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我都過得一式一樣,就是朝早五點起床回學校晨練,放學再操練幾小時。累得像條狗一樣。
基本上能睡的課我都睡得像在自己家一樣,不能睡的課就讓自己的靈魂飄到球場,模擬比賽時的戰術與走位。
 
變相和樂宜相處的時間只剩下每日的三餐。
偶爾也瞄到那混蛋黏著她,還好很多時侯樂隊的其他人都在,他討了個沒趣後就離開了。
 
真不明白怎麼有人可以如此厚顏無恥。
 
過了幾天,比賽前一天為了令我們好好休息,教練叫我們不要練習,讓自己的肌肉舒緩一下。
 




作為一個學生,週末當然有功課。我和樂宜做了一整個上午的功課後在家中無所事事。
 
難得清靜,間中有這種讓自己腦袋放空的時間也是不錯。
 
我一邊坐在沙發上吃布丁,一邊打開whatsapp。
 
我:聽日11點比賽 你黎唔黎?-16:15
 
方嘉欣:黎!緊係黎啦(笑喊emoji)-16:15
 




其實我本來也只是想通知她一下,連後悔的時間也沒有,她就答應會來了。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正確。
 
「不如早啲開鋪?反正無咩做。」樂宜搭著我的膀頭。
 
「好啊,成個星期都無見過班阿叔阿姨。」我說。
 
「但係你得唔得嫁,又話今日要休息?」
 
「哎呀真係好體貼呀!」我揉著她的包包臉:「唉呀!你又肥左喇。」




 
「係你瘦咗姐!」她還擊:「你喱幾日啲汗好似開水喉咁流,塊面都凹曬。」
 
說起來也是,最近放太多時間在排球上了,都沒好好陪過樂宜。
 
「唔驚啦,食多兩碗甜品咪肥番囉。」我牽著她的手:「行囉。」
 
「嗯。」
 
 
度過了一個輕鬆的晚上,我早早就睡著了,務求令自己明天有最好的狀態。
 
一覺醒來,吃了個早餐就跟樂宜一起出門了,其實她不用熱身,沒必要這麼早的,不過她硬要跟來,我也沒阻止。
 
我:你地不如早啲黎...?我驚樂宜悶   -9:56




 
達:OK -9:59
 
我和樂宜一起到了體育館,館內在進行其他學校的比賽,「砰砰砰」的聲音響不絕耳。
隊友們也沒作無謂的抽水,樂宜走到觀眾席坐下了。
我很快就投入了這認真的氣氛,跟著他們討論對方球員。
 
「嗶!」
 
球證舉手示意我們出場,我跟敵隊握手的同時看了眼觀眾席,阿達他們已經到了,樂宜正向我揮手。
我轉身背對著他們,指了指球衣上的號碼和名字:17號 LokYee
 
很肉麻嗎?我知道。哈哈!
 
「你女朋友?」一把低沉卻輕挑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把頭轉過去,發覺是對方的七號在跟我說話。
 
