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這震驚的一幕,使我在全力逃亡中也硬生生停在原地,呆了。
我不確定自己愣了多久,但深信只是一瞬間的事,前後不會超過一、兩秒,因為立即我就後悔了!
背後逼近的腳步聲,提醒了我,我這一愣,把自己向鬼門關推進了一大步,因為我被面前的情景懾住而停下,但身後那批對我興致勃勃的木偶們卻沒有!
頃刻間,我已被強烈的危機感嚇得回過神來,但就在同時,在我前方騎在女屍上的那具木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猛地擰頭過來望向了我!
我不知道用「望」這個字眼是否適合,畢竟它完全沒有五官,但我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一道視線,從它的面上向我射來!而最可怕的,是這道視線中充滿着不懷好意。
當時,我明確地知道,它,終於找到了比擊打已經如爛泥般的人頭,更有「意義」的目標了……
我在那個時刻體會到為何貓科類動物,在遇上危險時會不由得全身的毛髮直豎,因為我也隨着面前那木偶的舉動,像一股電流導過全身,全身汗毛都繃緊豎起,甚至我能夠清晰地聽到,自己左邊心房所發出的巨響,跟我控制不了的濃重呼吸交織成我所聽過最恐怖的交響樂曲!
我不能遲疑,也沒有選擇,因為身後的腳步聲已經近得有如要把我拖進它們的重圍之中,我不能再有任何思考,亳不猶豫就向前方斜四十五度角起跑衝去!
 




其實當其時位於那個位置,我的右手邊是巨大的多層時裝店,左方是一個地鐵站的入口,但我完全不能想像在一條密封的隧道內被十多具想要我命的木偶追趕會有何下場。
所以我心中目的很簡單,就是繞過面前滿手鮮血的那具木偶,直奔出大路才說。
我雖向斜前方全力地跑,算是避免了它迎面而來,但它在我起步的同時已如狼似虎地向我襲來,它的速度同樣驚人,四肢着地前衝,狀若野豹!
我跟它的距離急劇縮短,我知道生死將會決定在一呼一吸之間!
它逼近至大約數個身位,猛然一撲,整具木偶往我的身上罩下!
我在全力衝刺間仍能勉力一扭身體,硬生生閃開了半步,而且速度半分不減,它的木臂在我腰際掃過,撲了個空!
逃個一劫,但當然尚不是高興的時候,身後一陣沉響,帶動了雜亂的響聲,我往前再奔得十多步,好不容易才能抽空回首視察。
只見殺人木偶撲空後在地上滾作一團,絆倒了緊追着我的其中兩具木偶,骨牌效應下,連隨撞跌了半批可怕的追逐者,這倒令我喜出望外!
可是這份心情卻連半秒也維持不了,因為起碼有六、七具木偶,避過了「意外」,仍在緊追着我!
我不作細想,繼續狂奔,一下子越過了渣甸街,直奔怡和街!




才剛接近大馬路,強光刺目,一輛龐然大物從我的身前呼嘯而過,近得我的鼻頭險些就要被疾衝而過的大型傢伙削走一塊肉,它帶動的狂風甚至使我的臉頰微微顫抖。
從生死狹谷間轉了一圈回來,驚魂甫定,才看清那是一輛紅VAN,而且是一輛我熟悉不過的紅VAN,每天放工我就是乘這條線出旺角再轉車回家。
如今,它不單鏟上了行人道,更狠狠地撞向了一條燈柱,全車玻璃窗像港產片極擅長拍攝的畫面般,受到巨大的衝擊下震過片碎,留心一看,車內有數具木偶,毫不留情地襲擊着司機!
 
回過神來,我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冒了一身冷汗,司機的哀號傳來,刺激着我已瀕臨失控的恐懼心。
我清楚這刻不是可憐司機的時候,因為在我身後數步之遙,就是現在撲在他身上的東西,幾經波折之下它們已離我近得嚇人,再是如此下去我相信我會落得跟司機同一命運!
求生的本能驅動着我,一發力,向前射出了數個身位,剛好面前已是一道欄杆,我完全沒有要繞過它的意思,右腿一蹬,跨一大步就躍了過去!
砰零噹噹!
才剛落地,身後就傳來一陣騷動,往回一望,見到追着我的那幾具木偶衝得太急,全都撞在欄杆上,一堆雜貨般摔倒在地!
直至這時,才終於叫做能夠回一回氣,我保持着小跳步,不讓自己的靈活度下降,做好隨時爆發的準備,順便轉着身,觀察四周的環境……




這時我站在馬路的中央,街上的車輛途人也不多,可見範圍內的交通公具全都已經車毀人亡,而途人……只能以慘不忍睹來形容!
附近的一個報紙攤,只剩下檔主的屍體,倒在血泊和雜誌之中;遠處一對男女被木偶們按在地上施虐,男的已經寂然不動,女的卻還在發出凄厲叫聲,相隔數十米仍能聽見;對面街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掛了在欄杆上,看來是沒救的了,但站在他身前的木偶,仍在樂此不疲地起腳狠狠踢向他那已經軟垂的頭顱……
 
