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坐在沙發上,說不出現在是什麼心情。或者是慌亂,更多的說不定是惆悵。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選擇的那方,選擇到底是成為異類,還是身為人類,卻不想如此輕易就被人掌握在手上。現在的我根本沒面目求助於夜辰,但只剩下自己一個時,也弱小不堪。

可是,人類不就是這樣的嗎?弱小,害怕權貴,嚮往權利,終身被困在既定的框框裡活著。人的生命短暫,可是想做的事卻太多,當遇上決擇時容易迷失,到底選了怎樣的路將決定一個人的一生。

以前是嚮往那份平凡,希望能感受到那份短暫的喜悦,我甚至一直以為我得不到這些都是因為我是Libra, 但其實早在父母消失的那個時候,我失去的是感受這份平凡小幸福的心,因為在潛意識中其實我早已看透,人類實在太脆弱,所以那份小小的幸福,也是如此的渺小。

不甘心,不甘心啊。





人是貪婪的,當知道有更好的選擇就會不由自主的去追求。影族擁有著美貌和悠然的生活態度,因為他們擁有長久的生命所以不需要為了完成結婚生子這種事情而著急,他們擁有更多的時間去尋找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雖然我沒有選擇那種生活的本錢,可是我很羡慕,真的......很羡慕。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一直就在胡思亂想。直到門猛然被推開,數個中年婦人魚湧而入,把我抓了起來。

那個名叫蘇亞的女孩站在後方指揮著:「小心一點,把她洗好,可別讓她傷到啊。」

「什......」我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拖進浴室,兩三下衣服就被脫了下來,我艱難地以手掩著逐漸暴露出來的身軀,往那個女孩瞪了過去。





只見她得意地笑了一下,口裡說道:「因為我們的客人好像不想自行梳洗,所以我們得給她最好的服務,你們知道怎樣做的對吧?」

那些婦人把我身上的衣物全都扒了下來,其中一人看到了我耳上的黑耳釘,問了一句:「蘇亞小姐,她耳朵上有枚黑色的耳釘,那個也需要處理嗎?」

我感到不妙,果不其然聽到蘇亞帶著惡意的怪叫:「耳釘?!損害由父母賦予的身體本來就是不被原諒的罪過,竟然還把這種東西留在身上,把它給摘下來!」

然後我立馬感覺到有只手捏住了右耳,一陣痛楚從耳珠傳來。因為耳釘並沒有刺穿耳朵,充其量也就是卡在了肉中,所以這麼一來肯定會留下一個血洞。

「不可以!」





我硬是從那婦人手中搶過耳釘,情急之下想不到可以藏在哪就把耳釘往嘴裡一抛吞了進去,那個婦人看到我這番動作只皺了皺眉頭,繼續進行清洗工作。

很快我就從頭到腳被洗了個遍,耳上也很滑稽的貼上膠布,又硬被穿上了一套款式典雅的白色長裙,雖然很漂亮,但要不是我已經沒其他衣服可穿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把它撕成碎片。

無論是這套衣裙還是他們的行事作風,表面上光明華麗,但實質就是粗暴可恥!

呆坐在睡房直到感到口乾,我走到客廳就看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佈置在桌上的餐點,抬頭看看時鐘也的確是晚餐時間。原來我已經錯過了午飯,照常理我應該飢腸轆轆,但當我站在桌邊看著豐富的膳食時卻完全沒有食欲。

「無瑕,妳......怎樣都吃一點吧?」一看到我走出房門就跟在身後的伊雲輕聲勸著。

我沒有碰任何食物,只是為自己盛了杯水,一口一口地喝了起來。

身體有點不對勁,別說是吃東西,現在就連喝水也覺得噁心。從剛才被迫洗了個澡後,身體就開始感到不適,總覺得身體在發燙,但皮膚又感到很冷。
 
呵,被逼洗了個澡都能感冒,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我放下杯子,慢慢地往床舖前進,忍受著在變異的視野,防止暈厥感讓我倒在地上。當我走到床邊時腳一滑,就倒了下去。

一直跟在身後的伊雲小小驚呼一聲走過來。
 
「無瑕,無瑕!」

「別吵,讓我......睡一會。」一句話說得氣若浮絲,讓伊雲更加的緊張。

「妳今早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會突然生病?」他有一點慌亂的東張西望,因為被子被我壓住了,所以他只好拿來毛毯往我身上蓋,「別怕啊,我現在就立刻找醫生。」然後就奔了出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不禁暗歎,到底有多久沒有人在我生病時看顧過我了?

