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份,天色晴朗,風已停歇,蟬徐聲絡繹不絕,是一個大地回春的仲夏,
獨自坐在踿躚上,徐徐地盪著,看著夕陽映照在地上的倒影,回憶起童年……
 
那些年,魂縈夢牽的一段往事,年幼年輕時的懵懂。
 
有一個小男孩,他十分幸運,因為他認識到小女孩。
 
有一個小女孩,她十分倒楣,也許是因為認識到小男孩。
 
小男孩直率的問道,


 
「喂,男仔頭,今日放學一齊去打波呀?」
 
小女孩一臉稚氣點頭說好,
 
「嘻,好呀。」
 
小男孩每天下課後總會邀約小女孩到籃球場踢足球,那些年不怕死的童年無忌;
 
小女孩跟小男孩在街角中挽手遊玩的天真爛漫;


 
到麵包店找美女姐姐買麵包當茶點,記得美女姐姐的笑容很甜;
 
小男孩還跟女孩打趣說道,
 
要是將來你長得像美女姐姐一樣甜美,我一定會追求你。
 
想起當年真的人細鬼大。
 
一起到公園探訪那位我們喜歡稱她「瘋婆婆」還有跟小狗你追我逐的嬉戲。


 
就這樣花開花落年復年的渡過一個又一個的寒冬初夏,春去秋來;
 
小男孩漸漸長大,小女孩亦慢慢開始成長。
 
他們不再在籃球場踢足球,下課後開始懂得到遊樂場嬉戲,到冒險樂園冒險。
 
後來連麵包店的美女姐姐也不見了,他們轉而選擇到麥當勞下午茶,
到便利店購買一串串咖哩魚蛋,去雜貨店買五元一包的魷魚絲,
為的只不過是隨魷魚絲附送的遊戲卡,接著便會把魷魚絲整包給了小女孩,
該死的是小女孩卻以為是小男孩的一番好意,歡天喜地的接受了。
 
對了,那位小男孩就是我,夏迎生。
 
媽媽跟爸爸取名迎生的原因是希望喜迎新的生命,


他們的一番好意,本應教我深深感動,感激流涕,
到長大後才知道取錯名字會出事的,只不過一切經已太遲。
 
另一位名叫「男仔頭」的小女孩,她的真名當然不是「男仔頭」,而她姓藍名芷翎,
其實我覺得挺動聽,只不過其別名取自於她小一入學的時候,
家人替她弄了一把清爽得很的男孩子髮型因而得名。
 
雖然動聽,但她的姓名,我敢說要是罰抄的話可慘。
 
可惜,她從小到大品學兼優,唯一一次我偷偷「參考」了她的英文功課,
老師有見及此,沿用了秦代流傳至今的連坐法,那一次我記得她罰抄自己的姓名時,
一邊抄著,一邊手軟微微偷泣時,我差點當場笑了出來。
 
就只此一次,那一次就讓我恥笑到現在,成了我倆嬉笑怒罵的話題之一,
回想起,當時的我真的人細鬼壞,心眼差得很,哈哈!


 
記得小六的統一派位,我們二人一同進了心儀的中學,
 
「男仔頭,我同你又同校啦。」
 
「係呀,都唔知係好彩定唔好彩。」
 
「點解咁講呀?」
 
「因為我媽媽想我讀女校,而且我都想入果間女校呀,因為果間女校既校服我覺得好靚。」
 
「車,可以同我同校,你幾生修到啦,依家我地讀果間都唔差呀?」
 
「車車車!成個十字架做校徽,我真係唔覺靚。」
 


從此剛升讀上中一的我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
 
更要命是我們直到中三依然是同班同學,朝夕相對,經歷了六年小學感情,
接下來三年的時間情感日漸深厚,大家會以為我們一定會擦出愛火花,對嗎?
 
