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到來的前夕,人生這套電影的故事就是如此平淡;
 
平淡而無味,大概是人生道理。
 
我跟芷翎每日如常上課,下課,放學散步,然後一起吃喝,接著「溜狗」。
 
新一年的開學日過後,迎來的是一個人月兩團圓的中秋;
 
抬頭望向每年如是的夜空明月,但偏偏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又一年了,這一年芷翎選擇跟母親Family Day,開始擺脫了每年一起渡過的約定,


而我的父母跟一眾親戚晚飯,至於我則在他們聊得正起感到厭悶而跑了出去。
 
我們在不經意間成長了,有些變遷的可怕往往在於時間的彈指之間;
 
有些習慣了的事物,怎麼會忽然不見了,改變了。
 
看著掛在夜幕的圓月,聽著呼呼的風聲和被秋風吹得搖曳的樹影,觀賞著天真無邪的小童,互相追逐的兩小無猜,彷彿看到過去的自己和芷翎,而過去已逝的光陰,恰似昨天的事,現在只有我獨個兒在環顧遊樂場輕聲悲嘆,
 
怎麼忽然就成了這樣?
 


我都分不清,弄不懂。
 
想著想著的同時,時間依然流覺,於過去與現在徘迴……
 
想起當小學下課鈴聲一響時,芷翎會嘟著小咀嚷著要一起到籃球場踢足球,到遊樂場玩籃球,玩最愛的搖搖板,玩著滑梯。
 
聽見今天最後一節課的鐘聲徐徐響起,芷翎依舊會走過來對我說,
 
「喂,夏迎春,放學啦。」
 


「行啦,男仔頭。」
 
可惜,這感覺已經有點不對。
 
初冬微寒,晝短夜長,晚了一點放學經已日落黃昏,走著那條小徑,但我們經已變得平靜,再沒有嬉笑怒罵,只有一言不發,只有偶爾認真的說兩句,討論著未來的人生路這個沉重的話題。
 
走到遊樂場,晚霞跟日落明暗交替,天色漸漸由紅黃變成一襲寶藍色的輕紗,沿街的街燈已漸漸亮起,十年如一日的風景,唯一不同的或許就只有我們的倒影,從前形影不離的黑影,已在變得南轅北轍,猶如快將分道揚鑣的打了一個交叉。
 
「係啦,夏迎春。」
 
「嗯?」
 
「我趕返屋企溫書啦,聽日見啦。」
 
我微笑回答,


 
「好呀,咁聽日見啦。」
 
眼見芷翎的背影漸行漸遠,我只有一絲感慨,
憶起當日那些信件其中教我刻骨銘心的一句;
 
「每到秋來,惆悵還依舊。」
 
我開始學會喜歡在獨自迎接黃昏,看夕陽漸漸沉淪,
一陣微寒初冬的風迎著面吹來,秋天快過去,惆然還在,初冬再度來臨;
 
只不過眼前甩著辮子在風中跑著的少女已消失不見,只有我依然待在遊樂場原地,那位少女下課便衝回家裡好好溫習,畢竟我們快要應付會考,是人生決定性的一年。
 
進入領先地球的Hong Kong U,或者步入人間煉獄的社會大學,只看今朝。
 


但心眼壞的我在猜想,大概當芷翎溫到晚飯過後,會接到胡洛然的一道電話,溫馨的聊得正起,談論他的大學生活,然後再甜絲絲的把電話掛掉。
 
我只會心裡自我安慰,沒要緊,一切都沒要緊,只要她快樂就足夠,就算她不再需要我。
 
沒要緊,他跟妳一起。
 
沒要緊,當妳愉快無比。
 
沒要緊,愛是何樣的隱秘,有悲有喜。
 
從今開始,我會學習不會洩氣,不會釀成妒忌。
 
「當因錯誤既時候,點會結得出理想既果?」
 
一把沉實得壓著嗓子的女人聲從我的身後傳來,使我驀然驚醒,轉個身子回望,眼前的人,教我感到驚奇,驚嚇,同時惦念……


 
瘋婆婆!
 
我慌張得說不出話來打量著眼前出現的婆婆,今次她再沒有推著堆滿紙皮的車子,
小狗亦不見了,同時擦擦雙眼證實一切是否「幻覺」,婆婆溫婉的笑了一笑,
 
「哈哈,小朋友,好耐無見啦。」
 
她接著說道,
 
「唔洗驚,婆婆係人,只不過好耐無係呢度出現,而小丁都有佢既地方要去,人生往往就係如此。」
 
她竟然讀懂我心底的疑問?
 
不過聽到這句話我才緩過一口氣,她續說,


 
「平凡人,總係想追求心中想要既結果,但就成日留係原地自怨自艾,曾經有一個又係咁,依家有一個都係咁,人總係無法子進步。」
 
我一下嘆惋,
 
「但有啲關係一開始就搞錯左,仲可以挽救?」
 
婆婆報以一個似有還無的輕笑,
 
「凡人,永遠只係望到現在既哀苦,然後否定曬過去現在,再否決埋未來,再無病呻吟,諗起都可笑,同幼稚,唉。」
 
「難道……有得改變咩?」
 
婆婆反問,
 
「難道無得改變咩?」
 
我垂低頭答道,
 
「我…..唔知。」
 
她用著那雙粗糙的手牽著我的手,
 
「每個人過去總有一個結,總會結下因,得出惡果。」
 
「…….」
 
她到底所指何事?是那個「幻覺」嗎?
 
「睇得太多,未必係果個人既錯,但有時候望住身邊最愛既人受痛受苦,至係最大既懲罰。但愛既人依然還在,就算有幾痛有幾苦,都係甜。」
 
「……」
 
「互相折磨既痛,,睇得到全世界既人,睇到人地既因,人地既果,人地既心,偏偏睇唔透心愛既人,大概係老天最狠毒既懲罰。」
 
「…….」
 
「但其實佢唔痛苦,佢好幸運。」
 
瘋婆婆說的話,教我感到有點莫名其妙,一頭霧水。
 
我接著問道,
 
「有人話冥冥中自有天意,亦有人話人定勝天,但到底…..邊樣至岩?」
 
「唉,你既人生路係你自己,從前種下既因,結出今日既果,但你今日同樣可以種下另一個因,結出明日既果,咁簡單既道理都唔明?」
 
「婆婆,我真係唔明,如果有緣既,點解感覺仲會似遠非遠,似近非近。」
 
婆婆搖搖頭再「唉」了一聲,
 
「自己都未改變,講咩改變未來,談何因果,講左咁多,但最後睇怕呢一場賭局又係我輸啦,唉。」
 
我側著臉迴避婆婆,婆婆一個轉身在我一個不留神經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愣在原地喃喃自語,
 
「到底點樣去改變?回到過去?痴人說夢話。」
 
 
她說,或許人總是埋怨天命,不懂得訓斥自己,當指向他人的錯處時,至少有三隻手指是指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