已經想不起我上次生病是什麼時候,只是感到自己虛弱得讓人難受。這時我感覺到眼淚不受控制地滑了下來,染濕白色的被子。





我不自覺輕輕喚了一聲:「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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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因為身體很輕,輕得似是只剩靈魂在飄盪。

我的視野中只有兩種顏色,就像是在看黑白的電視,卻突然發現自己竟成為了電視中的一角,代入了某人的視角。

所以當我意識到時,就看到伏在了地上的女子,正在哀求著坐在皇座上的「我」。

「因為被同為人類的傢伙迫害,所以求助於被人們稱為惡魔的我們,妳不覺得這聽上去很可笑嗎?」「我」開口說道。

我稍為愣了愣,不過這也只是我的感覺,並沒有影響到我所附身的他。

沒錯,現在的這個視角的主人,是一個男子,而且還是我非常熟悉的某人。





「其他生物傷害同類可以是為了繁殖,為了溫飽,那你們呢?」雖感覺上是出至於我口,但聲音還是夜辰那充滿住誘惑的語調。驟聽上去只是喃喃自語,卻莫名充滿諷刺,「妳到底又是怎會想到求助於我的?」

「外婆在我小時候曾經說過森林中居住著擁有偉大力量而又十分善良的種族,所以......」女子平淡地開口,一時看不出她的情緒。

「竟然會為了這種連傳說都不如的線索跑進森林,妳這是活得不耐煩了嗎?」「我」的語氣中帶著一點不可置信,同時覺得眼前的人類實在太愚蠢。

女子沉默了數秒,說:「我不知道,在那一刻我只是覺得......或者會有奇蹟,只是因為有這個感覺而已。」

說完兩人又靜了下來,女子依然跪在地上紋風不動,而「我」只是盯著眼前這個奇妙的女子一動不動。

「所以妳到底是想我怎樣做呢?」「我」的語氣輕描淡寫得像是問她今晚晚餐想吃什麼,我會考慮一下。

女子慢慢地抬起頭,一身染滿污泥的衣裙讓她顯得狼狽不堪,但那張大概三十多歲的俏麗臉孔充滿著堅定,反而更顯她的決心。





「我希望您能幫助我的村民免於教會的迫害,無論要我付出多大的代價,就算成為他們口中的魔女,我也想要保護無辜的村民和女兒!」

「我」盯著她看數秒,然後把視線移開,似是在思考著什麼,視線在古宅的裝璜上繞了一圈。

我這才發現這裡的布置竟是跟我家古宅一樣。

「這不難,看在妳我處境有幾分相像幫幫妳倒也無妨,至於妳能做到什麼地步,那就是妳自己的事了。」「我」的語氣中充滿了興趣,像是在計劃著某個有趣的實驗。

女子驚喜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借予妳力量,讓妳成為既不是影族,也不是人類的存在,如果就算如此還是想要得到力量,那就站起來,以妳的名字起誓。」

女子俐落地站起來,與此同時,一個深紫色的魔法陣出現在她腳下,女子嚇了一跳,身體晃了一下,但很快就重新站定。

「跟隨本能起誓,成為那異端的存在。」「我」輕聲說道,語氣中似是有一絲期待。

女子像是受到了誘惑,以木訥的語氣吐出了禁忌的語言:「吾名為羅勒,以血為契,以靈起誓......」

還未待她說完,一陣強光閃出,掩蓋了我全部的視線,而下一瞬間,場景已經轉變了。

在村口一個大概十多歲與自己有幾分相像的少女朝著「我」跑了過來。「媽媽!婆婆說她聽到從森林外來了很多人!」

「我知道。」「我」把手搭在少女的肩上,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沉聲說道:「太陽快要下山了,你讓村民們都在廣場中集合。」