夏日炎炎最好眠,開著空調,配上從窗外折射進班房的暖意,
相距鄰近友校的音樂室,傳來陣陣鋼琴交響樂曲,
英文外籍老師嘰嘰咕咕用著沉實的嗓子講述課本,
成了催眠一眾同學的最佳環境,隨著下課的鐘聲猶如晨曦喚人起床的鬧鐘徐徐響起,
把整個課堂中酣睡的同學弄醒,迎來同學們「新的一天」。
衝出課室門外,二話不說的朝著那個熟悉背影的肩膊一拍,
 
「喂,男仔頭,放學去食野呀。」
 
芷翎不屑的撥開我的手答道,


 
「男你個死人頭呀,唔同你去食呀,搵你啲囡囡去食野啦。」
 
正所謂,女大十八變,就讀中學的「男仔頭」變得追求者眾,
有人說她像林志玲,只是相比她個子稍為矮小一點,
有人說她的氣質外貌近似曾愷玹,楚楚動人,柔弱美麗。
 
總結而言,大慨那些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絕對是盲子!
 
畢竟打從心底,除了她的姓名外,我不覺得她的樣貌有何鶴立雞群之處?
 
「拿,男仔頭,你約左你啲兵咪出聲囉。」
 
「我鬼有,你都知我唔理佢地嫁啦。」
 
「你咁講,即係你認你大把兵啦,娘娘。」
 
芷翎語氣毫不退讓,雙手叉著腰的跟我在課室門外爭論,
路過的同學們從不感到好奇,始終這些情景他們見慣見熟,
 
「點呀,我都話無!你都有唔少囡囡。」
 
利申,要是魯芬和如花都稱得上是囡囡的話,我無話可說。
 
「下,果啲叫囡囡?嚴格黎講,果啲所謂女同學行入女廁你地都會叫非禮!」
 
一個冷笑話,總能讓芷翎眉開眼笑,咀角微揚,
 
「Gag王!行啦,係唔係去食野呀?」
 
我裝出一副鬼臉,
 
「呵,男仔頭你唔係話唔同我去食既咩?」
 
她不服氣的朝著我的胸膛輕輕揮拳,
 
「都話唔準再叫我男仔頭呀!死人夏迎春。」
 
夏迎春是我最討厭的別名!
 
她話音未落,我準備衝上前捏著她的臉頰,只是被英文外籍老師用中文叫停,
 
「同學,男女唔準咁親密,中文有句「男男授授不親」。」
 
明顯外籍老師想說男女授授不親,只不過他的中文程度有限,經常用字錯誤,
卻偏偏經常地挑戰我們的笑點說一些令人摸不著頭腦的中文。
 
我忍著笑意,直到外籍老師離開後,笑得捧腹的指著芷翎說道,
 
「哈哈,連鬼佬都話你係男仔呀,「男男授授不親」。」
 
笑了數聲,我感到一股殺氣湧現,眼前的芷翎怒髮衝冠瞪著我,
正當我準備逃跑之際,她靈敏地用力把我的左手手臂捉住拉後,
接著用雙手熟練使勁的扭著我的耳朵,讓我叫得呼天嗆地。
 
這一招,我稱為:「蠟筆小新」,因為故事中的母親也是用同一招對付小新。
 
很痛呢……
 
最終,我和芷翎並肩而行走出校門,路上一邊撫著被她折磨得像壽星公的耳珠,
一邊聽著她把心裡的悶氣得以抒發後,開懷地哼唱著歌曲,真是變態。
 
日落黃昏,空氣變得焗促,是一個九月的炎夏,陽光把四周變得耀眼奪目,
我們的倒影映照在路上,還是如此親近,角度的問題更把黑影二合為一,
此情此景確實有點浪漫醉人,唯獨獨欠一點悸動,更差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孩。
 
突然芷翎神色慌張的停下腳步,煞有介事的翻開手挽袋,
此舉劃破了如詩的良辰美景,有見及此,我好奇地回頭問道,
 
「喂,男仔頭,你係度搵咩呀?」
 
她皺著眉頭回答,還一臉惆悵把袋中的物品倒在地上,
 
「我唔見左部計數機呀。」
 
這個「男仔頭」,總是如此粗心大意,心思不夠細密,完全不像一位女孩。
 
「咁大頭蝦嫁你。」
 
她二話不說蹲下身子,拾好散落地上的物品,站起來握著我的手臂,
 
「行啦!」
 
「下,去邊呀?」
 
她緊張地說,
 
「返去學校搵呀,行啦!」
 
「依家?但係……」
 
我還未說畢,芷翎撥撥頭髮,沉重地呼了一口氣,
然後使勁的拉扯著我,還加快步速奔跑回校……
 
此刻心裡不停問道,如此男子氣慨的女孩,到底有何迷人之處?
 
