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重......
 
睜開雙眼,發覺天花跟我的房間有點不同。右腳被厚厚的石膏包裹得動也動不了。想撐起身子,右手卻被一個女生壓著。
 
不太像是樂宜。
 
那是誰呢?
 
「咦醒喇?」一個醫生從門外經過。
 




她拿著幾份文件走到我床前,說:「你知唔知自己咩事?」
 
我偷偷打量她,簡樸的醫生袍襯托出她火爆的身材。根本就像是從AV裡走出來一樣。
 
「應該扭傷,斷腳之類?但點解會暈低呢?」我問。
 
她臉色一沉。
我也開始擔心起來,之前嘉欣發現自己有絕症也是由暈倒開始。
 
「其實你有絕症, 得番三個月命。」




 
我整個人被石化了,心裡一片晦暗。
原來生命真的這麼脆弱,暈倒前還在球場上飛翔,暈倒後就變了個將死的廢人。
 
「玩你炸傻仔。」她繼續說:「專業名詞我就唔講喇,講你都唔明。簡單啲講姐係你右腳膝頭啲骨碎左,腳爭就扭親。至於你暈低,就因為你最近太操勞,加上比賽Chur太盡,最後比人踩爆隻腳太痛,頂唔順暈低左,唔係太大件事。」
 
她連珠發炮地解釋,我聽了後愣了幾秒。
 
「我......頂你吖。」我笑著說。
 




「唔好頂喇。賞賜下個女仔啦,陪左你你成日,趕佢都唔走。」她說。
 
「啊仲有,好多人搵你,有啲留低左紙條,有啲留低左卡片。無咁赲就搵番佢地啦。」她走向門口:「仲有無野想知?無我收工喇。」
 
「啊......場比賽贏左定輸左?」
 
「我撚知咩。」她白了我一眼就離開了。
 
她真的是醫生嗎......
 
雖然我的問題確實有點智障。
 
她走後,房間靜得只剩下我的呼吸聲。
 
深呼吸,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首先我在比賽中暈倒,被送來醫院,睡了至少十幾小時。
照理說我要入醫院,父母都會被通知。
 
他們有來嗎?

然後。
 
她是誰?
 
難道是嘉欣......?
不,她應該不會知道我入院才對。
看著她把我的右手當成枕頭,想必她也很累了,就讓她睡一會吧。
 
我拿起放在枕邊的手機,屏幕上清楚顯視著 12月21號星期一




現在是晚上,即是我已經睡了差不多兩天。
 
反正也沒什麼可做,我拿起桌上幾張紙條。
 
叫左你唔好去到咁盡,Btw醒番搵我地啦-排球隊
 
媽的,這群人講話沒重點的,那比賽到底贏還是輸?
不過被關心的感覺實在不錯。
 
差唔多三年喇仔,有無諗過番黎住?點都好啦,醒番搵下我地啦。-媽
 
......
 
22546931
 




這是什麼,一個電話號碼?
是誰這麼囂張只留下一個電話號碼?
 
你跪玻璃都唔掂喇......醒番第一時間搵樂宜啦!-達
 
......
 
不是吧。
 
我再次伸手拿手機,卻意外動了一下右腳腕,撕心的痛楚又刺向我的神經,我的身體本能地一震。
 
這一震使那女生都醒了,抬頭一看,瘦弱的臉頰盡露於我眼前。
她一看到我,眼睛張得大大的。我也感覺到我跟她的表情一模一樣。
 
居然真的是嘉欣。




 
連她的睡相也認不出,看來我真是太久沒見過她了。
 
她盯著我幾秒,二話不說抱住我。
 
......
 