「可是,媽媽......」少女不敢肯定地偏了偏頭,疑惑的眼神讓她顯得無辜柔弱,也讓「我」的決心更為堅定。

作為一個母親,「我」最希望的也不過是女兒能生活得幸福,所以為此「我」絕不會放棄任何機會。

「沒事的,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傷害到村子一分一毫。」

女兒點點頭,然後就跑了開去通知村民們。

「我」感受到在身體內流竄著的力量,現在的「我」已不像離開村子時那般無助,雖然不知道能做到什麼程度,但「我」也願意傾盡一切。

「我」慢慢走到廣場中,人群開始聚了起來,因為村子人少,其實也沒有花上多久時間。

看到神色複雜,有驚喜有懼怕的各種面孔,「我」悠然笑著。

「這個晚上就是決定我們接下來的命運時刻,我希望你們做的事很簡單,就是像這樣待在一起,等待這一夜過去。」

在「我」輕輕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從村子的邊緣逐漸傳來了些許動靜。

「作為一個只有女性的小村,我們的生活不容易,而我既為村長,也有意義保護好在村中得來不易的每個人,所以......」

聲音越來越近,有些較為敏感的村民已經在發抖,一臉無助的看了過來,同時期待「我」能做些什麼。

面對著這些面孔,不單是為了他們的情緒,也為了讓「我」保持心境平靜,「我」還是以輕柔的語氣說道:「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們,而在這一晚過後,你們將發現有什麼會變得面目全非,然後,再也無所畏懼……」

語音剛落,插在廣場中心的火把所照亮的範圍外,黑暗像是活過來慢慢地把廣場中的人們都包裹了起來。

黑影並沒有侵蝕到火把所照亮的地方,卻在那範圍外蓋了一個半透明的黑色半球體,驟眼看來也實在看不出跟剛才有什麼差別。

「我」聳立在原地,靜靜地聆聽著外面的動靜,即使是最微小的風聲也沒有放過。

這個晚上的氣溫不高,在戶外更是可以陰涼來形容,但在這個由黑暗所組成的圓球中,卻出乎意料的溫暖。不但是因為火光,也是因為聚在這裡相擁的人們。

「我」抬頭,視線穿過半透明的罩子,看到懸掛在半空的美麗勾月,像是會魅惑人心的優雅讓「我」想起了某人,嘴邊的微笑更盛。

「做個好夢吧。」「我」閉上了眼睛,輕輕喃道。

世界變化為黑暗,有一剎那我以為自己要醒來了,直到聽見此起彼落的慘叫聲。

「我」在跑,在被不尋常的黑暗覆蓋的森林中快速地前進,即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中依然大步前進。

那是前往影族居住地的方向,越是接近,地上的屍體就越多。

身體深處被某種灼熱的東西燃燒著,在這一刻我感覺到了不屬於自己的情緒,有什麼在迫使著潛伏在體內的力量不停叫囂,像是被惹怒了的猛獸。

原本隱世的村莊如今變成了血色之地,在暗紅的泥土上有不少支體的殘骸,也有不少衣衫不整的影族倒在了污地上哭。

「我」來到了古宅門外,就看見一個男子被暗影纏上扭成了碎片,一陣惡心湧上了「我」的咽喉,「我」硬把差點失控的液胃吞了回去,卻被灼得喉嚨生痛。

眼看最後一個男子就要踏上跟他的同伴一樣的命運,「我」下意識衝了上去,擋在了夜辰面前。

他的視線被「我」吸引過去,身後的暗影稍為平息了下來。

「妳這是什麼意思?羅勒。」夜辰的聲音低沉性感,卻怎都掩不住當中包含的殺意,聽上去無比溫柔的語調卻令「我」打冷顫。

「我」感到口乾結舌,對於這種維護敵人的行為就連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而「我」會這樣做的原因那單單是因為「我」覺得現在所看到的太殘忍,也太血腥。

