生,死而無憾,但如果要我係籃球同你之間揀,我可以為左你以後都唔再打籃球。可唔可做我籃球⋯呀頂⋯做我女朋友呀?」

「鈴⋯⋯鈴⋯⋯」為什麼電話總像拍戲般在不合適的時間響起。

「喂?媽咪呀⋯⋯係⋯好啦,我依家出嚟啦,Byebye!」

「er......媽咪話佢到左門口喇,我走先喇,拜拜!聽日見喇!」

面紅紅的她拿起了背包快步向著門口離開,在黃昏下的籃球場上只餘下呆滯的我,還有那握在手中,帶著溫暖的粉紫色手帶。

我的籃球首戰在二月十四日,那是我和蔣彤的第四個情人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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