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倩渝,不如我地⋯⋯」

「不如我地食飯啦!」她滿臉通紅推開我,走回爐灶旁繼續她的三菜一湯。

我帶點愕然,硬生生地吞下了「一齊啦」三個大字。我看著她那忙碌的背影,忽然有點惘然若失。

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她倒沒有抗拒呀。或者人地根本太過驚,反應不切姐。

她都讓我擁著那麼久,怎會在我開口前才推開我?可能人地有男朋友呢,見到你個狗公想表白梗係推開你啦。



她都沒說過她有男友。你又冇問做乜要無端端提起?

但為什麼她那夜要找我痛哭呢?可能就係同男朋友鬧交,所以想有個膊頭挨下喊下姐。

那是不是又當兵了?你諗你喇,我就唔會話你知好明顯架喇

那解釋我發酒醉的那天何解她會對我百般照料?人地太善良先可憐你個醉酒佬咋。

那她為何要為我弄這頓飯?咪因為你條仆街唔記得食飯,人地驚你死喺街咋。



那⋯⋯仲咁乜野呀!唔好ff咁多喇,你憑乜野呀?

腦袋裡的百般疑惑沿血管鑽進了我的心臟,像沉重的鐵塊落入心底,心裡納悶得很。胃部再一次翻騰,捲散了剛剛的衝動,忽然為剛剛的幻稚的衝動而後悔內疚。

我算過架喇,你條命係當兵架喇,邊有正選嘅機會。

牆上的連身鏡中的樂畢亦對我苦笑,我也只好向他報個搖頭,順道搖散了那個可笑的念頭,那沒說出的妄語。

臉紅紅的于倩渝捧著通紅的蕃茄炒蛋從廚房出來,我接手把盤子放到飯桌上。




「唔該。」

「我幫你啦,辛苦喇。」

「嗯。」她眼神閃過一絲的顧慮,然後是有點屹突的冷淡。

準備好一切後,她著我坐下來,然後再走到廚房去脫下圍裙,掛好,在我對面坐下。

正當我打算替她盛一碗湯,她低下頭,唸唸有詞,我停下動作,等待她完成禱告,也趁機把她的美好好記下,我只怕今天是最後的一天。

終於她抬頭了,我也拿過她的碗給她了那香噴噴的青紅蘿蔔瘦肉湯,也給自己盛了半碗。看著她捧起湯碗骨碌骨碌地喝下的可愛,我看得有點入神,也有點失落。

那一下的推開還在我的心中陰魂不散,椅子彷彿也長出了刺,教我總坐得不安穩。我只好低頭喝著湯,不敢與于倩渝有眼神交流,我只怕從她的眼裡再次看出拒絕。

她默默地把菜往我碗裡夾,而我則默默把飯和菜往口裡送。



飯很香,湯很甜,菜很可口,卻獨欠聊天的聲音。

我們就像一對冷戰的夫婦,卻又像對互不相識的同桌食客。

我不懂形容我的感覺,我只知道倘若時光可以倒流,我會阻止那個擁抱,也制止那個可笑的念頭。

把飯菜都清光,我把碗碟都收起,然後帶著微笑輕輕拋下一句。

「你咁辛苦煮餐好嘅,等我洗碗啦!」

「一齊啦,過門都係客。」

然後走進廚房扭開水龍頭,而我則默契地拿起百潔布,擠了點洗潔精,搽著碗碟,直至泡沫慢慢冒出來。



我倆就這樣,在隔著鐵欄的星夜下,一個刷著碗碟,一個過水抹乾,一幅幸福的圖畫,卻對比出我的不幸。

她慢慢抹著最後一個碗,我把東西一件件放好,我們都彷彿等待著對方的一句話,卻又害怕對方說的那一句話。

「我走喇。」

「吓⋯⋯嗯,我送你落去吖。」

「唔洗喇,你辛苦左成日,抖下啦。」

「我⋯⋯你番hall?」

「係呀。」

「小心呀,唔好再胃痛喇。」



「放心啦,無事嘅。」

我轉身拿了球鞋,彎下身穿上。她默默在旁看著,沒說話,也沒行動。

今天綁鞋帶的動作特別慢,無他的,只想聽到一些讓人期待的話,可惜沒有,鞋子再慢也得綁好。

她替我打開門拉開鐵閘,我說聲「謝謝」,跨出了大門,也準備踏出于倩渝的生活。

我知道我不值得擁有這個完美的女孩,我想起了那張被我強迫忘記的臉,就被遺棄在心底的角落,我不完全的愛,沒資格承受完全的被愛。

我承認樂畢亦對于倩渝心動了,也許只為了放下蔣彤而愛她,但的確是毋用猜測的愛上了。

只不過,也許在于倩渝心中,不管樂畢亦能否百分百的愛,他只不過是個交心的紅顏,陰霾散去就不必強留。



「多謝你餐飯。」

「唔洗客氣。」

「嗯,咁我走喇。」我轉身。

「樂畢亦。」我帶著期待停住,轉身。

「⋯⋯拜拜⋯⋯。」她抬起了頭,我察覺到她的眼神有點閃縮,然後還是低頭看著腳尖。

「嗯⋯⋯拜拜。」我有點失望,卻又早已預期。

我走在那昏黃的走廊上,我曉得她沒有關門,因為我聽不見鐵閘的嘈吵。

我沒有回頭,容讓她目送我,直至我轉進升降機。


那夜,樂畢亦輾轉反側,卻沒有拿起酒瓶,也沒有崩潰大哭,因為這些都屬於一個人的特權。

想念著一個人,也許暗地裡想念著兩個人。他在等著,可是于倩渝沒有如常回話,whatsapp的視窗裡一片沉寂。

他躺著躺著就睡了,她的淚卻正打在電話的屏幕上,一筆一劃努力地刻出屬於她不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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