而他像是洞察到「我」的想法,鄙夷地哼了一聲,分不清到底是對「我」還是對我身後的人類充滿不屑。

「殘忍?妳以為當他們在虐殺我的同伴,以及其他人類時有想過這個詞語嗎?妳以為在他們為了不明的功利而拿上武器時心裡會想著這些嗎?他們這些愚蠢的生物,有膽子侵犯別人的領地,就要做好被殺滅的心理準備!」

他瞪著「我」,像是紫水晶般的瞳眸閃爍著仇恨的光芒,而這份濃厚的情感甚至透過某種聯繫傳遞了過來,這麼強烈的情緒像是隨時都可以把「我」燒成灰燼。

「我知道,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尋求你的幫助,讓我做到我想做的事。」「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雖然沙啞得不像話,「但無論我變成怎樣,我都從沒想過要靠殺戮來換取和平,因為鮮血根本沒辦法撫平紛爭,關於這一點,你也明白的,對吧?」

「我」能肯定說出最後一句是因為從剛才開始,原本充斥了整個心的怒氣正逐漸被悲傷填滿。比起因為居住地被侵犯,失去了最後的歸屬才是令他崩潰的真正原因。

「那又如何?知道了那又如何?人類有給過我們選擇嗎?在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下我們依然選擇了退讓,可是人類卻三番四次的逼迫著我們,我們到底又可以做什麼?!」夜辰失控的大喊,有別於我所知道永遠優雅閒然的形象,只是像個無助的孩子被逼得走投無路,發出了哀號。

說到底「影族」也不過生活作息日夜顛倒的長壽種族罷了,甚至也不是每個影族人都有著強大的力量,那麼除此之外,又有什麼原因令人類如此的忌憚?

「那麼......如果有辦法找到一處人類無法觸及的地方呢?」「我」輕聲說道,像是安撫「我」那愛撒嬌的女兒般對待他,雖然這讓我感到很奇怪,「找到一處人類無法達到的地方,而那唯一的出口,就由我來守護。」

夜辰原本停留在我身上的視線開始變得迷離,像是在思考著某種可能性,是某種我不知道的可能性。

「以妳的靈魂,以及妳的後裔們發誓守護著出口直到我們重臨的那天?」夜辰似是在引誘著我做下無法挽回的誓言。

如果今天制止了夜辰,在將來說不定人類又會重蹈覆轍。而如果讓夜辰繼續把人類殺絕,也同樣會迎來惡果。如果能夠中止這一場殺戮,說不定能為雙方都找到更好的出路,所以.......

「我」緊推拳頭,說:「好,我答應你。」

夜辰的臉上閃過一抹笑意,但消失得太快,讓我讀不清他的笑容中所包含的所有事情。

「那吾以鏡作媒介,於另一方世界化為吾族之樂園,汝之生命如吾同契,汝之血脈必定輪迴,兼負起守護通道之責,名為Libra。吾以靈為世界之柱,汝之軀受我所用,吾之不朽之軀也將守護此地,生生不息,直到彼方世界崩休!」

「我」感覺到力量在他的誓言下在流逝,就像他所說,力量將回歸原處,成為建構新世界的能源。
 
我沒想過夜辰的力量到底強大到何種地步,但我依然很慶幸,他從未真正想過要用這鼓力量滅了人類。

「以靈起誓!」

在最後一刻,一男一女的聲音重疊並同時響起,「我」閉上了眼睛,世界再次回到黑暗。

而這次,我知道將是醒來的時候。

在朦朧間,我似是聽到了埋藏在靈魂深處,讓人懷念的女音說:「我的孩子啊,作出妳的選擇,而不是被人所擺布,因為這就是我們這一血脈的責任與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