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失去方向。

然後感到痛苦。

最後墜入無盡深淵。




「呀!!!」頭痛欲裂,富正淡再次感受到猶如腦袋爆裂的痛楚。





「呀……唔得啦……再係咁落去……」每次頭痛只是數十秒,持續時間並不長,但痛的程度卻能蓋過一切。那種無法言喻的痛楚,就像是用餐刀,將腦袋逐塊逐塊切下來一樣,生不如死,難以想像。

也虧富正淡捱過了幾次的頭痛,依然忍了下來。只見他已逐漸恢復,緩緩睜開雙眼,全身由極度繃緊開始放鬆。

「你無事呀嘛?」

輕揉眼眸,來者竟是笑意盈盈的伍真綾:「無事……頭痛姐……」

「頭痛?但係你叫得好大聲喎,真係無野?我拎枝水比你飲,你坐係度等陣。」





伍真綾的嫣然一笑,對富正淡來說,也許是個不錯的止痛藥。

皎潔的月光傾流而入,抬頭一看,原來天色已晚。

雨勢沒有再下的跡象,黑夜降臨似乎有一段時間。

「飲啖水先啦。」伍真綾回到車廂,把樽裝水遞給富正淡。

「唔該哂。」富正淡接過水瓶,咕嚕咕嚕地喝著:「我想問……依家幾點?我訓左幾耐?」





「依家凌晨兩點啦,你真係訓左好耐!好鬼懶囉!不過你都係休息多陣啦,聽日,你就要幫手去搵野食,要用好多體力。呢枝水好珍貴架。」伍真綾說畢,輕輕咬唇微笑,那稚氣而害羞的表情,實在可愛難耐。

如果,不是在如此世界的話,也許,她會是個非常幸福的人吧。

「伍真綾,等陣……」

「嗯?」聽到那人又在叫喚,伍真綾作狀怒瞪,把食指放在唇前,柔聲道:「噓!其他人訓緊覺架,細聲啲啦。做咩呀,我今晚唔得閒,要守夜。」

「不如,今晚我代你守夜……」富正淡抓起一頭亂髮,搔了搔鼻子道:「我想同妳傾下計。」

「吓?」伍真綾聽著微微側頭,眼睛瞇了起來,似乎有點搞不清狀況:「哦……可以呀。」

富正淡也沒想過伍真綾答得這麼爽快。





明明自己有個朝思暮想的人……

她只是稍微可愛一點而已……唉!自己真是個死宅男!想到這裡,富正淡不禁揍了自己一拳。

一直沒留意四周,現在站起身來,才發現車廂裡多了幾個男男女女。他們似乎就是葉英信所說的"其他人"吧,不過今早那老伯經已不見人影。

「做咩突然……想搵我傾計呀?」伍真綾躡手躡腳地移動,生怕吵醒其他正在睡鄉中的人。比例均稱的身材在月光輝映下,顯得格外曼妙,純樸年輕的氣質表露無遺。

此刻再凝神觀賞,富正淡便覺伍真綾的五官嫵媚而深刻,清秀中帶著性感,猶如螢幕裡跳出來的動畫人物般。超越女神,幾近完美。

「妳靚女呀嘛……妳唔靚我睬妳都傻啦。」

自己到底在說甚麼啦……一直以來我不是個循規蹈矩、不曉花言巧語的男子嗎?

「吓?你咩意思先?」道出不明所以的說話,然後童氣地伸出舌頭。也許在富正淡眼中,伍真綾的一言一語,都有著無比的魔力。





「係呢,妳講野好似有啲口音咁……妳唔係香港人?」

「嗯……可以咁講啦,我係半個香港人。我阿爸係日本人,阿媽係香港人。我原名叫南宮真綾,係日本出世,所以……」

「哦!」恍然大悟,怪不得一直覺得她有種東方女性的溫柔,原來是大和撫子的後代。

「哦咩哦,好出奇咩?」伍真綾走到月台大洞附近,倚坐下來,雙腳順著月色伸展開去。穿著運動短褲的她露出雪麗可人的長腿,白皙中映出潔滑,一瞬間觸動了富正淡下半身的思維。

「我爸爸媽媽都係名古屋住架,依家都唔知佢地點……」

富正淡連忙安慰道:「唔會有事架,妳唔好咁擔心啦!」

伍真綾聽道只是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這時她打了個哈欠,身體輕柔挪動,沉重的眼皮顯出她頗有倦意。

