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麥記都執笠》: 19–急性肝炎
說起母親，我想起她的媽媽﹕「那你媽呢? 她應該完全康復了吧? 」
她微笑﹕「嗯，早就沒甚麼大礙了。」
這天打電話給馬家玲，想問問她晚上要不要來我家吃飯。
嗯? 怎麼她的電話都沒人接聽的? ......
我唯有發了個短訊給她。
到了下午五時左右，我才收到她的電話。
「喂? 你今天怎麼了? 忘了帶電話嗎? 」
「嗚......羊...羊仔......我媽進醫院了.......嗚......」
甚麼? 發生甚麼事?
「她沒事吧﹖現在怎麼了? 你在哪裏? 」
「嗚......我...我也不知道......嗚......我...我現在在家...我要拿我媽的東西趕去醫院......」
「你先別走！我陪你去吧。」
我掛了電話，火速跑到她的家，只見她連門也沒關，在屋內像盲頭蒼蠅的哭著四處亂跑。
「馬家玲！」
「羊仔......」她淚眼汪汪的看著我，心中似是有無限委屈。
我走過去擁著她道﹕「別怕別怕...有我在。」
她在我胸膛抽泣著﹕「嗚......我真沒用......我連要拿甚麼東西也不知道......」
「冷靜點，你媽會沒事的，醫生在照看著她，對吧? 」
她點點頭。
「那就好了，伯母有帶身份證嗎? 」
「那...那個人有跟著我媽在一起，我媽的隨身物品都在他那裏。」
那個人，是指她的後父吧。
「那...你收拾幾件替換衣服給伯母吧，伯母有沒有甚麼病歷咭之類的東西? 醫生應該會需要的。」
馬家玲點頭應了一下，就收拾了所需東西，然後我們就乘的士到聯合醫院。
急症室彌漫著一陣消毒藥水的氣味，在這裏的人，都了無生氣的等待著，每個人的臉上除了病容，還有倦容。
我們才剛進去，就看到馬國明跟一個男人在說話。
馬家玲跑了過去﹕「國明，媽怎樣了? 」
「已經離開了急症室，剛送上病房了，詳情我還不知道。」
馬國明身旁的男人道﹕「家玲你別擔心，你媽會沒事的。」
馬家玲看也沒看他，逕自跟馬國明說話﹕「國明，帶我到媽那裏。」
馬國明領著她在前走著，而我和男人則跟在後頭。
到了病房外，由於同時間只能容許兩名探訪人士進入，所以我跟男人都在外面等著。
男人親切的跟我說話﹕「你好，我是家玲的爸爸。」
「Uncle你好。」
「嗯......其實我是家玲的後父。」
家玲的後父身形微胖，他面目慈祥，只是臉上皺紋頗多，兩鬢的頭髮都有點花白。
雖然我早就知道，但卻不便表示甚麽，所以只是「嗯」的回應。
「你是...家玲的朋友? 」
「嗯，是的，我叫羊仔。」
「羊仔，你...是家玲男朋友? 」
我有點尷尬，承認又不是，不承認又不是。
Uncle見我忸忸怩怩的，可能以為我害羞不敢承認﹕「呵呵呵！我跟她媽可沒說過不準她拍拖，你別怕。」
我扯開了話題﹕「伯母她沒事吧? 」
Uncle臉色一黯﹕「是急性肝炎，情況好像不太樂觀，還要看醫生的診斷。」
這個時候她們兩姊弟走出來了，只見馬國明一臉愁容，而馬家玲的雙眸則含著一大泡淚水。
「伯母怎樣了? 」
馬國明苦笑﹕「臉色不太好，還在等報告，不過起碼清醒過來了。」
馬家玲看了我一眼，淚水又滑下來了。
我連忙用紙巾幫她拭淚﹕「別擔心，伯母會沒事的。」
這時候Uncle道﹕「國明，家玲，你們先回家休息吧，我會在這裏守著的，有甚麼事我會打電話給你們。」
馬家玲哽咽道﹕「不！......我...要留在這裏！我要看著媽媽！」
Uncle﹕「看你的樣子都累壞了，而且你今天甚麼東西都沒有吃，先回家吃點東西，再睡一覺，明早再來好嗎? 」
她掩臉哭道﹕「嗚......我要留下來......嗚......」
「姐，先回家吧，我們明早再來吧。」
「嗚......不要...我不要......」
Uncle拉了我到一旁跟我耳語﹕「羊仔拜託你一件事，可以幫我勸勸家玲嗎? 她不太聽我跟國明的話。」
換作是我，大概我的反應也會跟馬家玲一樣吧，但看她這樣憔悴，沒過多兩天就會多一個人住院了。
馬國明還在勸她，她只是一個勁的哭著搖頭，於是我走過去柔聲道﹕「我陪你先回去好嗎? 若伯母明早見到你這麽憔悴，她也不會高興啊。心情不好，就會影響身體的，這樣她更難痊癒啊！」
「對呀，姐就跟老羊回家吧。」馬國明將她推了給我。
馬家玲楚楚可憐的看著我，我道﹕「我送你回家，好嗎? 」
她終於點點頭。
「那我先帶她回去了，Kenneth你要一起嗎? 」
「爸今天還沒吃過東西，我去買點吃的給他才回家，你們先走吧。」
我點點頭，然後就帶著馬家玲離開了聯合醫院。
「羊仔...我......不想回家......」
「那你想到哪裏去? 」
「我......不知道......」
「你肚子餓嗎? 帶你去吃一點東西吧。」
「我...不餓......」
整天沒吃過東西，怎會不餓? 她只是太擔心母親的病情吧。
她傷心憔悴的模樣，看得我心都痛了。
「但我餓了，你陪我吃一點東西可以嗎? 」
「嗯...好吧。」
我們乘小巴回到裕民坊，再帶她走到新麥記。
「你...還真喜歡吃麥記啊......」
我微笑道﹕「本來不怎麼喜歡的，但我喜歡你特別做給我的巨無霸啊。」
而且，這裏是我遇到你的地方，我怎會不喜歡?
