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喂⋯⋯」我剛剛被電話的鈴聲吵醒,這幾天也睡得不太好。話說那件老公打老婆的案件,當天裁判官判了他們守行為,同日晚上,我收到了事務律師的委托,老婆打算委托我幫手辦離婚申請撫養權。就在我答應協助她之後的下一天,她被老公用豬肉刀斬傷了。
 
于晴,是她的名字,不知怎的,我有一種似是故人來的感覺。
 
「喂,你別告訴我你還在家中吧?我們大伙兒已經到達西貢碼頭了。」電話傳來梁其偉的聲音,他在我們舊同學當中,是長得比較矮的,現在是一名會計師。
 
「你在說甚麼?」我用手摸一摸額頭,模模糊糊的問道。
 




「電話給我⋯⋯喂你不是忘記了吧。」應該是范子建搶了電話。
 
「噢!我的鬧鐘沒有響!我現在趕過來。」我想起今天便是舊同學聚會。我們約定了十時半在西貢碼頭等,范子建會開遊艇把我們送到在西貢附近的一個小島,那裡就只有一棟別墅。
 
范子建和我在中學同班了六年,之後他便到國外留學了一年,然後回流香港,變成了我的師弟,也是港大法律系。他的家境很好,單單是有一個渡假小島和遊艇,便可以大概想像得到。
 
我趕快的下了床,梳洗過後就拿著昨天睡前勉強收拾好的背包離開家。
 
「司機大佬,西貢碼頭。」我準備登上一下樓看見的第一部的士。
 




「我不去這麼遠。」的士司機冷冷的說。現在就是這樣的一個世界,有錢也不賺。
 
幾經辛苦,終於找到了一架願意到西貢的的士,代價就是要不斷被那個極愛說話的的士司機疲勞轟炸。
 
「你準備去哪裡玩?我見你帶這麼大的背包。」他看著倒後鏡問道。
 
「對呀,我朋友在附近有間渡假別墅。」我隨口答道,同時用手機翻看著舊同學群組中每人一句粗口的問候。我回覆了一句「五秒之內到」。
 
「那麼你真是不幸運呀。」司機語重深長的說。
 




「不幸運?」我一頭霧上的問道,同時用手擦了擦眼睛,睡眠不足真的不應該戴隱形眼鏡。
 
「對呀,你一定沒有看天氣報告,現時香港附近有幾個超強颱風,未來四、五天大概也會有狂風雷暴。」司機一邊說,一邊把車轉到快線。
 
「是嗎⋯⋯」我隨口敷衍。如果打風的話,不知道會不會滯留在小島上呢。我記得那個小島接收不到訊號,只有一個衛星電話。
 
接下來司機又對我說了他如何喜愛他的職業、他的兒子快要大學畢業等事,我一律以「是嗎?」「恭喜」等沒營養的回覆來打發他。但他卻沒有意欲停下來專心駕駛。
 
大概半小時後,我終於到達了西貢碼頭。大伙兒一早已經在遊艇上吃著東西。許榮泉一邊吃著雞翼,一邊向我揮著手。
 
「食屎啦全世界等你一人,扮大牌呀?」登上了遊艇後,許榮泉撞了我的肩一下。他在中學時,和我同座了兩年。全靠他,我的小測成績才可以名列前茅,有時還會發生靈異事件,就是我明明「抄考」他的答案,出來的成績比他還要高。
 