「係呢,伍真綾……妳今年幾多歲……」富正淡別過頭去,手掌出力遮壓那肅然起敬的小弟弟,強行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心想她真厲害,十天過來白滑美腿幾乎毫無擦傷之類。

幸好伍真綾並沒發現:「叫我阿綾得啦。我十八歲,你呢?」

「我……我二十歲……阿綾……妳讀緊中六?」

「嗯。」此時伍真綾微微低頭,嘆了口氣道:「本來係……不過依家都無所謂啦……」

富正淡見狀,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個十幾歲的少女活在如此荒謬的世界,家人朋友都不知所蹤,她仍能以笑容面對一切,已經是難能可貴,那份堅強即使自己都無法比擬。

只見富正淡正想開口安慰,便被伍真綾搶先道:「其實點解你個名叫富正淡嘅?」





「我老母改架,佢話我五行缺水,定唔知缺火,唉我都唔知。跟住又想我做人正直無私,撈埋一齊,求求其其咪改左個咁嘅名囉!」

伍真綾露出軟棉棉的酒窩,放聲大笑:「哈哈哈……咁你屋企一定好幸福啦。」

「我一出世老豆就走左路……我係單親家庭嚟。」

伍真綾心知說錯話,臉色瞬間僵住,微微低頭道歉:「對唔住。」

「無野喎,我慣架啦。」反正富正淡是覺得這種反差萌也不錯。

「嗯……我……真係好對唔住。」伍真綾的花容月貌在皎潔的月光下一覽無遺,白滑美腿夾住纖纖玉手的動作好不誘惑。

「唔緊要啦……咳咳……小事,小事黎姐……係呢,咁妳識唔識講日文?」

「做咩咁問?我梗係識啦。」

「咁……不如講幾句嚟聽下……」

「吓?你變態架?唔得。」

富正淡承認自己別有用心,但沒想到會被當面指出。除了臉紅耳赤外,就是呆站原地動也不動。

「哈哈哈……講笑咋!下次先啦,咁突然,我怕醜呀嘛。」

伍真綾的笑容真的非常好看,完美地展現她誘人的魅力。

「嗯……係喎阿淡,大佬話你聽日就要幫手搜索糧水。可能會有少少危險,但會有人同你一齊,你小心啲,唔好脫離隊伍就得。」

「阿淡……好鬼難聽。」

「吓?」伍真綾似乎有點驚訝,手心托著下巴道:「咁叫你咩好呢?富生?水火?定正淡呯呯呯呯咁樣哈哈哈!!」

她瞬間忘卻剛才尷尬的氣氛,嘻嘻哈哈地笑著,富正淡只得沒好氣道:「阿正啦。阿媽平時係咁叫我。」

「哈哈……好,阿正,咁你有聽到我講野架可?」

「有,你叫我小心啲呀嘛,多謝關心啦。」

小心,我一定會小心,反正儲備足夠的糧水和武器,我便會離開。富正淡由跟葉英信對面的一剎起,便是這樣盤算著。雖然可能再也見不到伍真綾,確是有點遺憾。

「係呢,妳聽日唔去咩?」

「唔去呀,你都見啦我手軟腳軟咁……不過大佬同其他人都好體貼,只係要我負責煮飯、掃地呢啲手板眼見功夫。」

「哦……」富正淡心想自己還沒吃過她的手作料理,但她現在守夜又免得她辛苦,便道:「今晚得你一個咋咩?」

「唔係啊,仲有阿牛,佢係條路軌到坐。不嬲都係兩個人一組嘅,所以你唔洗擔心。」

我是擔心妳啊,不是擔心自己啊……

「吼……」驀地,洞下方傳出喪屍亮大的叫聲,伍真綾隨即全身一顫,富正淡也即刻伏地探頭觀察。

「我諗無事,佢咁岩經過姐……」富正淡看著一隻喪屍就立在正下方的亂石上,不由得緊張起來。

「嗯……」伍真綾姣好的臉孔此刻顯出慌張,似乎喪屍對她來說,的確是個難以跨越的心靈關口。

她今天該不會是第一次守夜吧?

