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之前,我告訴自己,不能讓阿爸再發一次脾氣。

這陣子風風火火的吵了不知多次遍,要說的都已說完,要生氣的都已經生氣過,所有的事都應該告一段落。

有很多人從不會對感情珍惜,以為感情一旦破損了就應該讓它自己死亡。從來沒有想過把它修好或是重建,慢慢覺得所有感情都可以丟掉,或許有東西可以代替。

人生如果沒有累積,你的人生只會於推倒和重建之間不斷輪迴。

我下了決心,來到新蒲崗。我不知道阿爸會不會在這裡,不過忘了那一位偉人說過,但沒有看到成果的付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付出。





我一個人到處的找,天氣很熱,汗流浹背的我一直留意著街上的每個地方,但最後也找不到阿爸。

我跑到了麥當勞買了一杯雪榚,就坐在靠窗戶的一邊,落寞地為自己降溫。

「個天都唔俾我做返啲事。」我自言自語的說著,然後把目光慢慢散開。我看著馬路上的巴士經過,再看到小鳥在樹上的枝椏晃動;地上突然有兩隻老鼠走過,這一區看來很穢。

我再看真一點,就在老鼠出沒的那個地方不遠處,坐著一個我覺得很熟悉的人。我再仔細的看,那是阿爸。

我為面前的畫面而震驚,因為我一直都有看到這個身影。只是我從頭到尾都認為,那是一個露宿者。





我阿爸不是個露宿者,所以我沒有認為那個人是他;但最後,那的確是他。

我阿爸什麼時候當上了一個露宿者?

我傷心的慢慢往阿爸那個方向走過去,直至接近三十米範圍時,我的動作是完全沒有聲音的。

我跟上次一樣,找了一個掩藏自己的地方,然後開始偷看阿爸在幹什麼。

為什麼我會說阿爸是一個露宿者,因為他躺在一個天橋下的小角落。那個角落雖小,但明顯是有設計的。破紙皮是他們的設計工具,阿爸那個位置的陳設還蠻整齊的。





這時我看到阿爸身邊有很多書,附近也不缺同伴,而阿爸手上的一瓶烈酒,彷彿告訴我他的生活是怎樣過的。

「喂,阿信呀,呢幾晚又返嚟渡假呀?」阿爸身旁一個老伯說,但阿爸沒有理會他。阿爸把烈酒大口大口的灌進嘴裡,我的感覺很差,因為從來沒有見過阿爸這樣喝酒。

「其實你有屋企,使咩成日嚟呢度訓?我地呢啲無人無物就話要訓街,你估真係貪呢度好風咩?」那老伯自得其樂的說,阿爸也自得其樂的喝著。兩個人在同一個地方,說著同一種語言,但卻沒有交集點。

我看著那個老伯走開,然後才慢慢的走近阿爸。

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我走近阿爸範圍之後,才發現他睡的那個地方臭得要死。到處都是大小二便的味道,而且不遠處還有一個垃圾筒。

躺在一個烈日當空的垃圾筒旁邊,那股味道你可以想像。

我開始自責,為什麼自己一直認為,曾經發生過的事都沒有問題。我跟爸媽爭執沒有問題,又或是我離家也沒有問題。到這一刻我終於明白到,神託會那裡的人經常會說的一個道理。





不是問他能為你做什麼,
要問自己可以為他做什麼?

說來容易,但這些老生常談本來就是廢話;廢話的原因,因為道理從來都是用來實踐,沒有掛在嘴邊的必要。

我愈走近一步,心裡愈自責。我問自己,從來問心無愧的我到底付出過什麼。

終於,我走到阿爸的旁邊,這時他已經有點爛醉。他喃喃地說著一些我根本聽不到的東西,也沒有發覺我就在他的身旁。

我鼓了起勇氣,拍拍他的手臂:

「阿爸,我同你返屋企好冇呀?」

阿爸轉身,兩眼迷濛的看著我說:





「我個仔要走喇,唔好搶走我個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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