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9.28
 我們躺在馬路迎來清晨。
 「瞓街」不好受,明明盛夏卻整晚在發抖。還好有身邊的同路人在太陽出來之前帶給我溫暖,這地方,像想像中的烏托邦。
輾轉反側休息得不夠,隨便吃點乾糧就到公共廁所梳洗一下,內裡有衛生棉、紙巾、濕紙巾供應,都是昨晚來集會的人留下的。我和阿賢梳洗過後,覺得快支撐不到,想要回家休息再回來,誰知警察又有新行動,只許出不許進。我們怕這樣下去留守的人越來越少,就決定繼續守在政總。

時間時而被偷走時而被拉長,好像很快就到了下午,但每分鐘卻很漫長、很難熬。外面來聲援的人很多,向夏慤道望過去,人群一路蔓延至天橋,癱瘓了整條車路。我看著與警隊防線對壘的人拿著傘,有秩序地排成五、六排,第一排的人被警攻擊了,就退下來換第二排上前,如此類推。從我那角度看,他們都弔詭地像等著被宰割,輪流等著吃胡椒似的。

下午近六點,警察的旗手舉起黑色旗,上面寫著「警告催淚彈」與及「速離否則開槍」。不用幾秒後,一枚催淚彈就投進人群當中,煙霧四處亂竄,我們都不住咳嗽和抽搐。那像硫磺卻又酸好幾十倍的味道,瞬間攻佔喉嚨,粗魯地劃破街道上的空氣。人群慌亂四散,到處奔跑,紛紛痛苦地抽泣、唾罵、吶喊,那是我人生中,首次目擊「悲壯」是甚麼一回事。

我和阿賢見到「速離否則開槍」的旗幟都不禁慌亂起來,圍繞我們的催淚彈又一枚一枚地擲下,就決定往力寶中心的方向逃。我們在巴士站坐了下來,各自打電話給家人報平安。我收到子軒新發過來的訊息:



“有冇事?”鼻子一酸,這刻我已分不清自己的淚水是來自催淚彈的攻擊還是他的關心。正想撥電話時,他又傳來了兩通訊息:

“走啦,冇用㗎,都唔夠佢哋鬥”“我啱啱畀人call咗去返工,我唔想到時要拉嗰個係你”

任我多努力對問題視而不見,它還是毫不憐憫地蔑視著我。我想,為了不撕裂對方,我們現在就需要一個答案。

“如果我要你揀,你肯唔肯揀企喺我嗰邊?”

“點揀?唔通要我辭職?定要我戴住條黃絲帶返工?”大概這就是答案。預想中的失望。



Whoa, tie a yellow ribbon 'round the old oak treeIt's been three long years
Do ya still want me

螢幕顯示子軒來電,那是他專屬的鈴聲。

If I don't see a ribbon 'round the old oak treeI'll stay on the bus
Forget about us

我環顧四周人們的臉孔,看到他們身上都掛有黃絲帶。



Put the blame on meIf I don't see a yellow ribbon 'round the old oak tree

我關掉鈴聲,抹去臉上的淚水,動身去幫忙運送物資。

現在,其他的一切已不再重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