「嘻......那你要再吃嗎? 」
她終於再展笑容，我鬆了一口氣﹕「呼......你終於肯笑了嗎? 我都擔心死了......」
「嗯...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沒關係，你沒事就好。」
「羊仔...你說我媽會有事嗎? 」
她後父說是急性肝炎，看來應該頗嚴重的，但我又怎麼說得出口呢?
「放心，會沒事的。別擔心。」
「嗯......」她對我笑了笑﹕「你是不是要吃特別巨無霸，我拜託同事做給你吧。」然後她就離座而去。
我看得出她現在只是強撐著，在我面前強顏歡笑只是不想讓我擔心，我怎樣才能幫到她?
頃刻，她捧著一盤特別巨無霸餐給我。
「只有一個餐嗎? 你呢? 」
「我不餓，我看著你吃就好。」
「這怎麼行? 你也吃一點吧。」
她只是一個勁的搖頭。
我想了想，道﹕「你等我一下。」
然後，我去買了一個朱古力新地回來。
「來，給你。」
她只是噘著嘴搖搖頭。
我舀了一口，送到她的唇邊﹕「這是我第一次餵女孩子吃東西，我媽也沒試過這種待遇，你不領情話我可要生氣了。」
她給我逗得笑了出來，紅著臉張開了口。
她吃了一口後我又再舀一口到她唇邊，她雙頰緋紅﹕「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謝謝......」
一會兒後，她盯著我手上的特製巨無霸道﹕「羊仔...你可以給我咬一口嗎? 」
你願意吃東西簡直求之不得！
我馬上將巨無霸遞給她﹕「給你！」
她也將手上的朱古力新地遞給我﹕「我們交換吧。」
甚麼? 又來?
雖然我沒有像上一次一樣臉紅得火燙，但也一樣猶豫著要不要吃她的口水尾。
「怎麼? 你不是也喜歡吃雪糕嗎? 」她津津有味的吃著巨無霸。
「呃......」
最後，我們交換來交換去，你一口我一口的將所有東西都吃光了。
接著的一個星期，伯母的病情逐漸好轉，臉色也好看一點了，所以馬家玲也逐漸開朗起來。
「我媽昨晚跟我們聊了整個小時都沒有睡著啊！」
「那就好了。」
她突然有點害羞﹕「羊仔......你每天都陪我來醫院......謝謝你......」
她這樣說令我也有點難為情，於是我裝模作樣的拍了她一下﹕「哈哈哈！客氣甚麼? 我們是好朋友嘛！」
她很幽怨的看我一眼，又道﹕「羊仔，待會你跟我一起去探望我媽，好嗎? 」
我有點不知所措﹕「我...我這個不相干的外人，會...會不會不太好? ......」
「誰說不相干的? 我要你去就去，知道嗎? 」
「知道......」
怎麼我這麽聽話? 難道那個口水尾的城市傳聞是真的? 那我豈不是要一輩子聽她的說話?
............
媽的！我怎麼會覺得很幸福的?
「羊仔，怎麼了? 」
「沒...沒甚麼......」
「那進去吧。」
我跟著馬家玲走進病房，伯母正躺在靠近門口的一張病床。
「媽，今天好點沒有? 」
伯母焦黃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差不多啦，看到你就好一點......咦? 是羊仔嗎? 」
「伯...伯母你好......」
「羊仔你有心了，麻煩你來探望我。」
「不，一點也不麻煩......我媽也要我幫她向你問好，她說還等著你出院一起去買菜呢。」
「啊...好啊...好......」伯母停頓了片刻，像是要休息一下才能再說話﹕「家玲，國明呢? 」
「他好像學校有甚麼活動，他黃昏會來看你的。」
「嗯......那你爸呢? 」
馬家玲臉色一沉﹕「他不是我爸，我不知道。」
伯母掙扎了一下，聲音有點虛弱﹕「家玲......」
我連忙拍了她一下，她瞪了我一眼後，語帶無奈的﹕「他在店裏吧，媽你都病成這個樣子了，他還上甚麼班? 哼！」
伯母無奈的搖搖頭﹕「唉，住院也要錢吧，而且你倆新學年還要買書交學費呢......」
「媽，你別說了，我做兼職賺的錢夠付我的學費有餘，我才不用靠他。」
伯母又搖搖頭，嘆了一口氣，片刻，她道﹕「家玲，我住院悶得發慌，你可以幫我到樓下的便利店買些雜誌給我嗎? 」
「哦。」
我打算跟馬家玲一起離開時，伯母道﹕「羊仔，我想吃蘋果，你可以幫我削一個嗎? 順道我有話要你幫我帶給你媽的。」
啥? 有話跟老媽說?