我嚇了一跳,他一頭MK式的髮型將半隻眼的視線都擋住了,卻有比我還高半個頭的身高和一身明顯的肌肉。
別說是球員了,連個學生都不像。
 
七號......我記得是對面的主攻手。
有高度,有力量。
的確,若除去他的髮型,他應該是個相當強的攻擊手。
 
「嗯。」對方怎看都是不懷好意,我也盡量無視他。
 
「幾索喎,我贏左嘅話可唔可以當獎品送比我?」他低聲說,低得只有我倆聽得到。
 
我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他依然嬉皮笑臉。




 
「戇鳩。」我也懶得再理他。
 
如果女朋友可以送來送去的話就不用這麼多人單身了。
 
「屌,咪又係一隻雞,你真係當寶咩......」
 
短短的握手時間已結束。
我冷冷地盯著他。雖然沒表現出來,但我已恨上他了。
 
「講太多對面嘅野喇,講番你地。」何志深掃視我們:「無野講,個個都好勁,對面無得打!」
 
他將手放在大家中央:「一,二,三,喔!!!」
 
開球前一刻,我再看了一眼看台。




雖然只是初賽,觀眾卻異常地多。
 
但她沒來。
 
啊對了!我根本沒告訴她地點。
 
哈!真蠢。
 
「嗶----」哨子聲將我的視線由看台拉回球場。
 
對面的十四號首先發球,他是對方發球能力最強的球員,看過他比賽的影片後,大家都認為我絕對沒可能接下他的發球。
 
我走到球網前微微蹲下,以免擋著隊友的視線。
 
「砰!」十四號跳高發球。
 
隊長接下了這球,球溫柔地在空中劃出個拋物線,越過球網飛向對面的場地。
 
能接下來就行了。
 
對方的攔中直接起跳,我也跟著他起跳。
 
「砰啪!」
 
球垂直落在對面場。
 
現場爆出一陣掌聲。
 
「Yessss!」阿居大叫,就像這球是他攔下一樣。
 
一比零,我們發球。
 
阿樂針對對方六號發球,雖然對方每人的接球能力都不錯,但總有一個是比較差的。
 
「砰。」球完美地向對方的舉球員飄去,證明球的強度實在不夠。
 
若這球接得這麼完美,在其他隊伍都會打快攻。
但他們。
 
我平移到對方主攻手的位置起跳。
 
「砰啪!」球再次落在對方球場。
 
二比零。
 
「屌,做足功課喎。真係咁唔想送隻雞比我咩?」那個被我攔下的七號說。
 
「嗶!」球證向對面舉了張黃牌。
 
白痴嗎......
 
他也沒再說什麼,幽幽地走開了。
 
阿樂再次發球,跟上次一樣,被完美地接下了。
 
「砰!」
 
球釘在我身後。
 
一切來得太突然,我都未跳到最高,球就落地了。
 
這快攻,實在太快。
 
下次我一定會把他攔下。
 
對面發球,我把它接了起來,阿樂勉強地將球舉給阿居。
 
阿居輕輕吊球,球越過對方攔網球員落在地上。
 
雖然得分了,我卻很擔心。
平時他很少會吊球的,而且居然還是在頭幾球這樣需要大大力扣球增加士氣的情況。
 
「好高咩?」我悄悄問他。
 
「好撚高呀......唔信你自己試下。」他說,眼睛一直盯著對方攔網的二人。
 
......
 
 
隊長發球,依然被完美接下。
 
「砰啪。」我跳高攔網,指尖微微碰到球。
 
球速快得讓我的手指都有點撕裂的痛楚。
 
回頭一看,隊長飛撲救起,球向阿樂飄去。
 
是快攻的機會吧。
 
我緊緊觀察阿樂的動作,助跑,在球碰到他手掌的瞬間起跳。
整個動作相當流暢,我也達到了自己最高的擊球點。
 
右手拉弓,身體微微向後彎。
 
突然一道陰影降在我頭上,我猛然轉換動作,縮成一團地吊球。
 
可惜對方已在球的落點等待,平穩地將球傳給二傳手。
 
我立即跟著對方攔中起跳。
 
「嘭啪!」
 
球打中我的手後飛出界外。
 
......
 
「好高咩?」阿居在我耳邊問。
 
「屌。」我踢了他一下:「好撚高呀......」
 
「咁點算。」
 
「我打快啲,你瞄準啲囉。」
 
「點瞄呀?佢地一跳就摭曬啦。」
 
「咁所以咪我打快啲,你先可以瞄準啲囉。」我拉一拉鞋帶。
 
我的攻擊若更有效,對方攔網要放在我身上的注意力就要更多,阿居自然有更多空間瞄準。
 
他想了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係咪真係明嫁?」我問。
 
「你當我弱智架?」
 
我答「對」的話恐怕就要當場打架了,哈哈。
 
「嗶---」何智深叫了個暫停。
 
「拿逸逸同樂仔個快攻打得再快啲,比多啲攻擊空間阿居,攻擊靠你地嫁喇。」
 
可以不要再叫我逸逸嗎......
 
「屌,唔好講廢話啦教練!我地夠知啦。」阿居說。
 
不是我提你你會知道嗎......
 
觀眾席中離我們較近的一父女瞪了我們幾眼。
 
哈,的確這不太像教練和球員之間的對話。
 
「緊係唔止咁少野講啦,仲有幾十秒。」他收起嬉笑的表情繼續說:「我留意到,對面攔中好多時都只係打直線。」
 
「哇......打左兩球炸喎,咁快知?」我說。
 
「經驗,信我啦。」
 
「嗯,咁所以我只係攔佢直線就得?」我問。
 
「唔洗,佢真係太快,你好難跟。你專心攔好七號,佢打快攻由佢打,後排守好直線。」
 
也對,他們的快攻力量不太夠,應該能輕鬆接下。
 
「嗶---」
 
「好喇講完喇,一二三,加油!」
 
 
依然是對面發球片刻的是,這球居然接得不錯,我走近阿樂,起跳。
 
「砰躂!」球擦過對方的手臂落在場上。
 
「Niceeeeee!」一向冷靜的阿樂也忍不咆哮。
 
我也相當興奮,我也不知道我們也能這麼快。
 
興奮歸興奮,球例還是必須遵守。
我從前排退下的同時被自由人換上,提升整體的防守能力。
 
三比一。
 
照這樣下去,能贏!
 
