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再臨
 
        更深夜靜。
       
        山風呼嘯而過,寒意襲體,群樹在風中晃動。一顆枯葉翻著斛斗,最後落在一雙瞪得很大,甚至有點突出的眼睛上。像這般失去魂魄,不再張合著的雙眼,遍布在深郊大宅的內外。
 
        元混陵自婆娑的樹聲中漸漸醒轉。
 
        他在迷糊中倒地,耳裡盡是自己沉重的喘息聲,體內流竄著散亂的真氣,衝撞著閉阻的經脈。映入眼廉的,卻是一幕幕難以置信的景象。
 




        他眼見那華山長老長袖一揚,眾黑衣弟子立時動身,襲向的竟是圍攻魔門的正道群雄。一團團黑霧自四方八面散出,謀殺了月色,罩住了四周的火把。他一嗅便知霧中混合了蒙汗藥,和魔門秘製的散功毒藥「風中醉」。
 
        「風中醉」本帶有淡雅的酒香味,卻極易被血腥味所掩蓋,而難被察覺。高手中之,一個時辰內全身軟弱無力,七個時辰內身體虛弱,難以久戰。弱手中之,恐怕小命不保。元混陵終於明白自己為何忽然感到頭昏目眩,四肢疲軟,無力戰鬥。即便是作為魔門「飲恨宗」主的自己,也要強行運氣反覆衝擊全身脈絡數次,才勉強將毒力壓下。大宅內兩派弟子的廝殺驟然而止,那怕也是因中毒散功所致。
 
        黑霧中隱約見到幾十條黑影像受驚的鴉群般,騰空飛起,半空中閃現銀光。然後便是一陣陣的吆喝呼號,最後化成痛苦的呻吟,和拼死掙扎的嚎叫。
 
        然後便是兵刃抽出身體的聲音,和無盡的死寂。
 
        關中正派,少說也聚眾上百,竟反遭暗算,全軍覆沒於毒霧中。
 




        那名「華山長老」將他扶起,元混陵運勁抗毒,虛耗不少,以喘息未定聲音問道﹕「你…並非甚麼華山長老。」
 
        那「華山長老」清笑一聲,點頭道﹕「華山派長空四劍一直留守華山派未有隨來。至於吾乃何人,元宗師又能否猜出?」
 
     元混陵乾咳了一聲﹕「那群黑衣人的身法…與華山派的武功相差極遠…而你所施放的散功毒藥暗帶酒香,乃是不得罪宗獨有的『風中醉』。」又咳了幾聲,道﹕「莫不成你是沉寂已久的左流雲?」
 
        那「華山長老」滿意的點頭。
 
        左流雲,人稱「魔門第一鬼謀」,與河北黑道淵龍派的元老級人物「神龜騰蛇」龜有壽,嶺南奇俠「南天一柱」楚南昭並稱天下三謀。自上代魔君柳別離死後,不得罪宗便銷聲匿跡,左流雲亦從魔門中人的眼光裡退去。
 




        怎料不得罪宗再現江湖之時,便巧施奇計,一舉誅滅關中秦川九派的精英。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元混陵唏噓道﹕「沒想到我今夜率眾奇襲印山道,竟走漏風聲,險些落入正道的陷阱中。」搖了搖頭,接道﹕「更沒想到正道自身也落入了不得罪宗的圈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左流雲之詭謀,元某深感佩服。」
 
        左流雲淡然一笑,道﹕「元宗師過獎,關中正道人多勢眾,若非借助毒霧之效,實難敵之。」又指派了幾名門人進宅內料理被毒倒的飲恨宗弟子。元混陵心想﹕「這左流雲對我如此客氣,不得罪宗的目標,難道只是關中正道以及印山宗?」
 
        此時左流雲只是一笑,卻望向元混陵後方。他喘息漸定,這才想起身後一直站著的那人。
 
        那人清笑一聲﹕「疑中之疑,比之自內,不自失也。有賴左先生巧施反計,解決礙事的關中正派,本座離『魔主武林』之夢,已不遠矣。」
 
        魔主武林。
 
        上一個能如此不可一世地道出此四字的人,已是數年前逝亡的一代魔君古鏡泉。元混陵萬未想到此人說出這句話是竟帶有如此霸烈的傲氣,儼如一方之主。而且,說話者竟是如此的年輕。那柄堅定、冷俊、倨傲的聲音,直鑽元混陵內心深處,他甚至感到自己就如一匹吐著白沫的失蹄老馬。
 
        元混陵心中起伏,卻是淡淡的道﹕「我中毒倒下之時,還以為你是邱笑書。沒想到不得罪宗的新主人,會是如此的年輕。」




 
        那人冷冷答道﹕「楊究時,好好記住這一代魔帝的尊名。」
 
        元混陵心中暗忖﹕「姓楊的?」回頭一看,只見一人身穿與不得罪宗魔徒相同的深黑勁裝,散亂的烏髮披在落肩上,狂野不羈。他的臉相極邪,鬼魅似的眼神就像兩隻大手,掐緊對方的心。他沒有笑,卻總讓人覺得能看破自己內心所想。
 
        這是元混陵首次得見他的臉,哪怕也是最後一次。
 
       
哪怕五十年後流傳江湖的,也將非「楊究時」這名字,而是人稱「蒙面魔王」的一代魔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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