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風吹過,一片嫣紅灑落在青翠的草原之上,形成一組奇異的圖案。猙獰的灰色狼頭,從龐大的身軀中飛脫而出,狠狠的栽倒於地。

        “卡索﹗早跟你說了要完整的狼皮,看你幹了甚麼﹗”穿著貼身皮甲,一頭棕色卷髮的年輕人挽起長弓,幽怨地看著手持雙刃大劍的粗獷戰士。

        戰士似乎並沒有做錯事的自覺,負起大劍,一只手使勁把凌亂的短髮向後撥,閃亮的汗水四處飄灑,大笑道︰“沒事沒事。放心吧,光是賞金就夠吃上三天啦﹗”

        “是啊。就是沒錢租四間房間而已。”躲藏在陰影中的法師淡淡的說著,緩步走到同伴身邊。

        “好啦好啦,撿起東西回城吧。”一旁拿著單手長劍,擁有一頭漂亮淡金色頭髮卡瑞爾掃了一眼躺在草地上三具狼屍(準確來講是四具——其中一具是沒有身軀的狼頭),一手抄起其中一具,往城鎮方向走去。眾人對視一眼,微笑著抬起戰利品跟了上去。





        吉芬是位於米德加爾王國東部的港口大城,城鎮以城主府和傭兵公會為中心,林立的民居和商店將其包圍著向外擴展,一直延伸到厚實的城牆前。吉芬的最東面有著全年無休的漁港。漁民從海上得到漁獲後,將小船停泊於船塢附近,順理成章的就地擺賣,與各種商販同擠一地。除此以外,這裡也是冒險者們帶著一腔熱情,前往遠東大陸探險的登船港,所以偶爾也會有冒險者或者商隊帶著遠方的珍稀之物回來銷售。甚至不時還有王國的軍艦由此出航。

        卡索他們從吉芬的西門進入,抬著沉重的戰利品,先前往傭兵公會領取清除了惡狼的賞金,然後再馬不停蹄地趕到東面的港口市集尋找可供擺賣的地方。換言之,他們成功貫穿了吉芬一次,這的確是十分消耗體力的行為——特別是還必須抬著巨大的狼的屍體……

        卡索繞了一會,終於找到一處平整的空地,將巨狼扔到地上,對棕髮的箭手招手喊道︰“維倫﹗這裡有位置﹗”維倫猛然回頭,說到:“好的好的。但是卡索,我必須提醒你,我的聽覺沒有絲毫毛病,同時也不想有,所以你可以輕聲點也沒關係的。”維倫認為再這樣下去,只會有兩種結果——出現弱聽或者直接被嚇猝死。不過在抱怨的同時,他仍然和卡瑞爾一起走了過去,開始嘗試兜售獵取的狼皮。

        來到市集的只有三人,考慮到只有三間房間,晚上可能可能難以擁有安靜的環境,法師早已回到旅館休息以及記憶法術。

        深秋時節,人們為迎接即將來臨的寒冬,已經開始為抵禦風雪忙碌不已地作準備。而寬闊、厚重、溫暖的狼皮顯然是製作斗蓬不錯的選擇。所以除了看上去毫無用處的狼頭以外,兩塊完整的狼皮和一具失去頭顱的身體,到傍晚時分已經成功出售。而維倫等人收獲的不單是金幣,還有各種小道消息。這些從居民或者冒險者口中散播的消息天南地北,無奇不有。例如是酒館的老大衛竟然再得一子,或是今天有前往遠東大陸的船隻回航之類。





        “聽說了嗎﹖城外的樹林裡好像有可怕的怪物出沒﹗”一行幾人臨走時聽見這樣的聲音,好奇之下都停下腳步,回頭卻只見一個中年大叔擺出一副誇張的表情,口沫橫飛對漁販說著:“聽聞連洛特的大主教都惹來了……”

        維倫撇撇嘴,對此不已為然,笑著對伙伴說:“鄰國尊貴的大主教怎麼可能到如此遙遠的地方來﹖再說,要真是大主教出馬,也不必我們操心了。還是考慮待會要吃甚麼比較實際。哈哈﹗”維倫愈說愈興奮,口水都快淌下了。於是眾人嘻笑著往法師所在的‘歸宿’旅館走去。

        踏入旅館大廳的一刻,眾人都停住了腳步,凝望著火爐旁正與法師交談的僅屬於女性的纖纖身影。由於那人面向火爐而背對眾人,所以他們只能看到一具黑影。同時,那人影似乎感覺到背後的視線,回頭尋找視線的主人。突然一怔,嘴角略微向上勾勒出不停顫抖的弧度,好像在強忍著甚麼。不過始終壓制不住從心底不停湧上的情感,燦爛的笑了出來,對眾人揮手道:“好久不見了,各位好伙伴。”

