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北。麥城

「大事不好了!」
一個身穿青銅甲的軍士神色慌張地搶進佛堂主殿高呼。

「說下去。」
五丈高的白玉毘沙門天像下,
一個身穿湖藍麒鱗甲,
帶白披風的壯漢正面朝外地居坐大殿正中,
身後幾十個蒙面帶甲武士立在他身後,




一言不發,目不斜視,
就似佛殿兩旁為毘沙門天神護法的一尊尊迦南金身。

「嗄嗄⋯⋯回將軍!」
那人半跪在地,
一邊擦著燻黑臉上的汗珠,一邊喘著氣。
「賊兵已經突破了西金剛堂⋯⋯
正向毘沙門殿這邊進發!」

「報!」




話音未落,另一個青銅甲士拖著血路半跌半跑進來,
腰上還插著兩尾紅翎箭。

「說。」
藍甲漢提起龍紋青銅酒壺灌了一口,
滿佈雙眼的紅根像吸啜著口裡酒精般,
一根根慢慢膨脹起來。

「⋯東般⋯⋯般若堂也失⋯⋯」
他一字一句說得氣若遊絲,




還沒說完後撲翻在柳杉板地上,一動不動,
嘴唇仍保持著「守」音的形,沒有合攏,
掉下一條虎紋額巾。
「何六⋯」旁邊兩個衛兵迎了上去,扶他起來,
伸手探去,卻發現原來他已經停了呼吸,
兩人對看一眼,咬著牙把他抬走。

殿內眾人臉色一沉,不安地紛紛交頭接耳,
戰報紛飛,
敵人似乎快要自四面八方攻進來。

@@@@@@

毘沙門天寺裡沒有日落的暮鼓鐘鳴,("毘"同"毗"字,音"披")
也沒有平素在寺前吵耳的小販叫賣聲,




更沒有空榮方丈那群老禿驢唱得宰豬似的變調金剛經,
倘大的毘沙門主殿就只有一片寂靜,
一片令人透不過氣的寂靜。
還有一群殺氣騰騰的帶甲軍士。

「倒霉呀!」
躲在大理石柱後的道了心裡懊悔著,
為何自己幾天前千選萬選,卻偏偏投了這家寺當小沙彌,
現下任誰都看得出,這次凶多吉少。

他本來只不過想投寺賺兩斗白米給家裡的老母親過點好日子,
沒想到米拿到了,
自己卻偏偏陰差陽錯困在這險地,走不出去。
他自人縫中探出頭來四處張望,
看到個百夫長在堂外緊張地指揮著,碎碎唸道:




「這裡好像被甚麼人包圍了⋯⋯」

「是吳軍。」
那平素在寺門當知客僧的道竹在旁邊小聲說。

「吳軍?!不⋯⋯怎麼可能呀?
他們那個甚麼公主不是嫁了給跟劉皇叔的嗎?」
道了兩眼睜的老大,顫著聲說。

道竹用力點頭說:
「道了呀,這千真萬確呀!這種事我怎會胡說?
就今天一大早,我原本跟道參師兄到市集化緣的,
不料剛走到十里亭,
就看到滿山捧著 『東吳都督呂』紅龍旗的士兵。」





道了打斷了他的話搶問:
「他們要做甚麼?
這裡可是劉皇叔的荊北地呀,
吳蠻子不是應該在大老遠的江東嗎?」

道竹搖搖頭:「他們在攻城。」

道了:「你⋯⋯你是說麥城?」
糟了,他心一跳,伸長了耳朵,
他家就在麥城旁的麥田村,
老母最近犯了頭昏病,現在大概還一個人虛弱無力的躺在床上。

道竹大力地點了點頭:
「我們在路上還遇到個走難的樵夫,
他說吳軍剛攻陷當陽,




落城之後燒殺搶掠,那個殺可是不論男女,不論老幼呀,
滿街滿巷都是死人,怎一個慘字了得。
大家心想要是打過來可不得了呀,
於是我們幾個馬上死命跑回寺報告空榮方丈。
不過方丈說兵家不犯佛家,
叫大家收拾收拾去後山避一晚就好,
沒想到大家剛收拾好就⋯⋯唉⋯⋯善哉善哉⋯⋯」

哎呀,你奶奶祖宗十八代都人面獸心的吳蠻子呀!!
道了聽得臉都青了,緊抓著衣角,
恨不得插翅飛回家抱著老母飛奔,
但,現下怎麼了得?
連自己有沒有命回家都不得而知。
只聽得他們又說:
「哪⋯⋯哪我們怎麼辦?他們想幹甚麼?」
道了一臉愁容小聲問。

道竹向堂中央的藍甲漢一指:
「我猜他們想要找的,
可能是那位施主。」

「他?」
道了轉過去,抓抓頭皮上的香疤,
半掩著咀問:
「他到底是甚麼人?跟我們寺有關係嗎?」
目光一直盯著他小臂上的「毘沙門天」刺青。

道竹聳聳肩,似乎也沒有頭緒:
「我只知道吳軍千里迢迢不去別處,
卻來包圍我們佛寺這事好奇怪⋯⋯」

他說完後一拍光頭,好像忽然想起了甚麼:
「啊!不,荊州,蜀國,吳軍來襲。
他該不會是⋯⋯」

他倆張大了口,意會地對看一眼,
心中不約而同地想起那個人的名字。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