 
 
 
渾身被黏膩的汗水覆蓋,從皮膚的每個毛孔中流出的是一滴又一滴的疲勞。被沾濕的髮尖影響我的視力,索性隨意撥到一邊。身體每一吋組織都在燃燒,燒到盡頭等著我們的,就是名為勝利的榮耀。
 
球清脆地打在地上。
還未來得及歡呼,一陣劇痛就從右腳傳來。
 
「啊......」我不禁悶哼一聲,抬頭望,那個七號正得意洋洋地看著我。
 
我剛好似踏到他的腳了,腳放這麼前,再加上這令人硬起拳頭的模樣,很明顯他是故意的。
 
輕輕活動一下腳踝,雖然有點痛,但也可以繼續。
不,是必須繼續。
雖然說得有點自大,但球隊沒了我真的不行,現在我離場的話一定會輸。
 
我方發球,對方得到剛才一局的經驗後,將球舉給七號。
 
「砰啪。」他打了個大直線,明顯地知道阿樂的攔網相對我是比較弱。
 
落地的一刻,又是一刺痛楚。
 
球向右方觀眾席的深處飛去,我也順勢衝向它的落點。
 
跨過紀錄員的桌子,跳上觀眾席單手將球救回去。
 
「嘭!」我猛地撞上觀眾席,足踝的痛楚擴散至全身。腳掌好像快與小腿分離一樣。
 
痛死了。
 
不過還能動。
 
我從觀眾席上爬起,突然背部被一團軟物貼住。
 
一陣暖意從背上傳來,疼痛馬上被驅逐出去。
 
「砰!」二十三比十九。
 
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我們身上。
 
「啊......我成身汗,你唔怕臭咩。」我苦笑。
 
背後傳來抽泣聲。
 
「啊......咁多人,你唔怕比人望住咩?」
 
「你係咪整親隻腳呀?」她低聲說。
 
真的沒什麼能瞞過她。
 
「噓......唔好比佢地知。」我笑著說。
 
「真係唔可以唔打?」她問。
 
我面向她搖搖頭:「不如借啲擔心比我?」
 
「吓?」
 
「將一世嘅擔心借比我,過咗今日我唔會再令你擔心。」我看著她帶著淚光的眼睛。
 
「都唔知你講乜。」她終於笑了:「真係唔可以唔打?」
 
「球隊需要我。」
 
而且......我不想那七號名正言順地接近你。
 
「好啦。」她放開我:「加油!」
 
「多謝!」我搣一搣她的臉。
 
在全場的注視下,我強忍右腳的痛楚走回球場。
 
雖然痛,但應該還能跳。
 
「砰!」隊長再次接下對方的快攻。
 
真不明白怎麼會有人不會打斜線。
也許追求速度,就必須放棄準繩與力量。
 
追求勝利,就必須放棄安逸。
 
有得必有失。
 
我繞過阿樂,在他的背後向右起跳。
 
「砰!」這背後攻擊我們在這場還是頭一次使用,對面攔網完全反應不來。
 
偏偏是在這時使用,我在空中稍微失了平衡,只能用右腳單腳落地。
 
痛楚劃破我的頭皮,身體本能地一軟。
 
眼看快要仆在地上時,我順勢向後作一個翻滾。沒人注意到有異樣,畢竟這種跌倒在排球中相當常見。
 
我活動一下右腳,又是一陣劇痛。
 
不能再跳了。
 
「唔好set比我。」我低聲向阿樂說:「傷左。」
 
他愣了幾秒,之後慢慢點頭。
 
最後一分,我在場上只能用之前累積下來的威嚇性吸引對方防守,真正的攻擊我已不能再做了。
 
若這分贏不了,我就必須退下場,這樣的話對面就可以專注防守阿居,被攔住的機會相當高,隨時被追成平手,甚至要打第三局,而第三局依然少了我的掩護,對方閉上眼也能打贏。
 
這一分不能輸。
 
我方發球,依然被穩定地接下。
我慢慢移動到對方主攻手的位置用左腳起跳。
 
「踏。」指尖輕輕碰到球。
 
我也不求把他攔下,只求減低球的威力。
 
但我只顧著上半身的動作,忘了注意落地,結果失了平衡,踤了一跤,半隻腳伸到了對面場。
 
還沒回神過來,膝蓋傳來一陣劇痛。
我從未試過痛成這樣。
 
「喂喂喂點呀你!」
「逸!」
「做咩呀?」
 
右腳像是有萬隻螞蟻在喰咬,漸漸向上爬,擴散至全身,全身只剩下疼痛與疲勞,視野慢慢變得峽窄,最後黑漆漆一片。