我跟馬家玲互望一眼，她倒沒有在意，臨行前道﹕「那你幫我照料著我媽一會兒吧，我去去就回。」說罷就離開了。
「羊仔，過來坐。」伯母拍了拍床邊的椅子。
我坐下，道﹕「伯母你要吃蘋果對吧。」我四處張望尋找生果刀。
伯母微笑道﹕「不用了，我只是有些話想跟你說。」
我? 不是老媽嗎?
「羊仔，你喜歡家玲嗎? 」
哇媽的！怎麽第一個問題就讓人如此尷尬? 叫我怎樣回答?
「呃......我......嗯......」面對著馬家玲的母親，我可不敢說謊，只能尷尬的點頭。
「我就知道，國明跟我說，你每天都會陪家玲來醫院對吧? 除了喜歡她之外，誰還會做到這個份上? 」
「嗯...其實我.......」
伯母蠱惑的笑了笑﹕「其實我早知道家玲經常到一個男孩的家吃飯了，我只是沒想到原來就是我認識的朋友的家。我跟你說啊，其實那天早上我看到你跟家玲在一起，我就知道你們之間有些甚麼了，家玲她呀，除了她弟弟之外，從沒有跟一個男生走得這麽近的。我看那天你媽說的，也是替你們掩飾的謊話吧。」
嘩伯母你是福爾摩斯嗎?
我漲紅了臉，慌忙解釋﹕「其...其實那天晚上我跟馬家玲甚麼都沒有發生，我...我們只...只是在球場聊天聊到天亮而已......」
伯母舒了一口氣﹕「其實我只是擔心家玲而已，整個晚上在街上流連，下次可不要這樣了，知道嗎? 」
我點頭如搗蒜﹕「知道了！知道了！」
我為免她繼續逼供，馬上扯開話題﹕「對了伯母，你身體好點了嗎? 醫生有說何時可以出院嗎? 」
「醫生說我的病情暫時穩定下來，待化驗報告出來後，沒有特別問題就可以出院了，不過要定時覆診。」
「那不是很好嗎? 馬家玲她每天都擔心得要命，這幾天見伯母你好一點才肯多吃點東西。」
「唉......我這個女兒，就是特別頑固，跟她過世的爸爸一樣......」她頓了頓，道﹕「羊仔，剛才家玲她，失禮了。」
是關於剛才提起她後父時她的反應嗎?
我搖手道﹕「沒關係沒關係，我想是她太想念父親而已。」
「她有跟你說過她爸爸的事嗎? 」
「她有提過爸爸很疼她，她現在還不時想起爸爸。」
「唉......也難怪她，她爸就算上班多累，每天回來總會跟她玩耍，每晚又哄她睡覺，所以她小時候很黏她爸爸的。」伯母嘆了口氣﹕「不過她爸呀，就是太拼命工作，休息不足才累壞了身子，一病倒，就一病不起了......」
「家玲她呀，總以為是她後父害死她爸爸的，所以一直跟後父不咬弦，唉......」
「伯母你別擔心了，她只是一時想不通而已，長大後應該就會明白的。」
「我呀，現在只希望她可以接受她的後父，一家人和和睦睦的......」
「媽，我回來了。」
馬家玲將買來的雜誌放在床頭櫃上，問我們﹕「你們在談甚麼這麽投契? 」
伯母笑道﹕「你小時候的糗事。」
馬家玲嗔道﹕「媽！......你怎麼......」然後她怒瞪我一眼，嚇得我渾身一震。
「好了，你別嚇羊仔了，我說笑而已......嗯，探病時間都差不多了，你們走吧。」
「媽，那我黃昏再來看你吧。」
「不用了，剛才羊仔跟我說他媽媽很久沒有見你，想你今晚到他家裏吃飯。對吧，羊仔。」
馬家玲看著我，一臉羞澀的。
「呃......對......算是吧......那你去嗎? ......」這個時候，我也只好和應。
伯母她想撮合我和馬家玲嗎? 那馬家玲她是怎麼想的?
馬家玲只是含羞答答的點了點頭。
她的這個反應，是喜歡我嗎? 還是因為只是在媽媽面前而感到不好意思?
為甚麼我們都是這樣? 我喜歡她，任誰都看出來了，但我還是沒有膽子跟她說。那其實按道理她應該也是知道的，為甚麼她不問我? 還是因為她對我只存在友情，所以怕拒絕我會破壞了我們的關係?
我想不透，我很想可以看穿她的心，知道她的想法，她是喜歡我嗎? 她是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