這行為,有點尷尬。
被任何一個認識的人,甚至是阿達看到也不太好。
但畢竟她陪了我這麼久,現在推開她又太殘忍。
 
經過一輪掙扎,我也放棄抵抗,坐直身板任她抱到夠。
 
希望不會像無線劇情一樣,樂宜突然走進來吧。
 
還好最擔心的事沒有發生。
 
良久,她終於放開了我。
 
我帶著尷尬地看著她,說:「你又知我整親嘅?」
 
「睇住你暈嫁!」
 
「吓?你有睇比賽咩?」
 
「又係你叫我黎......」
 
「但我都無講地點。」
 
「成個區都係得一個體育館姐......」
 
「係喎,哈哈。」
 
又是一陣沉默,氣氛變得相當古怪。
 
見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來,我雙眼就像看到希望一樣發光。
 
是樂宜。
 
「哇。」我誇張地說:「好耐無見喇!」
 
她一聽就笑了:「有幾耐呀,兩日都唔夠。」
 
說完就注意到坐在我床邊的嘉欣。
 
「咦?我......阻住你地?」樂宜問。
 
大姐,這問題我怎答呀?
答「是」的話就像嘉欣才是我女友。
答「否」的話又像想趕嘉欣走。
 
一個正常人是不會問這種令人尷尬的問題的。
不過樂宜在社交上實在稱不上一個正常人。
 
當我正苦惱該如何答她時,嘉欣已站了起來。
 
「緊係唔係啦,我依家走嫁喇。」
 
這才是正常人啊。
 
她走後,樂宜氣沖沖地坐到我床邊。
 
「嬲。」
 
「嬲咩呀?」我明知故問。
 
「嬲你危險。」
 
「吓?咩危險呀?」我努力忍住笑。
 
她瞪了我一眼。
 
......
 
「ok對唔住。」
 
還是主動認錯比較好。
 
「算你啦。」她輕輕地拍我的右腳。
 
一絲輕微的刺痛傳向我的脊錐。
「啊......」我縮一縮。
 
她嚇呆了:「啊sor呀!好痛呀?」
 
我面容扭曲地按著右腳:「幫......幫我叫醫生。」
 
「哦......哦!」她真的跑出去了。
 
「喂喂喂!」我笑了,這麼差的演技都能騙過她。
 
「講笑炸,番黎啦。」
 
她愣了愣,接著又氣沖沖地坐在床邊。
 
「嬲。」她說。
 
我努力忍住笑。
 
......
 
「你記唔記得呢,我地初頭都試過一次咁樣。」她索性爬上床。
 
這種時候,就算不記得也要答記得。
何況我的確記得清清楚楚。
 
「緊係記得啦,嗰次都不知幾尷尬。」
 
「挑,咁你開唔開心吖?」
 
「開心,比個靓女壓住幾十分鐘,緊係開心啦。」
 
「嘻,咁依家壓多次啦。」
 
她說完就整個人躺在我身上。
 
「唉呀好重呀肥婆。」我笑說。
 
她聽後卻壓得更興起。
 
「壓死你~壓死你~」
 
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女人走了進來。
 
我倆就像被捉姦在床的男女一樣張大眼睛看著她。
樂宜立即坐回椅子上。
 
「你好,陳先生。」她用英語問。
 
「你好。」我也用英語回答。
 
「我是美國排球代表隊的其中一個經紀人。」
 
找我幹嘛?
難道要誠意找我過去打世界賽?哈!
迷之音:貪你夠柒咩,打波成日仆街。
 
「我們在幾年前就開始在世界各地留意包括你在內的幾個球員。」她繼續說。
 
不是吧......
難道是真的?
 
「看了你今場的表現後,認為你有足夠能力加入我們的球隊。」
 
......
 
「但你們隊攔中不是有David Lee了嗎?我記得他的表現相當出色。」
 
「對,他至少還能多打幾年。」她嘆息:「不過他覺得自己的家庭比金錢,榮耀更重要。為了他的妻子,他決定退休。」
 
「我不覺得我和他是同一水平。」
 
「中國人就是過份謙虛。」她淺淺一笑:「是Lee自已指定要你的。」
 
一份無比的自豪感湧上我心頭,今年的世界冠軍居然點名要我當他的接班人。
 
「那如果我加入的話是要移民到美國嗎?」
 
「這是必須的,我們會幫你安排。」
 
要是我答應的話,就須要放棄在香港的所有。
 
學業,家人,朋友。
還有樂宜。
 
但這......實在是個相當難得的機會。
有哪個熱愛籃球的人沒想過自己在NBA上發光發亮?
同樣地,每個熱愛排球的人也視站在世界舞台為夢想。
 
也許看出我的掙扎,她說:「我知道這很難決定,我已留了我的電話,在這個月內再聯絡我吧。」
 
她站了起來,有意無意地瞄了樂宜一眼:「不要像Lee一樣做出令人失望的決定。」
 
說完就轉身離開,房間內剩下嚇死人的沉默。
 
我還未能接受這狀況,突然就有足以影響一生的決定衝向我。
 
「你點睇啊?」我問樂宜。
 
「嗯?咩點睇啊?」她問。
 
「啱啱佢講嗰啲囉。」不知怎的,對著她總有用不盡的耐性。
 
「其實我......聽唔明。嘻嘻。」
 
......
 
