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錯未?」
 
「嗚嗚,知啦!你放手啦。」
 
「嘻,好啦。」
 
剛剛還是怒髮衝冠,不消一會變回笑瞇瞇的樣子,
這個女孩是變態嗎?還是心理不平衡?
 
望見她拍拍手心擦擦雙拳,呼出一口氣,


 
「出左啖氣,個人舒服曬。」
 
我目瞪口呆的打量著那位心頭之恨剛剛得以抒發的女孩,
終於明白到,原來我在她心裡的地位等同一個出氣袋無異。
 
不過,大概那些怒氣是源自於我,所以得此結果應該是「自作自受」。
 
可惜,我並不會向惡勢力低頭!哼。
 


一滴淚水還停留在我的眼眶,心靈遭受到史無前例的摧殘,徐徐地緊貼著芷翎身後,
買過一串串咖哩魚蛋和燒賣後,遞到我面前示意替她拿著,我猶豫了一秒,
剛受打擊的我,「血量」盡失,還未來得及「補血」,不敢斷言拒絕,只好默默接受,
其後她到另一間小食店買了一底格仔餅,還不忙到麵包店買了一袋蝴蝶酥;
 
從前,這裡有一位笑容甜美,和藹可親的姐姐,
後來聽說她要升讀大學,愈來愈少在這裡上班。
 
從小到大,每當我望見芷翎拿起那間麵包店的蝴蝶酥時,我總會問一條問題,
 


「男仔頭,點解你咁鍾意買呢間麵包店既蝴蝶酥?個樣好怪囉。」
 
那個麵包店的蝴蝶酥外貌十分奇怪,嚴格來說算不上是蝴蝶酥,簡直就是四不像,
要不是芷翎跟我說,我才驚覺這些蝴蝶酥不是四不像,而是一頭馬。
 
這次我亦毫不例外的再三提問,
 
「其實咁多年以黎,點解你咁鍾意買呢間麵包店既蝴蝶酥?」
 
她感到煩厭立即駁回我的疑問,
 
「點解你問左咁多年都係呢條問題?」
 
我一臉惆悵回應,
 


「但你從來都無答過我!」
 
對了!芷翎從前到現在都是有問必答,唯獨這道問題,她從來沒有回答過我;
 
小時候,她會借故扯開話題,迴避我拒絕答話,我還笑說她未來一定要當特首。
 
長大後,更會覺得這是我的嘮叨,她開始會嘲諷我像一位老伯伯。
 
這次,她依然沒有回應,只是對我說道,
 
「行啦,去公園搵個地方坐低食野。」
 
由於麵包店是位於商場的正門,走過正門外面便屬公園範圍,
不過我們二人喜愛到公園的遊樂場附近閒坐,因為那裡的環境清幽,
小徑還有一排排的長凳,最令我們難忘的是往日經常出現的「瘋婆婆」和小狗;


 
何解我們會稱那位老婆婆作「瘋婆婆」?
 
因為我最記得婆婆出言總是瘋言瘋語,教我跟芷翎摸不著頭腦;
她說過的話,許多已經忘記得一乾二淨,到目前只記住了「瘋婆婆」的兩句話…..
 
那晚突如其來的停電,把四周變得漆黑一片,我們二人嚇得在遊樂場哭鬧起來,
就是「瘋婆婆」提起了電筒,小狗走過來對我們搖尾「反肚」安慰著我們;
 
婆婆微笑的對著當年傻呼呼的芷翎說道,
 
「好特別既小妹妹,雖然同我好似,但亦有小小唔同,真係不幸中既大幸。」
 
芷翎還含笑的點著頭,然後婆婆接著對我說,
 


「好好珍惜身邊既人,因為一切得來不易。」
 
婆婆說罷後還伴著我們,哄著我們,直到回復供電,
期間她柔聲對我們說了一席話,詳細已經變得模糊,依稀憶起,
 
「每一個場景,都會引發唔同既故事,呢度都有一個。」
 
雖然婆婆的話教我們摸不著頭腦,但婆婆送給了我們光明,小狗送給我們溫暖和快樂
正因如此就算旁人對「瘋婆婆」和小狗感到嫌棄,我們亦定時定候探望她們,
直到她們漸漸消失於世上,事到如今我倆亦對她們惦念不忘。
 
拍!
 