        女子柔順的長髮呈清新的翠綠之色,甚至可與初春的嫩葉媲美,輕風吹動仿佛帶起了陣陣自然氣息。皮膚很白,但卻並非病態的蒼白,而是更為自然、健康的雪白。精緻的五官完美地分配在臉上。一雙杏眼溫柔中帶著堅毅,有一種無法模仿的氣質。鮮紅的嘴唇在如玉的雪白肌膚襯托下,明顯而不突兀,輕柔的微笑讓人如沐春風。

        蕾拉娜,幾人的伙伴,也是隊伍中唯一的女性。只不過她並不經常與同伴們一起行動,多數時候都是獨自出門,偶爾回來與眾人聚會。按她的話,並不是不喜歡跟大家一起,只是更喜歡獨自旅行而已。當然,伙伴們同樣很喜歡年紀比自己大上一點點的她。





        幾人聽到蕾拉娜的說話,頓時轉驚為喜,快步迎了上去。卡索連珠炮發一陣噓寒問暖﹔維倫則直接衝過去緊緊抱住她,高興得一跳一跳的。對此,蕾拉娜無奈的發出一聲嘆息,一邊搖頭苦笑,一邊也只能任由他們折騰。而卡瑞爾就站在她身側,注視著她,熱切的眼神中表露出了無盡的關懷與溫柔。

        好不容易擺脫了他們的糾纏,蕾拉娜重新坐回火爐旁邊,向一行三人解釋自己在這裡的原因:“我剛從畢萊斯回來,正好在旅館門前遇到希斯,於是就跟他坐下來聚聚舊了。”

       “是的,而且還幫你們多要了一個房間。”希斯補充了一點,但卡瑞爾覺得法師的語氣頗有揶揄的味道。

        “哦,那沒關係,真的。”蕾拉娜搖手說,“畢竟我們是多年的好朋友嘛。”眾人深知面前這美麗女士的性格,也沒多客氣,道謝後就各自入座用餐,順便和她交流分別後的經歷。

        今夜,歡樂瀰漫……

        狂歡後的翌日,天空已由泛白轉為湛藍。四人的房門卻仍然緊閉,連一向理智,生活規律稱得上機械化的法師,都仍裹在溫暖的被褥中,享受著甜美的夢。只有卡瑞爾,獨自坐在昨晚眾人齊聚的位置,拿著一杯麥酒,望向壁爐中跳躍的火光出神。

        片刻之後,蕾拉娜身披潔白的天鵝絨長袍,從樓梯緩緩步下大廳。掃視了桌前殘留著碎屑的空餐盤一眼,目光順著方向移到了卡瑞爾呆滯的面龐上。

        “在想甚麼呢﹖”蕾拉娜站在出神的男子背後輕聲地問。卡瑞爾的思緒仿佛從遙遠的地方猛然抽了回來,身體不禁一抖,回頭卻看見一雙透著笑意的杏眼。看清來人後,卡瑞爾也鎮定下來,無力的說:“沒甚麼,不過是在回憶過去的旅程罷。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嗎﹖”說著,卡瑞爾也拉開樣式簡單的木椅,邀請女士上坐。





        蕾拉娜搖了搖頭,任由翠綠的長髮在背後擺動,用輕柔的語氣道:“不必了,我去看看他們如何。也是時候叫醒他們吃午飯了。”蕾拉娜難得的露出促狹的笑容,不緊不慢的回到樓上去。望著她從容的背影,卡瑞爾不自覺地‘噗哧’的笑了一聲,回過頭去重新觀察舞動的火焰,神情變得更加柔和。

        就在卡瑞爾正好喝光一杯麥酒之時,樓上就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睡眼惺忪的幾人陸續走下來用餐。

        卡索邊走邊活動著關節,粗壯的雙臂前後揮舞。原本還打著呵欠的維倫險些被迎頭擊中,趕緊連打到一半的呵欠都中斷了,迅速向右側閃躲。然而卻正巧撞上希斯的法杖,手臂傳來的冰涼觸感使他渾身一顫,睡意全消。而希斯也猝不及防,失去平衡往後跌倒,幸得蕾拉娜從後抵住,才不致跌坐於地。只是法師似乎對維倫意見頗大,匆匆謝過蕾拉娜,然後轉身以法杖指向維倫,兜帽下的雙眼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口中輕聲唸動著。

        “不﹗等等﹗冷靜點聽我說……”維倫此刻已經感到不妙,可惜仍然慢了少許。果然,就在希斯合上雙唇的瞬間,他突然覺得腳下一滑,身體向後傾斜跌倒,發出一聲巨響。正在擦拭酒杯的酒保和其他客人被巨大的聲響吸引過去,看到躺臥地上的年輕人都愣住了,整個旅館陷入突如其來的寂靜,連蚊子震動膜翅的尖銳聲音都被放大十數倍。不知是誰低笑了一聲,如同傳染般瞬息之間引發觀眾們的大腦反應,大廳中隨即哄堂大笑。

        看著眼前一片混亂,卡瑞爾和蕾拉娜都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於是,這小小的冒險團隊悠閒的幾天時間,就由不堪入目的混亂中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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