我嘆了一口氣:「叫左你讀多啲書嫁啦。」
 
「咁你講比我聽都一樣姐。」她又爬了上來。
 
要不要告訴她呢?她會不會覺得自己阻著我發展呢?
 
「美國隊搵我去打比賽,我諗緊去唔去。」
 
還是先告訴她再算吧。
 
「哇!咁好事黎吖!做咩唔一口應承佢?」
 
她真的......什麼也沒考慮。
 
「嘿!要做人要比啲矜持嘛。咪由得佢等下囉。」
 
不給她思考的時間,我繼續說:「好肚餓呀,有無野食?」
 
「無喎......你都知我啲廚藝嫁啦。」她尷尬一笑:「不過帶左件蛋糕,你食完醫院啲飯就食甜品啦。」
 
說起來,住院費和手術費該不會要我付吧......
 
這時房門被打開,樂宜又匆匆坐回椅上。
看得我都笑了。
 
望向房門,我再也笑不出了。
 
是媽媽。
 
幾年沒見,她皺紋多了幾條,以往甜美的酒窩被蜘蛛網一樣的皺紋覆蓋。
 
「呀仔~」她走了過來摸我的腳:「做咩咁唔小心呀?係咪好痛呀?」
 
語氣自然得跟普通母子一樣。
 
到底,她在想什麼。
又有哪個音樂家想收我為徒嗎?
還是說有哪個富商想請我替他彈琴。
 
我沒答她。
 
她從手袋裡拿出一個保溫瓶,說:「阿媽都驚醫院啲野太難食,特登帶左飯你食。有你最鍾意嘅生炒骨嫁!」
 
也許,她只是真的知道自己的問題,想改善關係。
 
「唔該阿媽。」我拿起保溫瓶,小口小口地吃。
 
「乖......」她欣慰地笑。
 
「無見幾年,估唔到咁快識到個咁靓嘅女朋友。」她望向樂宜。
 
樂宜馬上紅了面:「伯...伯母你好。」
 
哈!她大概還在在意剛剛被看見的事吧。
 
「仲要咁有禮貌,阿仔真係有褔氣。」她拍了拍樂宜的膀頭:「你地好似仲夾左隊Band?我你網上面見到你地。」
 
「係呀。」我幫樂宜解圍。
 
「哦......幾好吖。阿媽都知你唔係咁鍾意傳統音樂。」
 
看來真的改了吧。
 
「嘅然鍾意流行音樂,就啱曬。有間唱片公司話想簽你,佢地話一定紅嫁!」
 
......
 
難道真的被阿達說中,像C-Allstar一樣被發掘嗎......
 
「有無咁好呀?」
 
「有呀!係咪好有興趣呢!」
 
我興趣其實不大,不過樂隊的其他人應該會興奮到死吧,
 
「我......問埋其他人先。」我一邊說,一邊拿出手機。
 
「吓?問咩其他人呀?」
 
「樂隊其他人囉,我都要問下佢地意見先嘛。」
 
她聽後頓了頓,說:「唱片公司話只係簽你,唔簽其他人喎。」
 
「唔簽其他人?」
 
「佢地話其他人都係業餘級數,唔會簽佢地......」她愈說愈小聲。
 
「咁我都唔簽喇。」
 
我不是在講義氣或是什麼,只是因為我對當歌手實在沒太大興趣。
 
她聽了後眼睛瞪得大一大:「吓?但係簽左會有好多錢嫁喎,最...最多收入你七我三,啊唔好,都係你六我四。」
 
又是錢,原來一切的源頭都是錢。
原來這瓶生炒骨只是令搖錢樹快高長大的肥料。
原來她幾年都沒改變。
 
「唔簽。」我態度堅決。
 
「你唔諗自己,都諗下我,或者你女朋友吖。唔搵多啲錢,邊養得起我地呀?」
 
「我自己唔食都會比樂宜食,你呢?話知你啦,反正餓你唔死。」
 
「不孝子!」她拋下話句就離開了。
 
我算不孝嗎?
今之孝者,是謂有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
連只供養父母,不用心孝順都算不孝。
那我連想供養他們的心都沒有,絕對是不孝吧。
 
但他們有當過我是他們兒子嗎?
既然她也沒當我是兒子,我也不用視她為母親孝順她吧。
 
......
 
話說......她會付錢嗎?
應該會吧。
希望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