尤如置身死城,你叫我怎能相信這是我一直生活的城市?
十多小時之前,這裡還是車水馬龍,人流如鯽,這刻,橫行着的偏偏全都是似人非人的鬼東西!
對!街上不少木偶在徘徊,其實也稱不上真的很多,但絶對比起現在的人類來得多了!尤幸,距離我最近的那些也有廿米過外,應該尚未發現我這個活生生的「獵物」!
不過,我真的太天真了,就在我想着如何離開這鬼地方時,我身旁不遠處,剛剛絆倒的幾具木偶已掙扎着正爬起來!
Shit!我為何沒有留意,這些東西會活動,但不代表有生命,摔得再重對它們來說又有何妨?
我當然二話不說,未等它們起身,拔足就逃,我沒有考慮的餘裕,下意識往左轉,沿着軒尼詩道直奔而去!
再次的逃亡,令我深明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畢竟我跑得再快,人力始於有盡時,我的體力下降是早晚的事,而那些鬼東西卻不見得會出現疲態!
更可怕的是,現在奔跑在大馬路上,木偶不再只是追在我身後的那一批,它們遍佈四周,我總覺得……任何一具,都會突然發狂,向我猛襲而來!
現在我的心態完全是草木皆兵,面對前所未見的狀況,我到底應該採取甚麼行動?最理想當然是找到一個沒有時裝木偶的地方躲起來,但談何容易?要一具櫥窗公仔也沒有?在銅鑼灣?說笑吧!
瘋狂的體力消耗,令我的腦袋份外沉重,在似是無休止的逃亡間,我的眼光瞄到了左方出現希慎朝向軒尼詩道方向的入口,換言之為了逃避追殺,我已經繞了半個大圈!
這時我實在分辨不了當下決定的是否好主意,慌不擇路,轉進了這巨大的商場!
才剛爬上扶手電梯,對面馬路傳來嚇人的呼喊。




「仆街!咪追我呀!救命呀!痴撚線!」
遙望過去,出現一個奔跑在銅鑼灣街頭的MK潮童,只見他驚慌得臉容扭曲,被兩具木偶追着,唉!MK即是MK,做人做事總是那麼高調,要跑就好好的跑,爆甚麼粗?他這行為,正好吸引了本來追在我身後的那幾具木偶。
我已爬上了大半段扶手電梯,身處較高的位置看過去,幾具木偶沒有跟着我轉進商場,反而被MK潮童吸引了注意力,高速橫過馬路,MK潮童在前後幾具木偶夾擊之下,沒有僥倖,粗言在一瞬間被掩沒,換來的是陣陣慘嚎!
 
我沒有心情吃這種花生,當然第一時間盡快搶進商場,甫踏進商場,我的心就跳得更快!
時裝名店,完全就是高檔商場的代名詞,我這樣算是送羊入虎口嗎?
跑進了商場地下大堂,我逼於無奈站定,喘息着,四處張望。
只見場內沒有我想像般可怕,但亦一片凌亂,我的視線當然第一時間朝向那些賣衣服的店鋪,看見那些店的櫥窗全都已經破碎,無一倖免,幸而內裡的木偶亦一樣全部消失無踪,我的憂慮才能稍稍放下……
再觀察一下,商場的狀況當然已經跟平常大不相同,只剩下少量的照明燈,全部扶手電梯也已停止運作,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好幾道位於出入口,或者大型商店前,因關門後而落下了的防盜閘,被扯裂開成巨大的缺口,一望而知是被巨力所破壞,木偶狠狠地敲破人類頭顱的一幕,又在我的腦海重播一遍!
我打了個寒顫,回頭征征地看着剛才逃着來的入口,生怕幾具木偶,在殘殺了潮童之後會再次追趕進來……
看了數秒,沒甚麼動靜,我也不敢走上前望出街道察看。
反正擺脫了它們,已是一個幸運,商場內沒有其他木偶,更是幸運中的幸運,雖不明所以,但我只能想像它們全都湧到街上「狩獵」去了。
當務之急,是再盡可能遠離一點街上的那些木偶……
 
想到此節,我立即起程,朝往上接駁的扶手電梯走過去,誰不知剛到了電梯口,被某件事物嚇了一跳,急急停了下來。




眼前的,是一具男性保安的屍體,瑟縮在扶手電梯最底的階梯,我能肯定他已經是一具屍體,是因為他的頸項已扭成了一個古怪的角度,頭也側到了一個不可能的位置,頸椎看來徹底斷掉了。
又是木偶們的傑作嗎?
但照這情形看來,反倒更像是這保安在恐慌下,叉錯腳從長長的扶手電梯上滾下來而亡……
固勿論原因為何,既成事實,我也做不了甚麼,對着屍體略一點頭示敬,大步跨過了他,往上層移動。
踏着大步往上走,心內焦燥,想盡快遠離商場前後兩個出入口,可能正因為這樣,每踏一步鐵階梯便發出響亮的碰撞聲。
噹!噹!噹!噹!
響聲在空曠的商場內迴盪,真的很擔心會因為這個原因而引來那班索命木偶,內心掙扎着想放慢腳步,但偏偏卻又心急得很,在矛盾之下催逼着自己不停步地往上而行,真的是一步一驚心。
終於走完了扶手電梯,餘音猶在,我不安地回頭四處張望,生怕木偶從四方八面湧進來。
暫時沒甚麼發生,但其實我心下也沒啥方寸,急步走進了一條較偏僻的走廊,暫離危機,才感到胸口小腹有些鬱悶,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