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華,說起自己,我總沒甚麼好說。怎麼說好呢,我眼中的自己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人,和別人眼中的自己很不一樣。

    別人眼中的我,是一個一出生就銜着金鑰匙、此生無憂而又前途無限的完全年青人。人們不以「二世祖」形容我,因為我從根本不需靠我爸的一分一毫去諦造我的成功。

    只是我還沒成功。

    的確,我會讓人很羨慕自己的一切。可我一直都不羨慕現在的自己,因為隱藏在我內心世界那頭飢腸轆轆的野獸,不斷呼喚我,希望我把他放出來啖一口慾望的美好。

    那叫心魔吧?還是叫本性?它何從而來我也不知道,甚麼時候它會突然掙開我特地為它準備的枷鎖,把現在的我反鎖在幽暗的牢籠中,我也不知道。





    或許每個人都有被自己壓抑在心深處的另一面吧,就似殺人犯也可能有喜歡洋娃娃的另一面,或似喜歡洋娃娃的小女孩也會有想殺人的慾望。誰知道?

    我也不例外,外表平凡無奇,待人接物之類的功夫也表現大方得體,誠如人們所說,在我身上還真不會找到任何值得挑剔的毛病。多虧媒體對我的誇張渲染,我才獲得了「第一王老五」、「極品男神」,甚至能媲美乾隆皇帝之「十全俊男」的稱號。

    乾隆老頭是自詡的,我是人道的,可見其分別。

    不論是他自詡還是他人稱許我,都只驗證了一回事—人的眼光總會有出錯的時候。我對自己很了解,十不十全的根本不足以形容像我這樣的人,要我形容自己,我想,是「野獸」吧?

    也只有「野獸」最能形容最真實的我。





    沒錯,也就是在我內心的那頭野獸。我和人們不一樣,他們不願意接受那一面的自己,你想,要一個男子漢在死亡和一陀糞面前接受我和人們不一樣,他們不願意公開另一面的自己,你想,要你公司的女強人上司展現她在床上像小貓一樣的那一面給你知道,要不就是你瘋了,要不就是她瘋了。

    也有人不願意接受他們的另一面,而那一面通常都是黑暗而一發不可收拾的,或是社會倫理道德上不可接受的。我聽說過一個朋友說,他哥最近認識了一個很漂亮的女生,還馬上就要談婚論嫁了。

    可問題就出在這裡,他竟然覺得這位未來大嫂簡直應能讓他形容為夢中情人那般誇張。

    「阿華,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他叫傻杰,一直都是我的最好跟班。





    我的第一個念頭和說出來的答案一樣,「把你哥殺了不就好了嗎?」

    他愣了一下,連帶旁邊原只顧着吃的大志也愣住了,二人四目同時投向我,我沒有尷尬,只是冷笑道:「說笑而已。」

    那天後發生的事當然是後話了,我想說的是,人的心往往並非倫理和邏輯能完全解釋的,也非規矩和法律能全然限制的。

    那叫作「慾望」,是人人都有的東西。像我一樣,每個人心中都有另一頭野獸,問題不在於牠有多兇猛,而是在於你抑不抑壓得住牠。

    能抑住的人,像我一樣,和那些女上司一樣,表裡不一已經是件身經百戰而不倦的小事;沒能綁住野獸的人,總會有各色各樣的爆發方法,有人選擇殺人、有人選擇搶劫、有人選擇強姦,也有人選擇自殺。

    沒錯,的確會有人會老是想把自己殺掉,雖然我不明白為何會有如此愚蠢的人,竟然愚蠢到把自己寶貴的生命了決掉,在沒把人性看清看楚之前,我還真捨不得死去。

    人性這回事,並不能用一本書去歸納它的可愛,就算十本、一百本、一千本書,也不可能把人性透徹而無瑕地解讀出來。要我來說的話,人性就是人性,一千個人可以有一千個人性,那一千個人在面對一千件不同事時又可以有另一千種不同的人性。

    我講的接近廢話,又接近語無倫次,大概人性就是這回事吧,既接近說不定,又接近不用說。





    我最近發現,我慢慢從能抑住心中野獸的那些類人,慢慢變成了第二類人,也就是,沒能綁住自己獸性的那一類人。

    我一直對自己很了解,我是這樣認為的,我知道一旦我的獸性被某種不知因由的力量召喚,浴火而出,人世間必將如迎來地獄來的惡魔般,面對的,可不是他們願意面對的人性真相。

    真相。

    我是來尋找真相的,所以我把人世間當作是我的實驗室,每一個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運的人們,將會是一個個實驗品,屆時他們將一定會把許多我想知道的事娓娓道來,我會專心地帶着微笑地聆聽他們在臨死前的最後總結。

    愈來愈像了,我愈來愈像自己了,愈來愈像那個潛伏在面具下快三十年的自己,那個真實的自己。

    我恭候多時的爆發?間,導火線就發生在那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