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你哋落車呀!落車呀!」

我很清楚,香港人最怕精神失常的人,這樣的我定能將他們嚇跑。但當然,現在的我簡直前所未有地清醒。

我確保他們全部下車後,重新坐上司機位,掌舵熟悉的軚盤。只是控制它的我,已經不再一樣。

入波、扭軚、踩油。
我堅定地朝著面前那輛旅遊車,用盡全力將巴士撞向它。

一下。兩下。





我冷靜地看著那個囂張嗆聲的鄉音司機氣沖沖跳下車,我分不清他臉上紅通紅通的,究竟是怒火還是血。但我剛才亂七八糟的心跳已經回復正常——不,正確地形容,是我這輩子最平靜的一刻。那司機指住我衝過來,罵著比他本人還要低下的髒話。

「夠膽就落車啦嘛!唔夠吖嘛!屌你老味我唔撚投訴你我——」

他就站在我的正前方,隔著玻璃,聽著他謾罵,撩得我耳朵癢癢的。
於是我將波棍拉後,再踩油門。

三下。





真正的耳根清靜,在一下清脆的機械聲混雜骨頭聲後降臨。

我把車往後退,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瞰鄉音司機身躺的血泊。街上很多駐足的、愣住的、恐懼的途人。而我,終於找回屬於我的那面鏡子:我看著倒後鏡,看見自己淌血的額頭。十二年來玫瑰色的回憶霎然回歸目前,我不禁對著自己的倒影輕蔑一笑。

途人的目光如此喧囂,而我身處的空間如此安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