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媽的家族說來也算是顯赫的。

我外公叫連安寧,連我媽這一代加起來,五代也是當中醫師的。外公的外公好像是清朝不知道那一個皇帝的其中一個御醫,所以我媽也說得上是一代名門。

我外公本來是猛人,年青時他為了參與抗日,二話不說便義務跑在戰場上,為一些士兵作戰地醫生。遇上個別殺得性起的日本士兵,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參與殺敵。

小時候我記得他曾經跟我們說,殺人的感覺是怎樣的。

在二次大戰期間,外公曾經救過一些後來當了高官的伙伴。所以大戰之後,他回到中國得到很多人的幫助,一直扶搖直上。在中國,他在廣州開了一間大醫館,像我們香港的小商場一般大。





後來內戰,外公帶著一家人到香港,媽那時已經出生,一家人平平安安的過了十幾年。到了八十年代,不知道什麼原因,外公又決定舉家返回內地生活,但阿媽為了跟阿爸在一起,最後沒有跟著外公回中國。

我小時候一年會回廣州探外公外婆幾次,但每一次只有我跟阿媽和哥三個人。那一段時間是香港電影的黃金期,阿爸經常要工作。

只有幾次是例外,其中一次,是外婆離世的那一趟。

那一次是阿爸小有陪伴我們回去的經歷,所以我一到廣州便拉著爸到處走。那裡是外公的大醫館,那裡有單車可以玩,那裡有一塊一瓶的白津汽水,我都亂七八糟的跟阿爸說一遍。

童年時,我就是愛這樣黏著他。





但有一件事,到現在我還是記得很深。在外婆的葬禮期間,我親眼看過外公在阿媽面前指著阿爸的頭,不斷的責罵。當時我只看見阿爸低著頭,一句說話也沒有反駁。

這件事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但自此之後,我知道外公跟阿爸的關係應該不好。

外婆離世後,外公偶爾會來香港看阿媽和我們兩兄弟。有時候會碰巧阿爸在場,但阿爸對外公的態度也是很客氣,嗯…具體來說,就好像我看見阿爸時的那種敬畏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所以我覺得阿媽跟外家的連繫愈來愈少。外公給我的感覺是很富有,每次看見我和哥都會偷偷塞一封大利是到我們口袋,「大」的程度是足夠讀書時候的我們花上一頭半月。

我總覺得,外公的霸氣外露跟阿媽的樸素簡單很違和,媽的中醫醫術是兒時跟外公學的。她們的感情很好,外公也很疼愛媽這個女兒,這個關係套路上一拉出來計算一下,我們兩兄弟不是個富三代也應該是個公子哥兒,為什麼現在一個要當貨車司機,一個要當個老是給人看不起的足球員?





慢慢我發現,媽的所有改變,應該是來自阿爸的關係。但阿爸跟外公的關係到底又是什麼一回事,這個我還是搞不清楚。

歷史說完了,把鏡頭拉回現實吧。

媽掛線後,嘴角喜孜孜的笑著,外公回來應該是個開心事,因為上一次看見外公已經是一年前。爸聽到媽的電話內容,沒表情也沒表示,我看著媽的表情,也像有點千言萬語的暗湧。

「阿爸嚟咗香港。」媽終於開口。

「都好耐冇見外父,佢返嚟幾多日呀?」自小阿爸便教我要尊敬長輩,在這個份上他的身教永遠是最恰當,面對外公的人前人後,總是用最尊重的心去看待。

「兩個星期,要嚟見個高官。大哥陪佢返嚟,想星期日約我食飯…不如你都去。」

面對媽的邀請,阿爸有點遲疑:

「都唔知到時得唔得閒…」





「以前你就話要返工,你而家都退咗休,唔通你真係唔見我阿爸?」媽有點大反應,阿爸下意識向我看了一眼。

「我去便利店買水飲,好快。」我識趣的離開,不想阿爸覺得難堪。但離開前,我離遠聽見阿爸一句說話,心…突然痛了一下。

「就係而家退咗休,先唔知見唔見妳阿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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