他十分喜歡畫畫,我的中文書被他畫滿了海賊王的角色。而他高考的成績也十分好,他便選擇了可以繼續畫畫同時又是專業的港大建築。
 
自升上大學之後,我們的聯絡反而少了,各有各忙,一年也見不了一次。對上一次見他,就是岑朗逸的婚禮。




 
「對不起,我很忙呀,最近睡眠不足。」其實也不是這樣的忙,但總不能在舊同學面前說我做不成一個賺大錢的律師吧。
 
楊進剛接完一個電話,問:「對了,你接了早幾天的那單斬人案嗎?」他是我的中學同學兼大學同學,現在在一間本地律師樓的訴訟部門工作,我有很多案件都是由他轉介過來。
 
「對呀,第一次有案件上了頭版。我昨天到醫院探望了她,如果下星期二她可以出院,便會和她開會。」我隨手拿了一條薯條放入口,回答道。
 
「有點難度,因為好像會打風,不知星期二能否出來。不過我管家一早買了夠食一個星期的食材,所以不用怕。」說罷范子建回到駕駛室,準備開船。
 
岑朗逸笑著說:「難得撇掉老婆能好好玩幾天,希望這個風可以打得成。」
 
我白了他一眼,說:「你剛剛才結婚,不是應該很恩愛嗎?」
 
岑朗逸指一指我,回答:「當然恩愛,不要詛咒我。如果將來變成那個家庭一樣唯你是問。對了,她怎麼樣,很傷嗎?」他指的是于晴一案。
 




其他人也像準備食花生般看著我。
 
「也不是太嚴重啦,但我想最快也要星期一才出院。」我回答。
 
李泓道嘆了一口氣:「這遇人不淑呀。」李泓道是一名很有數學頭腦的人,中學的時候,他基本上睡足了六年的數學課,但考試成績還是很驕人。他選擇了中文大學計量金融,現在在某投資銀行上班。
 
那時候我們的班別可是精英班,所以高考出來的成績也不錯。我們一行十人,只有兩個不是進了三大,其中區浩鈞到了劍橋,而陳曉峰則到了英國修讀法律。但他回港後入不到法律專業證書,所以現在在父親的公司工作,好像把公司打理得生意蒸蒸日上。
 
黃子恆看著電話,說:「嘩,現在已經開始收不到訊號,我還想繼續轉珠。」黃子恆在讀中學的時候,已經開始課金。
 
十年前章思明自殺之後,我就沒有再見過黃子恆,直至岑朗逸的婚禮。
 
遊艇徐徐往小島駛去,我看見岑朗逸倚著欄桿看著大海。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每逢我有感情問題,第一個會去煩的就是他。
 
「掛住老婆呀?」雖然剛剛他開玩笑說想撇掉老婆,但他就是一個口是心非的人。




 
他大概太專心在想些甚麼,聽到我突然發出聲音,嚇了一跳,道:「有點兒,昨天和她吵了一架。」
 
「為甚麼吵架?」
 
他搖了搖頭,說:「這些事不要說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心事總是放在自己的心中,和我不太一樣,我是喜歡把心事向很多人說,聽取很多人的意見。大概是我們的性格相反,反而便成了好朋友。
 
我見他不願說,便放棄追問。這時候,黃子恆也走了過來,問:「在談些甚麼秒密呀?」
 
我回答:「沒甚麼啦,我們只是在想到了別墅應該做些甚麼,畢竟我們也過了探險的年齡。」十年前的暑假,我們在那個小島探險,那時候章思明看起來也還是十分正常,想不到當晚他就自殺了。
梁其偉也走了過來,說:「大概打下麻雀,大家更新一下近況吧。」他看來一直也在聽我們的對話,因為他說這句話時是看著岑朗逸。
 
人愈大就愈討厭更新近況,因為只不過是大家互相比較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話題離不開誰的女朋友最漂亮、誰掙得最多錢。
 
岑朗逸摸一摸下巴的鬚渣,問:「我們是不是會做一些東西來悼念他呢?」他當然是指章思明。




 
此時區浩鈞走了過來,說:「我還記得他的遺書寫甚麼。」他總是在不適當的時候說一些莫名奇妙的話,我常常覺得天才都是這樣的。
 
楊進則在另一邊和陳曉峰、李泓道及許榮泉不知討論些甚麼。正確點來說,李泓道好像只是在聽,完全搭不上嘴。
 
黃子恆打斷區浩鈞,道:「得了,不用朗誦出來。」然後又補充:「對了,我聽范子建說,他好像準備了炭可以用來燒烤。」
 
李泓道可能太悶,所以走了過來說:「對呀,他還買來了燒烤叉和很多食材呢,不過還得看看天氣,可能不能燒烤。」李泓道看著天空,皺了一下眉。
 
這時才不過是正午過了一會,理應是太陽在頭頂熱得汗流浹背,但由於今天是陰天,所以站在這也還可以接受。
 
梁其偉拍打了一下欄桿,說:「看來就快到了,那裡的盡頭好像有個小島。」他指一指西邊。
 
果然,西邊的遠處出現黑色一點,隨著時光留逝而變得愈來愈大,這就是我們要逗留三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