芷翎朝著我的頭頂報以狠狠的一擊,我痛得連忙撫慰著,
 


「喂呀,男仔頭,好痛囉。」
 
「叫極你都無反應。」
 
「做咩姐你?」
 
她驚喜萬分的指著前方,
 
「你睇下!」
 
「睇咩呀?」
 
「麵包店姐姐呀!」
 
我把視線投向遊樂場內不遠處的暗角,望見一位樣貌變得成熟的女性獨個坐著,
但依舊還是閉月羞花,清麗脫俗的女性,我認得她就是當年的麵包店姐姐,
只是她的笑容沒了,變得沉實,大概是成長使人忘掉微笑。
 
只見麵包店姐姐靜靜的凝視夜空,我來不及叫停,芷翎經已邁步向前,
當我們緩緩地走進遊樂場後,這裡的幽暗使繁星包圍著我們,
星空無限寬廣,看群星輝煌閃耀,猶如天空閃爍的淚光,
一片星海映入眼簾,美得目不瑕給,微風拂起,芷翎放下腳步,
合上雙眼,咀角微揚的嗅著空氣裡夾雜著的草青味,
 
「好香,好甜。」
 
「下?男仔頭,你係度講咩呀?我只係覺得啲草青味好臭囉。」
 
突然,她鼻頭一酸,
 
「香,但會令人刺痛,好似玫瑰咁,好可憐。」
 
「完全唔明你講咩囉。」
 
芷翎沒有回應,只見她側耳傾聽蕭蕭的風聲,近在眼前的麵包店姐姐發現了我們,
報以一個淺淺的和笑,徐徐地站起來,走到我們面前,跟我們點頭寒喧,
 
「你地…..」
 
芷翎笑嘻嘻的跟麵包店姐姐揮手,
 
「姐姐,我地好耐無見啦。」
 
麵包店姐姐打量著我們,沉思了數秒,驟然打醒的回答,
 
「我記得你地啦,以前你地兩個放學成日黎買麵包既。」
 
麵包店姐姐的聲線依然如此溫惋,芷翎好奇地問道,
 
「姐姐,呢個鐘數得你一個人既?」
 
麵包店姐姐雙眸閃過一絲不捨的情懷,瞧了遊樂場外的小徑一眼,
 
「我等緊一個人。」
 
我環顧四周的環境,只見芷翎紅著雙眼凝視著麵包店姐姐,
這個女孩還真是傻得很,不過是重見一位陌生得熟悉的故人,
用不用感動得淚汪汪?真是感性得誇張的女孩。
 
芷翎噪子沙啞的追問,
 
「咁姐姐你等唔等到?」
 
麵包店姐姐沉重的倒抽一口涼氣,苦笑的望向我們後方,
我跟芷翎一同轉身,只見一位高大英俊得很的男生緩緩地走過來,
說真的,他的俊俏連本為男生的我也不禁動容,他還一臉歡愉的喊道,
 