我倆跑到校門前,正準備進去之際,守在校門外的校工把我們二人截停了,
畢竟校規訂明下午五時後,已離校的同學不得回校,沒有老師的監管不得留校,
當時的我們確信學校是五時後會搖身一變,成為杳無人煙的鬼域,
從高年級的學長口中打聽得到,校園從前是一座墳場,更是一座醫院,
 
(別問我原因,應該是生養死葬的一條龍服務。)
 
然後因為日治時期而變成亂葬崗兼刑場,接著建校後鬧鬼從無間斷,
害得我從前下課後留堂也膽戰心驚,直到芷翎有一次冷冷地對我說,
 
「白痴夏迎春,以前呢度係海邊黎嫁,係七幾年至填海,好心你咁大個人低能少陣啦。」
 
「…….」
 
她就是一位話題終結者,出言總是毫不客氣(只限於我)。
 
眼見芷翎苦苦哀求守在大門外的校工,但校工依然搖頭拒絕,於是我對校工說,
 
「喂,雞蛋仔,俾下面呀。」
 
這個校工的別名雞蛋仔,名稱由來真的不太清楚,只是人云亦云。
 
「衰仔夏春秋,唔係我不近人情呀,而係校長最近話要嚴格執行校規呀,之前太多人五點後留校。」
 
夏春秋亦是我的別名之一。
 
「我地真係去拎返部計數機咋,通融下啦。」
 
「……」
 
我不忙補上一句,
 
「我地唔係中六果對情侶呀,成日放學之後係五樓個殘廁度開戰。」
 
他錯愕地反問,
 
「嘩,校長都唔知既野,咁你都知!」
 
「除左校長之外,呢單不嬲都係公認既秘密嫁啦!求下你俾我地入去啦,你一睇都知我同男仔頭無咩可能嫁啦。」
 
說罷,雞蛋仔打量了我們數眼,無奈地搖頭,側著臉灑脫轉身緩緩地走向洗手間,
 
「去洗手間,咩都睇唔到,搵完好走啦。」
 
雞蛋仔離開了我們的視線範圍後,芷翎頓時鬆了一口氣,並對我說,
 
「快啲去搵啦。」
 
走進校門後雖然尚未日沉月昇,但校園內經已寂靜一片,
我們二人左顧右盼,步步為營,還特意放輕腳步,
活像一個生存遊戲,只要被老師發現便會宣告遊戲結束。
 
經過三層樓梯,沿著無人的走廊來到班房門前,扭動門柄,
幸好校工還未把房門上鎖,於是連忙的把門推開,然後趕快關掉。
 
平日熱鬧無比的班房變得空蕩蕩,教我有點不習慣,
同時夾雜一陣耳鳴,甚至連呼吸聲也有迴音。
 
芷翎趕緊走到她的座位,可惜抽屜空無一物,最終我們搜過整個班房依然一無所獲。
 
她見狀情緒開始焦急起來,皺著眉頭,扁著咀,眼泛淚光喃喃自語,
 
「死啦,今次媽咪實鬧死我啦,我上個星期至唔小心跌壞左一部咋,呢部岩岩新買!」
 
「嘩,你點做到嫁?」
 
她在我面前拭去淚水,繼續喃喃地低語,
 
「唔得閒同你講笑呀。」
 
「我上個星期已經俾媽咪打左一次啦,今次死得啦。」
 
「分分鐘屋企都唔俾我返呀。」
 
在我記憶中,芷翎是一位經常遺失或損毀物品的女孩,
從她口中描述,她的母親的確是一位兇惡的女人,
經常小事化大,動不動便會破口大罵,
正因如此,她從小到大受過不少她母親給予的皮肉之苦。
 
有時候還會見到她傷痕纍纍,認識那麼多年,叫我於心何忍?
 
 
她說,有時候愛不一定愛得深切,最重要的是二人的相處,只要來得合適,那怕是那種相處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