「妳去訓啦不如,今晚我睇住得架啦。」

「吓?唔得架,咁大佬……」

「大乜鬼佬呀,我聽朝會同葉英信佢講架啦。」

「咁……真係唔得呢!呢個係我責任,阿正你係第一日……」

「妳入去訓啦。」富正淡見伍真綾全身軟弱無力,好像一段時間沒休息過似的:「妳眼訓就去訓啦,我訓左咁耐好精神啦,你依家係咪睇我唔起先?」

伍真綾思前想後,但見富正淡如此堅決,也不好拒絕他的好意:「咁多謝你啦,阿正。我……聽日會同大佬講返架啦。」

「入去訓啦。」

「咁晚安,阿正。」富有柔和韻律感的甜美聲線,猶如古典音樂般,讓富正淡感到舒適放鬆。

只見伍真綾帶著優美的步伐,走進一個藍色帳篷裡,便消失於富正淡的視線中。

「晚安。」

對著空氣話語。

或許,有時候太過感性。

已經有多久的時間,沒有對人,發自內心地說出「晚安」一詞。

很久很久了……

夜晚很安靜。

被黑暗包圍。

富正淡的世界,再次變得寂寞。




清晨。陽光依舊的熾熱耀眼,但與其說是"炎熱",倒不如說是種"溫暖"。

今天是喪屍病毒爆發的第十一天,7月2號,已經過去三分之一個月。

世界變得不一樣了。不能像平常般在遊戲裡瘋狂殺敵,再沒有人上班上學,四周冷冷清清,聽不見人們的吵鬧,也不可能安在家中睡得不省人事。

所謂人面全非、桃花依舊。

也許變的,只有人類本身。

嘛,人自以為是萬物的主宰,落得如此下場,怕且也是人類本身的問題吧。

富正淡緩緩站起,拍拍身上灰塵,又看了眼自己的右臂。

只見傷口已經完全癒合,根本就看不著曾經被喪屍撕咬的痕跡。而富正淡本人亦依舊存在,沒有病發、也沒有死去,完整無缺地活在這裡。

其實自昨晚發現自己的傷口幾乎癒合的時候,他便再沒擔心會變成喪屍一事,甚至開始後悔做了離開那年輕女孩的行動。

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但他很清楚很明白,自己的身體或許已異於常人。

「準備出發啦。」

富正淡被粗獷的聲音拉回現實,回過頭來,只見牛仁晃手持斧頭、背著背包,已準備萬全。

想起昨晚伍真綾離開之後,牛仁晃也有過來閒談兩句,不過他那種豪氣的說話方式,富正淡實在是忍不住,最後牛仁晃只得沒趣地回到崗位上。

不過讓富正淡感到奇怪的是,明明是凌晨時份,理應所有人都熟睡之際,卻聽得一些類似硬器碰撞的尖銳聲音,像是在磨刀、又似是打碎玻璃……詭異而令人心寒。

「喂,死左呀?」

「你就死左。你琴晚都無訓過,得唔得架?」

「你琴晚都無訓啦,細路,我不知幾好精神呀。我賣魚架,晨咁早就要去攞貨,我一日訓兩個鐘都試過呀!」牛仁晃擠出粗坑的笑容,雙眼瞇成一條線,又道:「我今朝同大佬講左你同阿綾琴晚替更嘅事啦,佢話得架啦。」

想不到葉英信如此開明,富正淡還以為他是那種電視劇集裡的固執古董:「咁佢人呢?」

「佢同盛明一早出左去啦。」

「出去?咁早……做咩?」

「咪問咁多啦,豆釘。」此時,一個穿著球衣的健壯男人從帳篷步出,將一隻手錶拋向富正淡:「比你架新仔。我叫高功利,叫我阿利得啦。大家應該食左啲野啦嘛?今日我指揮,睇錶!就嚟七點,我地早去早回。」

看來……這裡的人都很是信服葉英信。

「依……家?」時間尚早,加上由昨天到現在未曾進食過;雖說富正淡已做好心理準備,但他其實仍未習慣……那脆弱的心肌又再顫慄起來。

「岩架啦阿正。大家心知肚明啦,個個都係懶鎮定啫,其實都驚到瀨屎。但係無辦法架!只有呢段時間,喪屍先無咁活躍。」

聽畢牛仁晃的說話,富正淡也想起昨天,有些喪屍能快速跑動、有些卻行動緩慢的事情,至今他還未夠了解喪屍的生態。

「拎住。」這時,昨天那站在葉英信旁的嬌小女人突然彈出,將一把菜刀和一個背包交給富正淡。只見她眼神堅定,看起來毫不畏懼一般。

富正淡也忘了她名為甚麼:「唔該。妳係……」

「何梓欣。」何梓欣解開綁在石柱上的繩梯,瀟洒拋下,便即一級一級的爬下去。

唉……

富正淡本來是想找伍真綾說上兩句,但他們如此趕急,自己也只好快步跟上。

畢竟他本來的目標,就是養精蓄銳,然後離開這裡。

一切還是待完事回來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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