「小琴,等左好耐啦?」
 
麵包店姐姐堆出笑意的搖頭,對我們說,
 
「有人接我,我走啦,有機會再見啦。」
 
就這樣,麵包店姐姐跟我們道別過後,和那位英俊的哥哥牽著手離開遊樂場,
沿著那條小徑有說有笑的漸漸遠去,話雖如此,我總覺得姐姐的笑容有點虛假。
 
不過,女人心如海底針,是一條愛恩斯坦和霍金也計算不到的公式。
 
我一直望著前方,
 
「原來姐姐係等緊呢個靚仔哥哥,真係郞才女貌呢,男仔頭,你要好好學下人啦。」
 
側臉一看,芷翎苦笑的喃喃自語,視線離不開麵包店姐姐,
 
「好可憐,幸福,但空洞…..」
 
「似水流年,邊個仲可以記起?」
 
我用手肘輕輕推她一下,
 
「喂,男仔頭,你今日到底做咩?你講既野我全部都唔明既?」
 
她愁容滿臉,輕聲的嘆道,
 
「唉,姐姐口中話等人,但由佢見到果位哥哥開始,直到離開既時候,我都望唔到佢面色有任何快樂。」
 
「車,你唔俾人地太攰咩,而且女仔既心思,你呢個男仔頭點會明呀,哈哈。」
 
此刻涼風再度吹來,芷翎做出一副屏息聆聽風聲的模樣,
 
「可憐。」
 
她眉頭皺褶不忙補上一句,
 
「算啦,你都係唔明嫁啦。」
 
我不屑的答道,
 
「怪人。」
 
她怒目相向瞪著我,
 
「死蠢!你改名算啦,叫夏迎蠢呀!」
 
我雖然無言以對的回答,只好對她不瞅不睬,
 
「哼,死人男仔頭。」
 
芷翎走到我面前,眼底閃過一抹可憐的神色,用手戳了我的腰間一下,
 
「喂呀,你咁小氣嫁。」
 
從前到現在,我們二人甚少吵架,雖然弄不清原因,大概是我們的相處方式吧。
 
更何況,每一次芷翎總會主動的對我說哄笑話,而我亦願意自願當她的出氣袋。
 
她見我沒有回應,再度戳了我的腰間,害我癢得笑了出來,
 
「喂呀,男仔頭,唔準用呢招呀!」
 
「笑返啦咩?」
 
「嘩,咁叫笑返呀?」
 
我哼的一聲,芷翎笑意盈盈得有點詭異,
 
「真係唔笑?」
 
當她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我已經猜到她下一步的動作,於是我哭笑不得的答道,
 
「拿,唔玩啦!你知我最怕呢樣!」
 
她含笑的搖搖頭,
 
「唔制,我要同你玩!」
 
芷翎俯身衝向我,而我立即來一個閃躲,她依然死心不息的追趕著我,
這個遊戲簡直就是把她的快樂建築在我的痛苦之上,
到底是那個渾蛋發明戳腰間這種虐待別人的玩意?
 
對我來說,這玩意跟滿清十大酷刑無異!
 
我鄭重地對芷翎聲明,
 
「喂!男仔頭,你唔細嫁啦,你依家讀緊中三,唔係小學三年級呀!」
 
「話左唔制!」
 
可惜她沒有理會我的「警告」,仍然鍥而不捨,在遊樂場你追我逐,
嬉戲的歡欣笑聲瞬間充斥冷清的遊樂場,其實我們個子變高了,
但一切沒有改變,我們還是如此孩子氣。
 
只是,歡愉的背後存了一絲感慨,歲月不饒人,花開花謝,都來幾許?
 
我們長大了,父母開始年邁,小一入學踏入校園認識芷翎恰似像昨天剛發生的事情,
十年人事幾番新,轉眼間只不過是八年時間,身邊許多事物經已悄悄改變,
士多老店結業,麵包店姐姐不再年輕,小孩再不到遊樂場玩樂,
婆婆的微笑變得泛黃,小狗的可愛也被時間洗滌,一切一去不復返。
 
原來我的思想也漸漸變得成熟,何時開始懂得去思考人生?
 
我也記不起了。
 
為何在遊蕩裡,在遊玩裡突然便老去……
 
要是可以的話,可否把這一刹的光陰留住直到永恆?
 
 
她說,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任何靈異事情,而是在某天突然清醒過來,身邊的本來熟悉的人和事漸漸變得陌生,舊情不再,故地亦不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