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肩膊被人重重拍了下,嚇得我把看到一半的狂人日記掉到地上。
 
我回頭,那人正是書店的老闆成哥。
 
聽聞這間舊書店他老豆的遺物,歷史可追溯到九十年代,但終究敵不過明年的舊區重建。
 
「有客呀靚仔,請你翻黎淨係睇書咩。」他抱怨地拋了個白眼,將地上的書撿起,往書皮拍了兩下,再放回書架。
 
「係..」這是我上班以來見過的第二個客人,第一個是我自己。
 


我擦擦眼睛,伸了個懶腰,漫步從角落走出店面。眼前是一個正背對我,彎下腰搜尋書本的女生。
 
我:「小姐,請問你要搵邊本書?睇下我可唔可以幫到你?」
 
我隱約感到她的身軀微微一震,過了片刻,她挺直腰,緩緩地轉身。
 
她架着一副粗框眼鏡,五官秀麗,那把烏黑的直長髮一直伸延及胸,前額的斜劉海夾着一個淺藍色的髮夾,高挑的身材配搭着簡單花樣的連身裙。
 
剎那間,我感到自己像被一台貨車迎面撞上,直飛五六十米,落地後再比二百隻犀牛輾過。震撼,實在太震撼了。
 


對,她正是王雅琳。
 
只是現在給人的氣質已經MK不再,反而是像個全身散發書卷氣的女生。
 
我不禁聞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在屎坑旁站久了,身自然染上屎味,希望我在書店呆了幾天,也能沾上半點書卷味吧。
 
她微笑道:「好耐無見。」
 
這一句話恍惚將我心底的激盪化成水中的漣漪,圈出了數道波紋,然後恢復平靜。
 


我:「嗯。」

簡單的問候過去,我們尷尬地對視,彼此間隔着一片dead air。
 
這八個月來,我明明有很多話,很多事想對她講,可是現在卻像便秘般連半句話也噴不出來。
 
「係啦,你要搵咩書?不如我幫你。」我問。
 
她晃了晃神,問:「有無錢鍾書寫既圍城?」
 
老老實實,我對圍城的認識充其量停留於丹爺拍過的那套十月圍城。突然間冒個我沒聽過的作家,再把十月刪走,你叫我情何以堪?
 
她有點失望地說:「唔緊要既,如果無既話我去第二間。」
 
我:「咪住先,呢間野應該長命過你本書,我可以幫你搵下。」


 
接下來,舊書店獻出一記完美的助攻,我翻了幾個書櫃,輕易便找到了她想要的書。
 
「唔該你。」她笑笑,接過書本。
 
我:「呢排過得點?」
 
她:「OK啦,嗯…都算幾開心。你呢?」
 
我:「打下波,溫下書,得閒玩場LOL咁。毒下毒下,一個暑假,哈哈…」
 
她:「唔係呀,溫書幾充實呀。」
 
我:「都算既。」
 


我們又再恢復沉默,我拼命地找共同話題,然後才發現我倆的生活早已失去聯繫。
 
「無咩既話,我走先啦。下次再傾。」她委婉一笑,轉身便走。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我知道已經沒有下次了,於是衝上前捉住她的手。
 
「可唔可以同你飲杯野?」想不到這句狗公的經典對白竟然會出自我的嘴。
 
她猶豫了一下,像是掙扎取捨些什麼,最後還是低頭看了下手錶,說:「好呀。」
 
「Yes!」我在心裡叫囂。
 
此時,我意識到自己將她的手腕捉得很緊,於是立刻放手,她透白的皮膚上隱約現出幾個指印。
 
我:「sorry…」


 
她:「哈,唔緊要。」
 
我們尷尬的雙視而笑。
 
我:「咁….我地行lo。」
 
她:「嗯。」
 
我:「麥當勞岩唔岩?」
 
她:「你話事啦,但你唔洗睇舖咩?」
 
我:「鋪是要黎擺的,同埋有老世響度呀嘛。」
 


「你唔除埋圍裙?」這裡的職員制服是條殘舊的紅色破圍裙。
 
我:「翻黎先除啦。」
 
她笑了笑,拍了一下我的肩膊說:「你同以前一樣都係咁求其。」
 
「車,我一向都無變架啦。」包括對你的感覺。
 
她:「身高都係。」
 
我:「仆街,又串我矮。」
 
想不到,幾句簡單的玩笑,恍惚將我帶回過去,過去的那些生活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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